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水，树之根

侯付廷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在五台山山谷是听不到蝉声的，但明月却是格外惊艳，与我在任何地方见到的都不同。

每月十五前后，熄了灯躺下，窗户外渐渐一阵通亮。晚上一般不会有车上来，况且外面值守的笨狗也没吭声，拉开窗帘一看，一轮明月正从东南山脊上擦着树梢升起，透着桔黄橙亮的光，虽没有朝阳的温度，却如一个款款走来着一身旗袍的民国女生，精致，高雅，整个山谷蕴藉着婉约的柔情。我喜欢这丝绒般的触感，宁静而温柔，就像平常生活中遇见的一抹微笑，会在心间停留温情的瞬间。窗外不时泛起一阵阵细风，像在善意提醒我这个独居者，不要忽略了这闪光之物，不要错过这明月夜，漫长的夜同样会有一注光照耀着旅人孤寂的心。

 有道是月是故乡明，也不知道故乡月明夜我的村庄、我的小院会是什么情形，这会儿两位老人早睡着了吧！

 昨天开车去公司，在山崖转弯处又看见了路边那条今年断流的河，这河实在太熟悉了。河里没有了水，露出了纵横交错的沟坎，河床收缩，卵石裸露，山风微凉，峡谷虬深。

 进村向村民借个小锄，石头墙下照例是几个昏昏欲睡的老人，他们一辈子读不懂旧年的陈雪，也看不清时下的清风，他们像是乡村繁华褪去之后的一层树皮，在岁月中慢慢老去……

 斑驳之中的年轻人都成了河里的水，随着风四处漂流，都跟着河水走远了，有的会季节性再现，有的一去不复返了。

 前行不到一公里，从另一沟叉涌出来有碗口粗细的水，清澈欢畅，汩汩的小河又有了流水声，我想这等于是我们这群年过半百的人在救场吧！

父母在不远游，我们本应该也和父亲一样，一辈子圈养在田地里，但故乡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永远在异乡，人的命运有时就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由不得你。

山外滹沱河水静静地流淌，从四面八方汇集了众多支流。就像外出的人急着归家，在这些迁徙的水珠里，有父辈们的汗滴，有母亲望子归来的泪水，也有无数游子纷乱的脚步。夜晚县城两岸的灯光亮起，百里外就是故乡，身在异土想起亲人，相信好多人的眼睛都是湿润的。

地上一盏灯就是银河一座星，星星点灯照亮的是回家的路。河流之外，夜幕降临，站在山嶺，万家灯火深不见底，都是一个一个用家叠出来的故园。

我的窗前是一棵棵树。一片不大的森林，它们盘根错节扎根在坡上，固定着泥土，庇护着野花绿草，多像我虔诚留守故乡的父亲，我们一次次想把父亲树一样移栽到我们的城市，可他就像眼前的这些树，认准了只有在故土树才是树，到了城市树就成了景。

 我们的父亲就像暴露在地面上的沧桑的根，满脸皱纹，历经风霜，仍紧扎土地不放，他一辈子就是把自己的营养，心血，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我们身上，使我们光鲜起来，但他却在那贫壤僻土上慢慢老去。

今天中午听到窗外一声闷响，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坡边缘一棵落叶松带着一个巨大的土墩滑落下来，也许这就是它命运的终结，也许离开了森林，才是最大的孤独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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