有经过我家门口的邻居，停下脚步聊得最多的，就是猫。内容惊人的一致，一，是感叹守在前阳台的母猫，我妈是怎么养它的，居然养成一只小肥羊！二呢，则是向我妈讨要我家养在后阳台的黑猫。她们会说，“您家后阳台养着一黑一花两只公猫呢，黑色的，能送给我吗？”小区里许多人都喜欢它。我家庭院隔着一道铁栏杆的芳邻家小美女，也眼巴巴想养它。
我是不喜欢它的。五只小猫就数它讨厌，别的猫都断奶了，只有它还是见了母猫就死乞白赖地追着要喝奶。为这，没少挨母猫撕挠。没出息的家伙，又窝囊，又娇气，又＂妻哥＂。
妈可不这么想。在她眼里，这只黑猫最有灵性。它礼让所有兄弟姐妹，却对外来入侵的野猫不依不饶。它对母猫腻腻歪歪，但它也最在乎最关心它母亲的一举一动。黑猫很通人性，对照顾它吃喝拉撒的两位老人，也很听话，常在脚边不远处躺着，默默陪伴。我妈是不舍得给的，她喜欢这只黑猫，平时，总赞叹它的毛发，油黑发亮，像穿了件貂皮皮草。
胖乎乎的脸，和这一身好毛皮，是喂养出来的。喂猫的任务，都是我老爸老妈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猫和他们也有了默契。每天清晨，黑猫警长和花猫会守在阳台不锈钢门旁边，等着我爸的身影出现，它们就欢呼雀跃，说的大概是，“爷爷早安～快开饭吧～”，晚上妈妈喂猫，猫也格外欢快依赖。
前阳台来来往往的人多，人们又客气，父亲懒得总要开口应答，就把看报抽烟打瞌睡的阵地移师后庭院上。坐着哥买的竹子躺椅，除了抽烟看报打瞌睡，他老人家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这两只公猫闹腾。
有一天，老爸悻悻地进屋说，“他妈的，我们家这两只猫会不会是同性恋啊？！”
我们哄堂大笑，笑爸爸想多了，三观不正啊，老人家不服气地说，＂不信，你们自己观察！＂
想当初，爸是坚持不能留下一公一母的猫仔，要留一只的话，只能是留公猫，留两只的话，性别得清一色。这下可好，都听他的，却不料两只公猫打小做伴亲密无间，长成大猫了，还是彼此相亲相爱到有点奇怪。
我妈怪老头胡思乱想，说，“两只猫是在玩，你这个人，老糊涂了，你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不可理喻！”
我们闻声又是哄堂大笑。老爸则是一脸无辜状。
……
日子一天天过去，岁月静好。猫们，茁壮成长。天气好的时候，人和满阳台的衣服，太阳底下温暖晒着。住前阳台的母猫长成肥羊，后庭院的猫们长成大猫了。老爸常在后庭院活动，朝南的院子里，种啥，啥生长。矮个的黄皮树挂果了，不用踮脚尖伸手摘，小孩子都信手把果子拈来。杨桃树一树粉红繁花随风雨落后，不久就结了一颗颗如五角星的青果，母亲常在树下数到底这年是结了多少果子，数着数着总是乱了数字。果子多得都不去摘，熟透了，落了一地，砸树下木头猫屋上头，咚的一声，咚的一声梦想，吓了黑猫警长和它的兄弟一跳，它们从屋里出来，在和煦阳光下伸个懒腰，伸爪子捣鼓拨弄几下杨桃果子，又活泼泼追闹起来，跑去邻居家庭院玩耍。勤快的妈妈在南边阳台洗洗刷刷，衣服被子万国旗一样阳光下飘扬，爸看着看着，就打瞌睡了，他打瞌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白天，总觉得困，凌晨，东方还没鱼肚白呢，他总睡不着。
年初，爸在阳台摔倒了，出现些老年病的不好的症状，急急入院治疗。家里气氛有些紧张，大家都有些忐忑不安。妈妈操劳，家里和医院来回地跑，加入轮白班的看护工作。爸入院第一天，妈妈就告诉我，黑猫一晚上都没回来。每天，妈妈从医院回家后，总是拿着手电，到处找黑猫警长，盼着它回来。直到有一天，黑猫回来了，疲倦地在窝边躺着。妈妈半夜听得声响，打开灯来查看，这一看，吓了一跳，黑猫浑身的毛发，似乎被剃光了，黑猫变成了裸猫，它非常虚弱，似乎遭受了大劫难。妈妈受此惊吓本能的喊了一声“呀！＂黑猫闻声，拖着身体，跑了出去。
从此，黑猫它再也没回来。它那兄弟不吃不喝，天天在等它找它。邻居小美女得知消息，大哭一场。我妈，天天在小区转转，问问有没有人看到我家的猫。只是又特别叮嘱我们，我爸住院期间，不要把猫离家的事告诉他，免得他老人家迷信起来胡思乱想。
爸在医院恢复得很快，马上要出院了。那天，天气好冷，阴雨。办完出院手续，我们接他回家。我寻思半天，还是决定先给他打＂预防针＂提前告诉他猫没在家等他。
我说，＂爸，那只黑猫出去玩了，这几天没回来。＂
“啊！”，叹息一声，爸又说，“唉，我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何出此言？
爸说，出院前，他梦见了一团黑影和他辞行，告知说要去投胎了。父亲问，能为它做点什么？它叮嘱了件具体的事，父亲和它有商有量，分析探讨了一番。它末了，又要父亲多保重，就辞别了。
爸因此判断黑猫不会回来了。＂不过，我还是要找找它。找到，我就安葬它。＂
……
爸和妈分别都在小区找猫。许多天过去，希望破灭了。
出院后爸爸恢复很快，烟抽得少了，还是在后庭院看报打瞌睡，只是，只有一只时不时发呆时不时支起耳朵的花猫在陪他了。
我有点唏嘘这只黑猫。甚至隐隐觉得感恩它帮我们抵挡了一次劫难。帮厨时，和母亲聊天，会提起，“妈，你说啊黑猫会回来吗？”
妈总是说，“哎，没可能的。没了。”
偶尔，妈会说，我们家的那只黑猫，毛草油黑发亮！说这话的她，眼睛里，有柔软的暖意。
作者 | 知鱼
排版 | 永俊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