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知觉中把日子带近了晚秋，临窗的落叶松仍在郁郁葱葱中伫立，久居山中有时会忘记了年岁，要不是昨天领导差我去山腰监管旧库拆除，昏昏噩噩间我都忘记时令。 上月曾采摘蘑菇的桦林似乎一眨眼功夫已一片金黄，山风徐来落叶纷飞，满目潇潇，隐入烟尘，一种背井离乡的孤寂感悄然升腾起来，如远山上缠绕的云雾经久不散。天空黑魆魆的云朵正在慢慢聚集，隆隆的挖机声中旧房屋轰然倒塌，大块的砖石滚入山底，曾生活一年多的旧舍瞬间灰飞烟灭。 一人返回新区时路边的臭黄蒿风霜下变成棕色，狗尾巴草集体风中舞动和逝去的岁月作着最后道别，忽然想起理查德·罗珀的一句话：我总觉得我会孤独终老，又觉得有一个人正穿过人群朝我走来。确实应对自己温柔一点，我们只不过是宇宙的孩子，与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 夜半时分又听见户外沥沥淋淋下起了雨，门口收留的跛腿德牧又在傍着门挠痒一阵接着一阵，有它在林间晚上动物嗥声少了许多，只是它又成了搅夜的，每晚让人晃晃忽忽无法入眠。 早上起来雨还在持续，近一月连绵不绝的秋雨如同无休止的疫情让人由心底生厌，网上看到天涯斑主项丽敏又出了本新书叫《像南瓜一样活着》，她是中国的梭罗，太平湖对她就是戴维·梭罗的瓦尓登湖。只是中国普通百姓大多一生疲于生存，能趣性生活的人没有多少。 饭后正纠结是否从烟款中挤出几文钱购本她的新作，忽然想起山坡上搁置着我未成熟的南瓜了。 春初时我把从山下村民家讨上来的羊粪一桶桶拎到山坡，提水一个坑一个坑地点种。等了近一个月，同时下种的老家，母亲电话里说瓜藤已上墙了，我的南瓜在期盼中才有一少半出了苗，颤颤巍巍才长了一指高，不知是因为那贪食的山鸡还是那些嗅觉了得的松鼠，但长出的苗说明了地缘的重要性。就同人生在帝都和深山其命运已注定了大半。 十几株南瓜苗后来倒是在我呵护下争气，开花时节我不敢依赖蜂蝶都是亲手一一授粉，短暂夏季我的南瓜个头长得不小，半月前一场雨后呼出了寒霜，莲蓬一样的瓜叶一夜枯萎，露出了十几个无遮无拦还发嫩的南瓜，如乡下的留守儿童失去了大人的庇护，稍微成熟点的被山鸡啄开，见里面没有成熟的籽便悻悻而去，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顶着细雨，山间小径经一夜雨浸泥泞不堪。每一次出发都逃不过跛脚德牧的视线，它后面趔趔趄趄紧随着，今天兜里没带零食它不时用乞求的眼望着我，一会奔前一会儿跑后。我知道它的意思，等上一沟坎时明显它有些懈怠，停下来呼了几声它的名字，因为它是大老扳司机遗弃的，我就叫他主人的小名。几个月下来它硬生生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突尔想起一则国外故事：一乞丐向一路人索要救助，这个穷困潦倒的人翻开裤兜歉意道：伙计我确实身无分文了。接着他用手握住对方污垢的手然后离去，乞丐感激地说：这就足够了。 如法炮制，翻岀衣兜，让它看，唤着它名字抚摸着它脑袋，它精神抖擞跟我跨上最后一道土坎。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鸡汤吧。 十几天的风霜我的南瓜有了几份衰老的皱褶，雨中泛着些不自然亮光，宛若刻意涂抹过的半老徐娘，瓜藤也开始枯干。本来答应秋收时给领导几个绿色果实的，想想这山野之物登上都市富丽堂皇的餐桌该是多么风光，如今这半生不熟的，付出很多又不忍丟弃，只能等过几天放晴，切成片晒干，冬天食物荒馑时留作自己应急吧！ 中午老婆打来电话说太原又因疫情封堵了，超市蔬菜又紧缺了。特意问了下南瓜多少钱了，她说那又不是菜又不能当饭，买的人少……我竟一下觉得无语了，看来是自己多情了，有多少人在意我的南瓜的生生息息，又有多少人在意你是否像南瓜一样活着呢！ 中午时分雨停风驻，对面阳面的山坡上几株稀稀疏疏的树上乌云拂过，灌木丛开始枯黄，绿意渐淡，只有一些不逢时的山菊花还在无忧无虑地怒放。用不了一个月青山将白头，日子如高速路上的车轮飞转，又一个冬天正走快步奔来，容不得你太多的思考，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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