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狼之死
王志秀
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
太阳刚刚落山，火红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宽阔而平缓的沟滩上，绿草如茵。
一群羊花花点点散落在草地上，噌噌啃着青草。放羊汉跷起二郎腿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枕在头下，嘴里哼哼着什么，脚尖一翘一翘的，像鸡啄米。不远处，一只大黄狗趴在地上，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平展展地躺下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天空中，几只老鸹嘎嘎叫着，盘旋了一圈，消失在沟那边。西南方的斜坡上，有一片沙棘树，枝繁叶茂，密不透风。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飞来，落到树上，又呼一声飞走了。
时间在微风中缓缓流淌，晚霞在天空中渐渐变淡——夜，马上就要来了。
一只狼，悄无声息地从沙棘树丛中走了出来。它毛色发灰，面色苍白，两耳直立，拖着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犀利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羊群。
忽然，大灰狼纵身一跃，像出膛的子弹，“嗖”一下射向羊群。
狼的出击，打破了沟滩上的宁静，正在专心吃草的羊群一下乱了，哄一声四散而逃。
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羊吓坏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了，落单了。它在大灰狼右面五六米的地方，向前狂奔，像在和大灰狼赛跑。大灰狼边跑边观察羊群的动向，很快，它锁定了目标。它扭动灵活的身子，一个转身，几次纵跃，扑倒了小羊，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小羊挣扎着，它张大嘴巴，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用不了多久，它就会窒息而死。
奔跑的羊群，惊动了狗。大黄狗一跃而起，汪汪叫着，向狼扑去。
大灰狼扑倒小羊的时候，大黄狗到了。狗的到来，让狼很是气恼，它背上的毛齐刷刷地立了起来，翻起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大黄狗，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声。那充满杀机的眼神和低沉的怒吼，分外骇人。大黄狗害怕了，它颤抖着，一叉腿，屙了一泡屎。它的尾巴夹在两股之间，朝狼汪汪吠叫，不敢上前。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把悠哉悠哉的放羊汉着实吓了一跳，他拿起羊鞭子，跳起来，顺手捡起几块石头，向前跑去。他以为袭击羊群的不过是一条饿急了的疯狗，疯狗咬羊他经见过，给它一石头，它就夹着尾巴逃跑了，没什么可怕。
走到近前，看到大灰狼，放羊汉只觉得头皮发麻——那分明是一只狼啊。他放羊已有些年头了，从没发现狼的影子，这大灰狼是从哪里来的呢？
大灰狼来自一座大山里。
那是一座好山。山势雄伟，山峦起伏，绵延不绝。山里森林茂密，清泉叮咚，水草肥美。野兔、獾子、山鸡、老鼠、狐狸……在山林里快快乐乐地生活着。狼是山林里的老大，大灰狼是狼王，方圆好几个山头都是它的地盘。它和母狼共同生活，共同捕猎，共同哺育儿女，它们生活得也很快乐。
自从山里发现了铁矿，一夜之间，采矿场、选矿厂遍地“开花”。不过几年，树没了，草没了，水没了，动物死的死，逃的逃，大灰狼再也活不下去了，带着母狼离开山林，开始流浪。
它们昼伏夜出，东奔西走，在荒山秃岭中捉黄鼠、追兔子、掏野鸡、抓蚂蚱、逮螳螂……能抓的就抓，能吃的就吃，但也很难填饱肚子。饿急了，它们也会窜进村庄，叼一只鸡，偷一只羊羔子或猪崽子……
