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名家童祥苓：台上风光台下落难，开面馆给下岗儿子办婚礼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童祥苓是家喻户晓、红极一时的京剧演员，在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中塑造的“杨子荣”，成为永久不衰的经典。当年有8亿人看过这部影片，“杨子荣”与《智取威虎山》也成了一个时代的标志。童祥苓在《智取威虎山》中演唱的《打虎上山》《迎来春色换人间》等经典唱段，至今传唱不衰。然而鲜为人知的是，舞台上的童祥苓风光无限，舞台下却落难，过着泪与痛的生活。两个儿子没有工作，童祥苓只得提前退休，靠开小面馆给儿子办婚礼。晚年后，老伴张南云患有严重眼疾，童祥苓又是怎样对待她的呢？01
童祥苓是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除了《智取威虎山》，他还主演了《桑园会》《龙凤呈祥》《群英会》《四郎探母》《定军山》《汉宫春秋》等众多经典京剧曲目。1970年，京剧《智取威虎山》被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成影片，童祥苓依然在片中饰演男一号“杨子荣”。他扮相潇洒帅气，身手矫健，唱腔高亢嘹亮，成为全民偶像。《智取威虎山》公映后，童祥苓的事业被推上巅峰。很多人以为童祥苓当时大红大紫，人生一路繁花。然而他和家人的处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些泪与痛的岁月，让他终生难忘……童氏兄妹合影前排童芷苓（中）与弟弟童祥苓（左）、妹妹童葆苓，后排为哥哥童寿苓、童侠苓1935年3月，童祥苓出生于天津，上面有7个哥哥姐姐，他在家排行第八。童祥苓的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他很小就随父母和家人迁居北京。童祥苓的大哥大嫂、二哥童寿苓、四姐童芷苓、小姐姐童葆苓都是京剧名角。受家人的影响，童祥苓5岁学戏，8岁登台演出。四姐童芷苓比童祥苓大13岁，曾是红遍上海滩的头牌旦角。在四姐的帮助下，童祥苓先后拜刘盛通、雷喜成、马连良、周信芳等名家为师，汲取各京剧流派的精华。童祥苓13岁时便与哥哥童寿苓、姐姐童芷苓、童葆苓组成“童家班”，名扬全国。1947年，童祥苓一家迁居上海，童家班在上海滩红极一时。解放后，童祥苓与哥哥姐姐进入上海市京剧二团，兄弟姐妹都成了京剧院的演员。1950年，童祥苓随姐姐童葆苓去大连演出，演的是京剧《战太平》。与他配戏的女演员名叫张南云，小姑娘梳着两根辫子，像花骨朵一样漂亮。1952年，童祥苓又跟姐姐去辽宁鞍山演出，没想到又遇到了张南云。张南云是大连人，与童祥苓同龄，也是8岁开始登台演出，后来考入鞍山京剧团。再次相见，两人倍感亲切。回到上海，童葆苓将弟弟巧遇张南云当做趣事，随口在家里一说，谁知父母很重视。当时童祥苓的父母已经70多岁了，希望童祥苓早日结婚。随后童家父母赶到大连，主动向张家父母提亲。在没有征求童祥苓与张南云的情况下，双方父母就将他们的婚事定了下来。童祥苓和张南云得知后，都没有意见。随后，童祥苓从上海赶到鞍山，与张南云待了3天，算是将婚事确定下来了。1956年，21岁的童祥苓与同龄的张南云在上海低调结婚。婚后，张南云也调入上海京剧院二团工作。童祥苓与张南云属于父母包办婚姻，没想到两人却情投意合，患难一生，恩爱一生。02
上世纪60年代，童祥苓夫妇接连诞下两个儿子。因为夫妻俩常年排戏、演出，两个儿子只能交给保姆照顾。大儿子4岁时在街头玩气球，被骑自行车的路人压断了左腿，肇事者逃之夭夭。童祥苓和妻子的心碎了，陪着儿子在医院接受治疗。雪上加霜的是，不久帮他们带孩子、管家的保姆，卷走了家里的存款和值钱的东西跑路了。在这种情况下，张南云只得请长假，回家照顾两个儿子。童祥苓是京剧奇才，20岁出头就是上海京剧院的台柱子。当时他每月工资有350元，让人惊讶羡慕。1964年，噩运开始降临到童家。童祥苓的大哥患上了肾病，虽然全家人倾力拯救，但大哥还是不幸病逝，年仅44岁。大哥走了，留下了孤苦的大嫂和孩子，一大家人心里都很悲痛。噩运还在继续。