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梁老太历险记

梁老太历险记

张少敏

腊八节这天，也和往日里一样，梁老太早早起床，一只手摸索着穿衣服，卷被子，上厕所，杂七杂八做起来了。别看梁老太今年八十又五，半身不遂十一年，斜着眼、歪着嘴、拄着拐杖、拉着腿，除了不能做饭、生炉火、洗衣服、扫地，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做着，生怕给儿女们添麻烦，成了累赘。

 梁老太用左胳肢窝顶着拐杖，用右手拿湿抹布边擦炉面上散落的煤面、小炭渣，边小声念叨着：今个腊八，儿媳妇给送红稀粥喝呀，红红火火过年呀！忽然，腰一闪，拐杖一歪，顿时斜倒在离火炉不足二尺的床边上，龇牙咧嘴不知怎个办。还好、还好没有闪倒在火炉上，不然后果不敢想象！小半天梁老太才挪了一下身子，抬了一下腿，细密的汗珠珠从额头脖颈上流出来。谁赶紧来了，帮挪一挪，她盼着。

日出三竿，隔着半条街的二儿子给她送饭了，是红稀粥、馒头，可梁老太吃不下一口。儿子把她抱上炕，拉了床被子给盖上，问询了几句，走了。梁老太哼哼呀呀半天躺平了不敢翻身，翻过身不能躺平。这疼法不似闪了腰那般简单，倒像骨头断了，和年轻时从梯子上摔下来，断了肋骨那次一样。

这下糟了！半身不遂够拖累儿女们了，这下起不来、动不了、吃喝拉撒不能自理，完全成了累赘。越想越发自责，不擦炉面能有这事？擦就擦吧，不开小差，不思慕红稀粥能有这事？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晚了，今后这日子可怎过呀？且不说往后，眼面前有一事就很着急，梁老太尿急了。

起初还能憋住，心想二儿子估计回家联系大儿子、小儿子、闺女去了，不一会儿子女们就会来了。可左等右等没人来，支棱起耳朵听脚步声，盼干眼了没人来。除了腰疼，小肚子也憋疼起来了。疼痛难受搅和在一起，不知是什么滋味。梁老太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她耳朵不聋，眼不花，思维清晰，眼睁睁看自己活受罪！没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了。

三儿子来了，解决了眼看就尿裤子的事儿。

大儿子也来了，同时从村里赤脚医生那里拿来些止疼药，倒了半碗水，找了根吸管安顿梁老太喝下。

儿子们抽了几根烟，没多说话，都说手里有营生，匆匆走了。

中午饭，二儿子送来了萝卜条熬白菜，上边披了几片肉，大米饭。梁老太挣扎着，在二儿子的搀扶下半躺着，吃了些。昨晚没吃、早上没吃，要不是饿的撑不住了，能不动弹就不动了，这钻心的疼实在没法子忍受，吃上止疼片也没减一丝一毫。

正在吃饭，女儿鱼鱼也急匆匆来了，百十来里路，紧赶慢赶坐着大轿车来了。一进门，吆喝了一声娘，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就接过二弟手中的饭菜，一口口喂了起来，母女连心，娘俩都眼角淌出了泪。

梁老太暂时放心了，鱼鱼来了，吃喝拉撒有人照料了，儿子们不行，太难为情。儿子们不行，少言寡语，木木的表情，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出了这档子事情，越发不敢轻言语，生怕被谁怪怨顶撞了回去，受不了！鱼鱼拿来了纸尿裤，费力地给梁老太穿上，嘱咐她多躺，多睡，拉屎尿尿就先这样。折腾了大半天，梁老太眯起眼睛睡去了。

一日过去了，两日、三日……第七日上来了，儿子们都是来看看，问询几句疼否，松了没，都又回到各自家里。梁老太也只敢说一声不松，疼了，再没敢有其它奢求。

鱼鱼见这不是拖的病，药都吃的见底了，没个松，等着不是办法，待大兄弟早上来时，说了说情况，探询着去医院里检查拍个片子啥的。大兄弟听了没说去还是不去，又走了。半前晌，赤脚医生挎上医药箱来给输液了，药瓶吊了三个，液体输到了中午。一连七日，手背上的淤青一片套一片，背也磨出了皮，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眼看这一日不如一日，饭也吃不下去，梁老太知道这是要吃土去了。整天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她盘算着这样拖累下去，娃娃们连个年也过不好。不如咬住牙关、狠起心，不吃不喝，要不了几日，这辈子就此结交了。

闺女鱼鱼看这情形，知道了梁老太的心思，整天哭涕抹泪，叫娘不要拿这老主意，等她儿子回来就有办法了！鱼鱼今年66岁，寡居多年，一辈子无能、经不起个事，带娘外出治病，她要背要扶没力气；去哪里看，找谁治不知道，一出这道门，外面的世界黑海一样，哪里去寻，哪里去问。让她去和兄弟们说给娘医治去，她是万万不敢的，至今还记的七年前，爹下世时她为娘多说了一句话，兄弟们杀人似的眼神。她儿子刚强大了，在外地闹腾的不赖，一家大小事全凭他做主，等刚强回来就有办法了，她昨个又打电话来，快了，儿子正在回来的路上。

快过年了，家人亲友们互相走动，梁老太的外甥、侄女来看望，都说不是要命的症候，劝梁老太让儿子们带上看看，现在医学发达了，兴许能医治，就是没法儿治也比这不明不白往死里疼强，再赖也有好的止疼药吃上少受罪。梁老太抬眼看看，又偏过头，她的命现在由不得自己。

“妈！老娘！”说着刚强进了家门。

刚强一进门，看见梁老太躺在被窝里，眼窝深陷，嘴巴干瘪，头发乱糟糟散在枕头边，心里就疼了起来，这个曾经要强勤劳的人，心底善良时时想着别人的人，现在是这等光景！

刚强说，回的时候他联系过了医院的同学，买回来了轮椅、最好的止疼药，安顿安顿，马上去医院！

梁老太摆摆手，虚弱地说，别麻烦！怕疼！

众人劝说着，梁老太才又燃起了希望，喝了几口八宝粥，吃了片止疼药。

刚强联系了舅舅们，叫上了最小的舅舅一起去，大家帮衬着放在轮椅上，推到轿车边，安顿着上了车。

去了医院，在同学的帮助下，找了大夫、做了检查，诊断为腰椎骨裂，没有其他大问题！又去骨科老中医那里开了中药，不过一日就回家了。

在女儿鱼鱼的精心伺候下，一个疗程就见效了，三个疗程后，梁老太能坐起来了，脸上愁容消退了。

三月，春芽出头，燕儿呢喃，梁老太又能拄着拐杖出来晒太阳了！还是活着好！这蓝蓝的天还能多看几日，阎王没叫成还能在这阳间留几日，兴许还能吃上那甜滋滋水灵灵的白水大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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