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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石碾


故乡的石碾

文/张俊生

六月十二日随文友参加“齐大春再回姥娘村”活动,途中路过“毛泽东路居地”伯强村,在此看到一盘石碾回家后时不时沉浸在与母亲推动村里石碾的境中,微闭眼睛尽情回忆和享受依然清晰的场景,散懒地翻动疲惫不堪的身躯,耳畔似乎回响故乡石碾发出的“吱扭吱扭”的声音。这是久居喧嚣躁动的现代农村难以体会到宁静和谐的韵律。

梦中回到了故土,见到了故人,看到石碾轧碎了许多的高粱、莜麦、地瓜干……此情此景,恍若穿越时空,便再也没有了睡意,围绕石碾的往事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回味无穷。

说起石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农村普遍存在和使用的石制工具,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00后,根本没见过这古老的物件也不会有太多的直观印象和实践操作,恐怕也只能从旅游景区和影视剧中略知一二。

我们村二十来户人家有两盘石碾:村下边一盘叫下碾房,中间的一盘叫上碾房

这两盘碾我记事起就白天、夜间不间断地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提起这两盘石碾,有对母亲一段辛酸过往回忆。

先说石碾的制作和结构:石碾是一种用石头制作的使谷物破碎或去皮的工具,是由石盘、石轴、木杠、铁针和碾碗这几部分组成。

石碾分两部分组成:上面的叫碾滚(碾轱辘),下面的叫碾盘。碾盘与碾滚的接触面上由石匠凿刻着有规则的纹理,其目是通过上下牙齿碾轧使粮食增加摩擦力从而使碾滚来回在碾盘上翻滚粮食达到粉碎的目

碾磙:是用巨大的石头经过石匠精心打理成圆柱,中间凿成穿通向里凹的孔,两头装上碾碗儿(碾脐),用坚硬、结、不易折断的柳木、或榆木做成光滑圆溜的木杠叫碾杠,固定在碾盘中间的铁针(定碾针)上,一盘碾就这样完成。

母亲就在这盘碾上转了半辈子,她的辛酸苦辣在我幼小的心里扎下根,至今难忘。

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头顶一簸箩(用柳条编织的箩筐)起早贪黑在碾房里转个不停我四五岁时母亲一轧碾我便跟在后边,嫌我把我幼小的身体放在房角处另一个台上我乖乖,并没有哭,只两眼盯着碾滚,一圈两圈随着石碾嘶哑的呻吟声,母亲一边用力推碾棍一边用右手握扫帚,反复在未碾碎的粮食中搅动热汗很快便在母亲的额头浸出。碾盘上的红高粱被轧碎,淡粉色的面便同皮分离开来。忙碌一阵,到了中午做饭的时候,母亲用扫帚扫成堆,用马尾箩(用马尾巴毛装织的箩底)筛下粉碎的面,与皮和未破碎的颗粒分开,全家一天的吃食就全有了。

第二天母亲又早早地起来跑去碾房推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长大不再纠缠母亲,自己跑到街里,同别的孩子一块疯跑、嘻闹,直玩得汗流浃背、精疲力竭、饥肠辘辘,折腾一天,狼吞虎咽吃上几口饭,便倒在炕上香甜入梦。一觉醒来,两眼盯着不甚分明的房檩和椽子微微发抖的煤油灯下,母亲盘腿坐在土炕上,左手握着棉花,右手不停地旋转线杆,一根结实的线绳绕着线杆子转,看着看着就肚大了,母亲这一夜几乎没有咋睡,不是织线就是缝衣。

一圈圈、一匝匝棉线使削瘦的木锭变得丰满起来。母亲的手像不倦的春蚕,汩汩不断地吐出银白色的长丝。年深日久,木锭被母亲的手打磨得光亮无比。渐渐地,木锭也由粗变细,直到被磨断。漫漫长夜同木锭一起被磨损母亲毫无倦意,端坐在那儿,不停地纺着。摇曳不定的灯光将母亲的背影幻化成抽象的图案时不时地,线垂子敲打着我的背,又变成了母亲哄孩的催眠奏,将我送进温馨的梦乡。

“五哎!五哎!”朦胧中传来母亲的呼唤。我揉着惺忪睡眼问:“娘,干嘛呀?”