1965年，童祥苓的四姐童芷苓，被安排在京剧《海港早晨》（后改名为《海港》，也是八大样板戏之一）中扮演女支部书记“金树英”。童芷苓去码头体验生活后，回来反映说：女支部书记很少，这个人物很难演。童芷苓的想法，与抓这部戏的领导的意图背道而驰，她被挂了起来。宁夏京剧团的演员李丽芳被调到上海京剧院，接替童芷苓饰演女一号“金树英”。后“金树英”改名为“方海珍”。当时，童芷苓遭受不公正待遇。相关领导要求童祥苓与姐姐划清界限，遭到了童祥苓的坚决拒绝。于是童祥苓也没有戏演，经常写检查，还被批斗。当时上海京剧院在排演《智取威虎山》，这部戏被定为八大样板戏之一，相关领导高度重视，还专门在上海绍兴路9号京剧院里成立了《智取威虎山》剧组。剧中的杨子荣，先后由李仲林等多位演员扮演，但相关领导都不满意，后确定由童祥苓扮演。石挥与妻子童葆苓结婚照（1954年摄于北京西单一家照相馆）1966年特殊年代开始了，童芷苓被关进牛棚。童家兄弟姐妹都遭受巨大的打击。童祥苓的小姐夫石挥，本是著名的话剧演员，因受妻子的牵连，绝望地跳海自杀。当他的遗体被海浪推上沙滩时，已高度腐烂了。丈夫的惨死让童葆苓悲痛欲绝，童家人的生活暗无天日。那时有人为了整童祥苓，盛夏的时候，将他关在没有电风扇的房间里排演。童祥苓穿着厚厚的棉衣，在桌子上蹦上蹦下，几次中暑晕倒。冬天房子里没有取暖设备，童祥苓在冰冷的地板上摔来摔去。他排演《智取威虎山》两年多，却没有一分钱生活补贴。而且他在台上演杨子荣，走下舞台后就接受批斗、写检查，可谓是台上英雄，台下落难。不管别人怎么威逼他，童祥苓都不低头，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错事。03
1968年，北京电影制片厂计划将京剧《智取威虎山》搬上银幕，片中男一号“杨子荣”仍由童祥苓饰演。童祥苓从上海来到北京拍摄《智取威虎山》，遭到非人的折磨。每天吃过早饭，剧组领导就安排童祥苓洗200多人的碗，上午拍完戏，中午他又要洗200多人的碗。晚餐200多人的碗也由童祥苓清洗，他一天要洗600多人的碗。有人还故意刁难他，说童祥苓碗没洗干净，让他重洗。一次，童祥苓录制“穿林海，跨雪原”这段唱腔，工作人员故意折磨童祥苓。他从下午两点进棚录音，一直录了17遍，工作人员还不满意。童祥苓实在唱不动了，工作人员往他脖子上的肌肉注射药物。最后童祥苓实在撑不住了，跪在地上录音，含泪哀求道：我实在唱不动了，求你们放过我。直到深夜12点，童祥苓才录完这段唱腔。工作人员散去后，童祥苓瘫在地上泪流满面。周信芳与陈伯华（左二）、金素雯（右二）、张南云（左一）、迟世恭（右一）那时无论遭受多么大的委屈和折磨，童祥苓都告诫自己要好好活着，因为妻子和两个儿子还在上海等他。事实上，张南云受丈夫的牵连，被人另眼相看。很多人远离她，将她当瘟神，生怕粘上她给自己带来噩运。两个儿子在学校也受歧视，一些孩子还追着他们打，两个儿子回家后经常放声大哭。张南云将两个儿子搂在怀里，一边安慰一边掉眼泪。童祥苓在北京拍了近两年电影，他被禁止回家，也不准给家里写信。张南云一度还以为童祥苓不在了，悲痛欲绝。那时童祥苓不明白，自己没有伤害过人，也没有做过坏事，别人为什么这样对待他？躺在剧组简陋的宿舍里，童祥苓经常流泪到天明。1970年夏天，《智取威虎山》拍摄完毕，童祥苓才被允许回上海的家。这年国庆节，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在全国公映，引发巨大的轰动，童祥苓开始爆红，观众将他当全民偶像。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电影公映后，上海京剧院就不让童祥苓再登台演出，他被搁置起来了。而且他与妻子的工资也被停发了。1972年，有一伙人冲进童祥苓的家里，将他家里存折和值钱的东西全部翻走了。童祥苓一家失去了经济来源，张南云靠借债、变卖家中首饰度日。04