这天夜里，它们又潜入一个村子，结果刚进了村，便被发现了。逃出村子后，一夜奔忙，一无所获。黎明时分，意外地发现一只石鸡，当时它正在草丛中折腾——跌倒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像一个醉汉。大灰狼没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它，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它很饿，但只吃了几口，就让给了母狼——母狼更需要食物，它已经有孕在身了。
母狼吃下石鸡后，工夫不大，口吐白沫，肚疼难忍，它像中了邪一样又跑又跳，最后一头栽下深沟……
大灰狼对天长嚎，除了远处村庄的几声狗吠，哪有回应！
大灰狼忍受着孤独，忍受着饥饿，继续游荡。在一个山沟中，它嗅到了羊的味道，在沙棘林后面的一个土洞里潜伏下来。天色向晚，它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羊群。
主人来了，大黄狗一下有了主心骨，它汪汪吠叫着，露出尖锐的獠牙，绕着狼转圈圈，伺机而动。
大灰狼面对凶猛的狗和虎视眈眈的放羊汉，嘴里叼着的羊已成累赘，但它怎能放下到口的肥肉呢？
狗扑，狼躲，狗退——狗换一个方向，又扑，狼再躲，狗退——
就在大灰狼全神贯注对战大黄狗时，放羊汉右手一扬，一块石头就出手了，那石头足有拳头大。
“梆——”石头打在了狼的眼框上。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狼放开口中的羊，跳到一米开外。
放羊汉的靶子是很准的，长年累月往羊身上扔石头，练就了百发百中的本事。
狼入羊群的时候，羊群被冲散了，一拨儿跑到南面，一拨儿跑到了北面。它们跑出十几米远，都停止了奔跑，竖起耳朵，喘着粗气，远远围观。
绵羊是很胆小的，受到侵扰时，它们会拥挤在一起，大概这样它们才觉得安全。大灰狼那声凄厉的惨叫，像一声命令，北边那一拨儿迅速起跑，急速狂奔，绕了一个大大的弯儿与南面的羊群会合。绵羊是爱叫的动物，时不时会叫一声，而此时，羊群里除了粗重的喘息声，再无一点声音。
挨了一石头的大灰狼流泪了，剧烈的疼痛让它泪流满面，它用前爪在眼睛上一阵抓挠，像要从眼睛上撕下什么东西来。
大黄狗吠叫一声，纵身跃起，扑倒大灰狼，一口咬住它的脖子。大灰狼顾不得疼痛，奋力反击。
沟沿上伸出一个小脑袋，是一只准备归巢的兔子，它站起来，长耳直立，瞪大眼睛，朝沟滩上看了看，箭一样跑了。
垂死的小羊头动了，身子动了，它摇摇晃晃站起来，撒腿就跑，跑了几步，跌倒了，它爬起来，趔趔趄趄地跑向羊群。“咩”，一声羊叫，声音沉闷而短促，像叫了一半就被捏住了嘴巴——一只母羊跑出羊群，向小羊奔去……
激烈的打斗，让大灰狼忘记了疼痛，短暂的失明后，它的视力有所恢复，看到 “战利品”跑了，想去追，但脖子被大黄狗死死咬住，分身不得。大灰狼咆哮一声，身体缩成球状，前腿抓挠，后腿踢打。大黄狗毫不松口，它的头不停地甩动，撕扯，想从大灰狼的脖子上撕下一块肉来。
突然，大黄狗哀嚎一声，低下头，抬起前爪摸眼睛。
原来，打斗中，大灰狼锋利的爪子抓伤了它的眼睛，它的右眼血肉模糊了。
形势瞬间逆转。
大灰狼翻身跃起，扑倒大黄狗，一口咬住了它的喉咙，咯噌一声，尖锐的獠牙刺进了大黄狗的肉里，随即，大灰狼的头狠狠甩了几下，从大黄狗的脖子上硬生生地撕下一块肉来，大黄狗一声闷哼，鲜红的血顺着脖颈、嘴角汹涌而出。
“梆——”大灰狼还没将口里的肉吞下，一块石头飞来，打在它的头上。
“嗷——”大灰狼一声惨叫，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咚——”又一块石头打在了狼的后腰窝。
大灰狼想跳将起来，扑倒放羊汉，一口咬断他的喉咙，但它意识渐渐模糊，腿脚不听使唤了，只走了几步便扑通一声倒了下来。迷迷糊糊中，它看见放羊汉走过来，举起放羊鞭，鞭杆头上厚重的铁铲子闪着寒光，落在它的头上，落在它的身上……
血，鲜红的血，从大灰狼的七窍里，汩汩而出，像一条条硕大的蚯蚓，在草地上蠕动。
沟滩上，血腥味弥漫。
狗不动了，狼不动了，沟滩上安静了。
放羊汉长吁一口气，他踢了踢狗，又踢了踢狼，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此时，夜幕已悄然拉起，像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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