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大榆树 张俊生 不论你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还是混迹于天涯，平庸无奇；不管你是富可敌国，腰缠万贯，还是穷困潦倒，一文不名，一旦回到久别的故乡，就像扑进了母亲的怀抱，什么荣辱、名利、是非都不再计较，只会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不顾一切地搜索过去的痕迹，寻找儿时的乐趣。 前不久，我又回了一次阔别多年的家乡。 历经沧桑，故乡变了，变得如此陌生。原来石头砌的墙、木瓦房大都不见踪影，青石头铺的街道也改了从前模样。当年小学的几间破落的土坯瓦屋早已不见了，房屋倒塌，残垣断壁，一片狼藉。只有村西路口那棵脱了皮的大榆树，干枝掉落，仅有几枝坚硬的分叉，但依然屹立在那里，看到它，似乎就找回了当年的影子，找回了过去的童稚乐趣。多少年来，它饱受了狂风暴雨的肆虐，雷劈电打的摧残，畜啃人伐的折磨……树身被掏空了一个大洞，但它并没有褪去容颜，枝叶依然茂盛，盘枝错节守护在那里，直到村子衰落，无人居住，才耗尽生命。然而，它的根和分叉，依然挺立在路囗，似乎在等侯每一个回归的人！ 这棵大榆树，它是村子兴衰的象征，它是故乡历史的见证。它是我儿时与伙伴们抓鸟雀、捉迷藏、逮松鼠、扑飞蛾，尽情玩耍的乐园；是我们捉“特务”“打“鬼子”“大闹天宫”表演节目的舞台，它，也是我们亲密的朋友。 打我记事起，就听村里老爷子讲，这棵大榆树是一位张姓的人亲手栽的，当时有两棵小树苗，后来死了一棵，到现在大约有二百多年了。树身得几个大人手拉手才能围过来。一房多高的主干上又长出了十多条一搂多粗的支干，每个支干上又叉出了十几条盆碗粗的小干，每条小干上又长出了无数根枝条。它的树冠就像一顶摩天巨伞，直插云霄。纵横交错的皱纹和青苔爬满了树干，粗壮的树根盘轧在泥土之中。枝杈交错间搭着喜鹊窝，年年岁岁总有喜鹊飞进飞出，一年四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给人报平安，孕育新生命。 奇怪的是榆树又在两米处的根上横空出世长出一棵，虽没有主树大，但无意间经人修剪又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夏季，巨大的树冠，就象张开的一把绿伞，遮天蔽日，树荫方园百余米，从远处看，宛若一片葱茏茂密的树林，耸立在进村的路口处，把整个村子包围的密密的，从村里往外看几乎没有一点间缝，加上西边南坡根处又长出一根小榆树，与东边村下西北处一座古庙连成一条直线，被人们称为”风水树”。进村的人会发现它充满了神秘色彩，这棵参天大榆树，木然地为村民们站了两个世纪的岗。 夏日中午，这里成了孩子们的娱乐场所。树下一伙伙小孩子们弹杏核，憋老虎(农村小孩玩的游戏)，捉迷藏。小伙伴们在树下玩累了，就拥进老树的杯抱，偎在树杈中美美睡去。密密麻麻的树叶为我们挡风遮日，轻风拂来，树叶婆娑摇曳，好似跳动的音符，发出悦耳动听的沙沙声，为我们唱着催眠曲。在这盛夏季节，有无数的鸟儿：靠山红、白头翁、黄呱唠、水白灵、红艳红、百灵……从大山里飞出，落在树上，凌空高歌。我们深感老树的慈祥和神密。大榆树长在树外，大人无事不会光顾这里，这里成了孩子的天堂。 让我最难忘的，是每年中秋节前后，为了庆贺丰收，村里就在大榆树对面的庙院戏台里唱戏。开演前，我和小伙伴们尽情地在大树上玩耍，象猴子一样，爬上窜下，大人们在树下吆喊、恐吓，都是徒劳。开演了，孩子们大多时间不是看节目，而是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去望湛蓝的天空，俯瞰大树周围的庄稼，听河槽如鼓的蛙鸣，蜻蜓戏山、如织的虫语，树下的菜园子如诗如画，蝴蝶恋花、蜜蜂釆粉、几分清晰，几分迷离。此时，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大树下外村来看戏的人你来我往，近处的歌声、笑声、锣鼓声此伏彼起，远处不时传来狗吠声、驴叫声，唱大黑脸的呐喊声，唱花蛋吱岐唔唔的声音远远近近，错错落落，几分热闹，几分静谧。还有那温和的风，温磬的田园蔬菜、禾香水气，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挠你，戏你，又是几分清晰，几分迷离。 到了冬天，大榆树叶落枝光，西北风吹来，树枝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出很远。由于我们的村东高西低，一出门就看到大榆树的声影，似乎每天都能听它讲述那遥远而悲凉的故事。春暖花开的时候，大榆树比别的树都绿得早，绿得可爱，它又生长出很多新的枝条，更加枝繁叶茂。 不知啥时侯，村民们把大榆树称作心中的神，梦中的灵。树下盖了一间没门窗的小屋，墙壁上画着大仙画像，而且还是老中小三代神位。大树上挂着很多红布，上面写着“有求必应”“保佑全家平安”等字样。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过年过节或登台唱戏的时候，村民们就摆上很多供品，香烟缭绕，男男女女都跪在大树下默默许着自已的愿望。 如今，时光载着生命的年轮把一切都推得久远了，童年的影子被尘封在记忆里，小伙伴们也都渐行渐远，村中几乎无人居住，大榆树目送走一代又一代的居民逐渐苍老，失去了过去的容颜，辉煌的一生走到了尽头。但是我们亲密的大榆树的主杆和分杈却仍然守望着故乡，孤苦伶仃。回村的人们和大榆树的情结是一坛陈年老酒，储之愈久，回味则越绵长；故乡的情结，是一曲缱绻的恋歌，越是在生活中咏唱，越是九曲回肠，缠绵动人。 岁月短暂，人生无常，乡情与生命同样宝贵！ 多少山村在变迁，多少村庄在消亡，一切都无声无息，一切都无影无踪。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老恋往事，难了不平心。夕阳西下炊烟飘，牛羊入村鸟归巢，儿孙不解思乡苦，梦里常唤故乡情。 乡情脉脉，乡思绵绵，乡愁悠悠，我永远思念故乡那棵坚强的大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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