1976年，特殊年代结束了，受尽折磨的童芷苓被放出来了，童祥苓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世纪80年代，童祥苓与妻子一道承包了上海京剧院二团，他们带领60多人的团队赴全国各地演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光是1985年，童祥苓和妻子就给单位上交了16万元的利润。然而到年终评先时，童祥苓却没有资格，原因是有人认为他演过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特殊年代里，自己因为这位戏遭受过折磨，怎么现在还有人拿这部戏压他？童祥苓的心彻底被伤透了。大儿子在上海一家工厂上班，是流水线上的工人。小儿子想学戏，童祥苓和妻子在家里教儿子，然后让儿子报考上海戏曲学校。其他同事的孩子可以照顾上戏校，童祥苓的小儿子却不行。这样一来，小儿子只能在家里待业。1993年，大儿子下岗了，这样一来，两个儿子都成了待业青年。没有工作，他们怎么结婚？童祥苓和妻子急得整夜睡不着觉。就在这年，童祥苓提前办理了退休，决定开一家小面馆赚钱帮儿子办婚礼。1994年，小面馆正式开张了，里面只能放5张桌子。为了省钱，童祥苓夫妇带着两个儿子一同打理这家小面馆。他骑着三轮车去进货，与商贩讨价还价。没人想到，眼前这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竟是当年舞台上那个红极一时的童祥苓！有一次，童祥苓正坐在街边洗碗，被两个老戏迷认出来了。对方没想到童祥苓落魄到这个地步，伤心地哭了起来。此后童祥苓开小面馆的消息传开了，很多戏迷为照顾他的生意，会绕道过来吃面。有的戏迷还过来给童祥苓送鲜花和钱。能被这么多戏迷记住，童祥苓觉得从前吃的所有苦都值得。2000年，张南云的眼睛出现黄斑性病变，几近失明。2001年，童祥苓和妻子将小面馆交给两个儿子打理，他带着妻子治眼睛。开面馆的几年里，童祥苓挣钱给两个儿子办了婚礼，他还当上了爷爷。京剧名家开小面馆帮儿子办婚礼，听上去很悲壮，也让人伤感。05
为挣钱给妻子治眼疾，童祥苓经常受邀出去演出。虽然出场费不高，但童祥苓很知足。到2007年，童祥苓带着妻子在北京、上海多家医院治疗过，但效果不明显。虽然张南云的眼疾没有恶化，但视力只有0.1，她看东西眼前全是一片光影，给生活带来巨大的不便。两个儿子要养儿育女，经济条件也很一般。童祥苓尽管手头不宽裕，还不时在经济上补贴两个儿子。因为妻子患有眼疾，童祥苓便承包了所有家务。他在家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妻子的饮食起居。有时去超市购物，或去公园遛弯，童祥苓总是牵着妻子的手。2009年，童祥苓和妻子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两个儿子也将不多的积蓄贡献出来，3大家按揭在上海买了一套170平米的复式楼。这时童祥苓已经70多岁了，还要出去演出挣钱还房贷。当时有商家找他拍广告，但童祥苓不敢接。因为他曾接过一款药物广告，结果经常被相声演员讽刺。一些笑星自己接了很多广告，却拿一个70多岁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开涮，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为此很多戏迷对这些相声演员非常反感。童祥苓头花白了，还出去演出，哪怕只有几千元酬劳他也不在乎。在他和两个儿子的共同努力下，2015年他们终于还清了房贷。晚年的童祥苓虽然被很多年轻人遗忘，但很多老戏迷还会经常想起他。一听到他的唱段，眼前就会浮现他当年的英姿。童祥苓红过、辉煌过，但也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且没有得到什么实际利益。晚年的他靠不多的退休金生活，身边也没什么积蓄。幸运的是，两个儿子和儿媳非常孝顺，3大家人住在一起没有任何矛盾，其乐融融，童祥苓也很享受这种三世同堂的生活。2022年8月，童祥苓和老伴都87岁了。童祥苓精神矍铄，张南云除了眼睛不好，没什么其他老年病。夫妻俩平时在家里听京剧，每天早晚去公园遛弯。孙子也很孝顺，担心爷爷寂寞，还在家教爷爷打网游，玩手机游戏。刚开始，童祥苓对这些不感兴趣。渐渐的，他觉得打网游能锻炼眼睛的灵活性和思维，还能预防老年痴呆，他便乐此不疲。人生风风雨雨几十年，童祥苓与老伴始终不离不弃，患难与共。到了老年后，童祥苓和老伴将一切都看淡了，觉得年轻时受的那些苦和折磨，如今都算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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