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
文/侯付廷
俺村位于五台山下，滹沱河畔，村里人讲：佛祖脚下无灾年，算下来真的从没有过什么大的自然灾害，连闹的人心惶惶的疫情都通通拒之门外，真的是佛祖罩身百毒不侵。从我记事起，印象最深的就是村里几乎家家户户会做豆腐。大锅饭时大队上就有个豆腐房，是村里的小孩子最喜欢去的地方。五十多年过去了，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恍如就发生在昨天。豆腐房是个三间掏空的正瓦房，一排排的侧房是饲养队里养牲口的地方。
一进门正面就是一口直径有一米半左右大的铁锅，锅口大木头锅盖做成两半的，要不拿不动。那会儿村里还没通电，村里两个人做豆腐兼照顾牲口，前一天先把黄豆称好，在村老槐树旁的大石磨上破成瓣，把豆皮去除，放在大筒里清水泡一整夜。黑黢黢的豆腐房梁上一根绳子挷在一磨棍上，绳子垂直撑着，一个人就不停地开始旋转那盘二尺大小的小石磨，另一个人坐在一个高高的板凳上，手上挥动着一个用牛角做成的容器，把桶里泡发了一夜的豆子连水，不紧不慢地倒进转动着磨盘子上那个圆洞里，于是白乎乎的乳状豆糊就源源不绝顺着漏槽进了下面水桶里。接下来大铁锅的上方同样从房梁上垂下根绳子勾着个十字木架，四个木头端各有一根绳索把过滤的大网包四角系好，一个人把磨好的豆汁一瓢一瓢倒入包内，另一个人来回抖着那个十字架就像耍皮影戏人的动作一样灵活，白色细腻的汁不住流进锅里，等过滤完，一个人把包一打结，把包放在另一个空锅口的架子上，用一块木板压住，再把一根大粗木头一端塞进下面吊着一块大石块的铁丝圈里，另一头人爬上整个身子把包里余下的汁挤压个干净。这档功夫另一个人添加进一定量的水后，便开始灶膛生火，二片大锅盖一合拢，拉起大风箱火苗开始一弱一强中烧开了火，等白色的乳汁开始微微翻滚，如果要豆腐皮，便停下火来，让表面和空气慢慢交流一会儿，一个人不慌不忙用一个细长木棍挑起一张皮来，缓缓挑起过程中一个大圆片便在木掍上重叠成半圆形，凉晒后这便是拌凉菜的一种辅料。接下来便起身从一缸里把卤水一点点按着顺时针方向往里面勾兑，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锅里絮状的腐乳成团凝结，越来越多，原本混沌的稠液变的清澈起来，另一边把底下有许多细孔的方木槽铺好包布，把锅里的连稠带稀一鼓脑盛进去，上面包裹好包布，置木板，上压上几块大石头……对于门口探望的孩子们最关键的时刻终于到了，做豆腐的一个人坐火炕边开始巴嗒巴嗒抽开旱烟，另一个人便拿起铁铲开始铲锅底糊了的锅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是最好的美味，一般在场的都有份儿，只是队长的孩子总给的多些，其他人家的孩子少点，很少有空手而归的。等豆腐压实切块后，妇女们便拿着豆子来换豆腐了，大小是在尺子丈量下一至的，每一锅豆腐只有四个角的要比其余的瓷实些，这特权牢牢拿捏在两位做豆腐的手里。五十年过去了，童年偷学的艺却牢牢铭记在心里，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前年去了山东高密，那里盛产黄豆，主人介绍这里的豆腐也有名，厂方领导请吃豆腐宴，席间还介绍豆腐制作流程，我打断他们话题说：我们县古时叫卤城，卤水豆腐最有名，我们村又是全县做豆腐最出名的村庄。说的对方一下唯唯诺诺起来。等我后来一查原来叫卤城和卤水豆腐没半毛关系，管他了，夸家乡和赞美母亲一样说多么高大上也不为过。 感谢我们村上上任的老书记，虽几十年前他就升任到县上，大约二十年前他就审时度势，号召全村做豆腐的专业户：上升品牌，提升包装，拓宽销路，开发产品。现在村里的传统豆腐，冬天的冻豆腐，豆腐干，冻粉条……成了全村好多农户的主要经济来源。我们村里的豆腐之所以好，听老人讲：一是水质好，再就是制作过程精细，用心。现做的卤水豆腐嫩而不散，入口有股淡淡的卤水味，不同于别处的石膏或芒硝豆腐呆板没灵魂。冻豆腐最好的是数九那几天冻出来的豆腐，孔眼均匀，入口细发，除了吸附了烹饪的特色又有豆腐原汁的醇香，细细品味有种岁月沉积的味道。特别是我们村的冻豆腐适合长途运输，保质期长，冬天有时回到村里经常看到有外埠的半挂车在整车装运。 前年我出差到了南方一个叫桃源县的地方，在一个朋友家竟看到印着我们村的一个冻豆腐包装盒，欣喜程度不亚于异乡遇到一个同村玩伴。几十年发展下来，如今村里豆腐加工都已经是半机械化了，随便一户一个冬天就消化上万斤原料。愿他们越做越强，越走越远。今天下午陪单位伙房管理员在他们县一个菜市场上转悠，摊位上卖豆腐的商贩叫卖：繁峙豆腐，繁峙豆腐……晚上回到矿上，万籁俱寂，星辰满天，走过千山，历经多少风霜，才能够回到你的身边！一个人呆在屋里又想起了故乡，想起了父老乡亲，脑海里一下浮现出村里做豆腐相关的事来，从儿时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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