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出生于一九二九年,受封建时代的影响,裹了一双小脚,穿着她自己绣着花的锥形黑色布鞋。小时候我常用手指量母亲的脚,母亲笑着称其为“三寸金莲”。母亲说,大概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外婆就用一层一层的白布把她的脚趾缠裹,直到骨骼定型才把布带解开,脚就长成畸形的小脚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头发一直是盘着的,春夏秋冬穿一身灰布衣服,总是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形象,仿佛没有年轻过。每当刮风下雨的时候,我总担心母亲会被大风吹跑或雨水滑倒。就是这样瘦小的母亲身上孕育着坚韧和力量。母亲一辈子生养了我们兄妹四人,上面还有一个老公公,也就是我的爷爷要伺候,一大家子七口人的吃食穿衣家务活全靠母亲操劳。为了改善生活,母亲还养着几只下蛋鸡,喂着猪和羊,每天去生产队劳动收工,母亲还要背一捆草回来。印象中母亲没有闲的时间,除了烧火做饭,洗锅刷碗,还要缝补衣服,喂猪喂羊。清晨,母亲的脚步踩亮了黎明,晚上,母亲的汗水和星星一起闪烁,母亲的艰辛可想而知。所以,我的童年生活很单调,不能和伙伴们尽情地去玩耍,尽力帮着母亲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母亲做饭我帮着拉风箱;母亲磨面我帮着推碾;母亲去河边洗衣服,我帮着晒在草丛上。放学后,夏天拿个筐去地里拔兔草,冬天拿个筐去河边拾柴禾。有时候我头疼脑热生病了,母亲就领着我去村东头,让一个叫喜顺奶奶的老人扎扎十指,或者喝上一碗苦的草药败败火。喜顺奶奶大概六十多岁,和母亲梳着一样的发髻,只是满脸的皱纹,头发也花白了许多。她是一个寡妇,身边无儿无女,是个五保户老人,由队上养着,住在村口两间破旧的窑洞里,院子很大,长着一棵又高又粗的榆树。每年夏天拆洗被褥的季节,母亲就会把喜顺奶奶的被子拿来拆洗缝好,有一次竟然把喜顺奶奶被褥里又黑又脏的棉花取下来,换上了父亲刚买回又白又松软的新棉花,并且对喜顺奶奶闭口不提。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母亲的这一举动让我目睹了母亲的善良,也在我的心中洒下了善良的种子。 改革开放后,日子好过了,母亲不再灯下熬夜纳鞋底,不再去小河边搓衣服,不再迈着小脚下农田了。生活好了,母亲也老了,八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天上飘着雪花,吃早饭时母亲说有点头晕,躺了一会就安静地走了。 毋庸讳言,母亲吃过的苦,现在的年轻妇女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每当我看着她们在广场开心地唱歌跳舞,我就想到了我的老娘,想到了老娘那双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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