“好小子,快起来跟娘推碾去!”母亲疲倦的双眼有点浮肿

我用眼斜睨了一下鼾声大作的父亲和哥哥姐姐,不情愿地开始穿衣服。母亲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别叫你爹和哥哥。一家人全凭他们挣工分分粮食,让他们多睡会,好有精神干活儿。

母亲从来毫无怨言其实,尽管父亲多挣几个工分,在家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母亲活得也不轻松。她包揽了下地干活,在家喂鸡、喂猪、推碾、做饭和一整套针线活计。她用女性特有的温柔和坚韧操持着一切,和父亲共同支撑着这个家。

那时没有电磨,家家户户全靠石碾将粮食轧碎,用箩筛过,做成干粮和稀饭。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石碾在庄稼人的生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一年到头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尤其白天碾子特别繁忙,很难轮上,所以只有半夜三更起来,抓紧时间推一会儿这就派生出来“占碾”的活计。占碾,要提前用碾棍、瓢子、簸箕等物品,也就是有个先来后到的意思,这个活基本被我承包。当然,占碾要靠运气,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耐心,赶早了排在第一个紧通知大人们快来,以防别人捷足先登排晚了要先跟前面的人打个招呼,放下占碾的家什,让他们快完时告诉下,都是街坊邻居、亲戚里道的,大家都彼此遵循多年形成的规矩,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有一次母亲让我去看看有碾没,我拿着母亲顺手递给的笤帚,高兴跑去碾房,看见有人在轧碾,我便回去告诉母亲说有,母亲头顶一簸箕高粱直奔碾房,一看有人在轧,失手错节就像倒了味瓶一样,不知所措,她地踢一脚,埋怨我这么大的孩子连话都反不清……

渐渐远去了的童年,记忆变得杂乱无章,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的一脚,那被旧社会逼迫裹又拆开的脚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尽管母亲为这一脚懊悔了很多年甚至在我而立之年后,母亲还歉疚地叨念过好几回。诚然,在母亲用脚把我踢倒那一刻和以后的几年,我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认为自已没错,甚至冷落过母亲好几天。然而当我做了父亲,女儿搂着我的脖子对我纠缠不休使我无暇顾及正事的时候,我才异常深刻地体味出母亲那一脚的良苦用心。那是恨铁不成刚的焦急,是恨不得让“小男子汉”快快长大,成为顶梁柱站在母亲面前的迫切心愿

苍穹之下,星星只有三两点,漆黑无比的夜路愈加狭窄愈显得曲折、坎坷。我和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手里那未点着的煤油灯有轻飘飘的失重感。一股股凉风逼近,我边走边打寒噤回想起大人们常讲“鬼轧碾”的故事吓的头皮直竖,更紧紧地跟在母亲的后边。

走到上街的碾子前,把煤油灯点燃我才稳定了心情,看见我家的笤帚端端正正站在第一位。那时邻居们宽厚淳朴,互谅互让,心地纯净如水。轧完碾后又把我家占碾家什放好就算又“占住了”。

母亲将半簸箕红高粱倒在碾盘上,我俩推起来。那时生产队种的莜麦产量低,每人分不过几十斤,主食只好吃供应的红高粱、山药之类吃一顿白面简直是全家节。我那时个子还小,刚刚够着碾棍,使出全身力气推起来。不一会儿便热汗直冒,周身寒气顿消。当玫瑰色的晨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和母亲用簸箕端着筛好的面和剩下的高粱渣子,像打了胜仗的将军般凯旋而归。母亲在炕上眯了一会儿,就下炕做饭。当雄鸡的大嗓门把我唤醒时,太阳已经老高了。

还有一件事记忆犹新,我和母亲轧了一上午高梁面正回家做饭时,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只听母亲说是她娘家门上讨饭的。

母亲把轧好的面给这俩个陌生人装上,还各自给了一箩头山药让他们背走十二分的不情愿,问母亲你给他们咱中午吃啥呀母亲说你小了不管大人事,咱想办法。他们走后,母亲从瓮中扫一碗高粱面,切了一些苦菜,做了些菜拿糕。当开锅时被父亲看见了,霎时招来一顿大骂:孩子们受了这么大的苦吃这些能抗住,在家连饭也不做,难道咱家没粮食啦?

