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

人们常常把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比方外国话、各地方言）形象地叫做“鸟语”，应该是个比喻的说法。但我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真正的“鸟语”。

那位说啦，你懂鸟语？我当然不懂。首先，鸟类有没有进化出语言，现在尚无定论。如果鸟类连语言都没有进化出来，那还有什么懂与不懂之说呢？其次，即便鸟类真有自己的语言，然而我不是鸟，依然不会懂鸟的语言。虽然平时会因为有意无意地触犯了某些人而被人家称为“鸟人”，但依然还是个比喻的说法，“鸟人”的重心毕竟总要落在“人”上。再次，我没有特异功能，没有办法“跨界”（尽管目今很流行），自然也就对鸟语一无所知了。

五月的江南，进入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昨天同事跟我说，这雨要一下下一个月。一个月都在下雨，想想心里都烦，不过好在来南方快二十年了，我已习惯。不但习惯，有时候甚至还会有些受用。这种潮湿的凉爽的天气，会让人的皮肤很舒服，不会有暑期的溽热而导致的大汗淋漓，亦不会因为干巴巴的熏风吹得皮肤皲裂。所以我认为，生活在南方的女人是幸福的，可以少买好些保湿类的化妆品而又能在南方温润的潮湿中保养出优质的皮肤。

此刻的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啁啾。我在想，下了雨，人可以躲在舒适的房间内，甚至可以打开窗子或者隔着玻璃欣赏着外边的雨，鸟儿们呢？下雨天它们也有房子躲么？雨声中偶尔传来的鸟叫声，我觉得似乎有些欢快在里面，是它们天生的就喜欢淋雨么？

说人不懂鸟语，有时候也未必尽然。

布谷鸟是一种生活在中国南部和西部的鸟儿，所以我这个北方佬到了南方才得以见，才得以听到它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可是我对它似乎并不陌生，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它的“底细”，比方它的学名叫“大杜鹃”，它的别名有好多，布谷、子规、杜宇都是它。而且我还会背诵好多有关它的诗句，比方“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比方“布谷鸟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比方“杜宇不禁寒食雨，五更啼血上花枝”，等等。文人墨客写它，似乎多在写它的叫声，而且他们似乎总能听出它们的叫声里包含着的伤春、惜别、思归、凄凉、哀怨……你能说这些人不懂鸟语？

老百姓似乎就更懂它的语言了。

春风吹了，布谷鸟在林间欢快地鸣唱了，尽管它唱得很单调：“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但这似乎一点也不影响它歌唱的热情。如果一位诗人听了它的鸣唱，一定会为它那单调的歌声吟咏出歌唱的因由的：我歌唱早晨，我歌唱希望，我歌唱那些属于外来的事物，我歌唱正在成长的力量……

老百姓不是诗人，不过在他们的耳朵里，对于布谷鸟的叫声，似乎听出了别样的生活情趣：咕咕咕咕——阿公阿婆，咕咕咕咕——割稻插禾。布谷鸟在他们的耳朵里，变成了季候的信使，在催促着他们这些农人应时而收、应时而作了。

而在另一些人的耳中，它们的叫声则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知乎”上说：“为什么一只鸟，成天喊着，光棍好苦！”有人评论：原来不觉得是这四个字，现在越听越像。（又哭又笑的表情）还有人跟着打趣，说那不是“光棍好苦”，是“豌豆八个”，是“蟠桃谷熟”……

我外出钓鱼时，经常会听到身前身后的树林子里一种不知名不知形的鸟儿在鸣叫，它的叫声在我的耳朵里是三个字：弟子回。它那边不厌其烦地在那里谆谆教导：弟子回，弟子回，弟子回……我这边内心就不断地起革命：莫不是它在提示我这回又要当“空军”？莫不是它在提示我不要伤害鱼儿的性命？莫不是它在提示我不要耗费时间玩物丧志？……我品过，只要它在我身前身后地叫啊叫，我就没有一次钓爽过。

今早上，我被一阵或低或高的鸟叫声惊醒了。时间还早，不急着起床，索性就赖在床上听鸟鸣。可是听着听着，突然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劲，因为我分明听到它在说：臭流氓，臭流氓，……我忙对身边的老婆说：你听，鸟在骂人呢！老婆很费解，我就跟她解释：你听听外边的鸟是不是在叫“臭流氓、臭流氓”？老婆仔细听了半天，微微笑了笑，啥也没说，转过身去睡她的回笼觉，不再理我了。

什么意思嘛！

…………

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了。

…………

古人讲相由心生，又讲境由心生，其实鸟语我们本不懂的，但由于我们的心中有了某种“相”，有了某种“镜”，也就自然而然地会出某种意来，这也算是一种读懂了鸟语的方式吧。

古诗词创作中有情景交融之说，那么对于“懂鸟语”的人来说，就叫“人鸟合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