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慈悲

侯付廷

  我所居的山谷就像一个倒悬的子宫，斜置在莽莽的五台山谷中，对面东南峰顶虽不在五个台之中，但从那迟迟不愿消褪的残雪里就能看出，它就是附近的高山之巅。

 整个山谷里我每天是第一个看见日出之人，当旭日一脸娇艳如混沌初开的生命破壳而出，周围镶着五彩色的云霾，宛如一个崭新的生命带着心跳的声音划破清晨的苍穹，让人心颤不已。

 我屋子后面那几棵苍松像一群虔诚信徒，随着远处寺院传来的钟声，感悟着这窅渺天际的磅礴气息，期待在这云蒸霞蔚的“仙境”中修仙得道。

 在这个巨大的宫体中,矿山停产前曾沸腾着无数的生命载体，来自全国各地的矿工兄弟，马达轰鸣的各种机器，南坡丛密的森林如同宫体中提供生命之源的纤毛，为无数生命繁衍提供了温床。

 

 那时山下村里在矿上打工的年轻人不少，村外空地上时时有人在整修着矿车，老人们聚在街头依靠着石板墙，你一言他一语细数着春秋。

 停产后的矿山是沉寂的，停产后的矿山是荒芜的，当初春的风吹散林间的枯叶；当寻求激情的小犬一去不返；当我梦中被往事惊醒；当得知故乡的土地正遭受着旱情，我一次次沦陷在了这岁月的苍凉中。

 山里的寒冷永远是那么冗长，因为去年的南瓜没能抵御住那场早霜，我今年早早在屋里育了苗，终于赶在了窗外的落叶松前泛绿，尽管移植在外时，一个个都用食用油桶做了保护，最后还是集体夭折在了倒春寒中。

村里人们也哀怨今年天冷，夏至了不下雨还尽是刮狂风，无雨禾苗就扎不下根，风又把外露的枝叶上的水份吹走了，焉兮兮的庄稼就像找不下活干的打工者一样一脸无奈。

 端午节前后十多天，我早早起来望着东南山头的方向，心里有点发怵，盼着太阳也有睡过头的时候。这些天连续的烘烤，我门前新垦的田地里的作物在集体沦丧：向日葵半尺高叶子发黄，每天还得扭动着孱弱的身躯把太阳神迎来送走；第三次种下的胡萝卜，从龟裂的土地中探出头的不足十分之一；茴子白禾苗白天烤成烟叶，倒伏的躯体晚上用水才急救过来。害得我洗脸不敢用香皂，洗碗不敢用洗洁精，有一点水跑过去送一点，救一苗算一苗。

 昨天看了篇曾经驰骋东北黑土地咱们的林总在东北四平败下来时的文字记录，有人问已经退到松花江边的他：时下形势严峻该怎么应对？他伫立江边目视西方嘴角嘣出一个字：熬！

下村拉水时遇见了矿上生产时曾给我们做饭的老徐，正在村口地里锄他那几分山药，一个奔七十的老头，厨艺一般但人随和，他永远知足，年轻时好吃懒做瞎刮不顾家，老了地也闲置的多，只种了点山药够自己吃就满足了，他也知道现在经济低迷，国家内外交困，看着他田中锄禾佝偻的背影，在这万千世界一隅中只是一个点缀，随着西坠的夕阳在慢慢远去，这也许就是万物的宿命。其实生命之中好多东西我们一生都参不透，比如说幸福，那可是众生所向，但往往是当我们历尽沧桑坎坷才发现，它只是一种自我感受到的温暖。 

就像眼前，我开着水车，想起山上我的禾苗，我的护犬，行进在这田野上，热风吹过，庄稼无言，几只野蜂追逐着我车上渗漏的水吮吸着那些清凉，对于它们这就是幸福吧。于我，更大的幸福还在远方，想起和我留守的跛脚德牧吞水时那频频收缩的大舌，那企盼甘霖的禾苗，那些星罗棋布在各处的我的亲人，我的同学，我的爱人……

 寒冷的时节我期冀阳光，干旱的日子我牵挂云朵，浩月当空时会勾起无尽的思念，百无聊赖时我会伤感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世界这么大却永远装不下人的心。

 此时，我独居在这个葫芦状的山谷半中央，微风徐来。树木轻摇，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如白雪挂在山坡上凭空送来一阵凉意，太阳不紧不慢巡视着芸芸众生，远处天台山的居士早已放下恩仇修道成仙。岁月亘古不变洗礼着众生，人们用青春祭奠着岁月，因为爱我们活着，因为爱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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