母亲低下头一句也不敢说,我看看母亲又瞧瞧父亲也默默无声低下头。

光阴荏苒我三十三岁年母亲告别人世,现在想起母亲在家乡伴着孤灯残壁,面对冷月长风,哪怕她再唤上十遍八遍,她的小小儿子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每忆及此,倍感惆怅。

大千世界,纷繁人生,又怎能指望父母对儿女呵护终身呢?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脚步就愈发坚实有力。我常常对生活感到茫然,渴望“当头棒”后的豁然开朗。但这不过是一种奢望。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人人都在操劳奔波,无暇给予别人一点“施舍”。冬天长长的月夜,我常常听到隐隐传来母亲一声呼唤,有时亲切,有时严厉,我都感到很温暖。想起母亲饥饿时期善良之心,是那么的可贵我要把它永远珍藏在心底。它将时刻警示我做人的底线激励我毫不犹豫地向前,向前!

现在,钢磨也淡出村庄很长时间了,村民不再自己贮存粮食,有加工厂磨面,现成的面粉商店供应充足,家常做的馒头、面条也可以在超市购买。故乡正随着国家新农村的建设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乡亲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得到了极大地改善和提升,他们脸上写满了喜悦和自信。

如今,石碾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和视野,可人们没有忘记它曾经的付出和荣光,它留下无声的岁月痕迹,具有“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的高贵品格和奉献精神;石碾的碾杠与碾针摩擦发出的“吱扭吱扭”声,曾经每天都会在黎明或黄昏之时响起,就像吹响在村庄的号角,敦促乡亲们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作规律,更像是在静谧的村庄弹奏出的一曲悠扬交响乐曲;石碾像历经沧桑、饱经风霜的历史老人,虽不会说话,却用行动教会村民做人要诚实、有担当,那时村里流传的“石头轧碾盘------实打实” 的俗语,它周而复始地转悠在几尺周长的方圆里,义无反顾地在没有终点的征途之路旋转,启示我们做人如碾,碾如做人。

故乡的石碾啊,在你的身边曾发生过多少耐人寻味的故事,有多少朴实的村曾不分昼地和你一起劳作,孕育了一代代的生命。蹉跎岁月,到底有多少喜怒哀乐被你珍惜与收藏啊!有多少母亲孩子曾围着你转来转去,随着岁月的流失,那满头的青丝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缕缕银发,矫健的身姿变得老态龙钟,这一切你是最好的见证,和你一起见证的还有那不弃不离的日月星辰。

石碾记述着村庄发展中跳动的脉搏,它温婉从容,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历经世事风云变幻,迎风冒雨战雪寒,在四季轮回中走了一程又一程。也珍藏我童年、少年时代金子般美好纯真的岁月,就像古老村庄长长的一条心线缠绕在岁月流逝中,充盈着生命的浓烈与精彩。

梦中的石碾,是一部村庄文化的史诗就像一颗永不飘落的铁树,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盘根错节。流去的是岁月,不变的是石碾身边的温馨,因为那些人,那些事,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鲜活,掷地有

重温少年旧事,追忆父辈的不易,感叹农人的辛劳,珍惜当下的生活,愿这些围绕碾的往事和故事代代相传。那光滑晶莹的石面上仍存有无数个母亲的手印,在你身边,依然回荡着无数个儿童甜甜笑声……看 看雪 、看鸟儿、看四季轮回,你矫健敦厚的倩影,不经意中,又来到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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