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

如果说，滹沱河是我年少时的心灵归宿，那一点都不为过。

上初中的时候，我家搬到了离滹沱河比较近的地方，我才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我们的母亲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提笔写下最稚嫩的诗行：

心思成网

结上两岸的芦苇荡

夜再长

也漫不过我的河床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晨我都会溜出门，一路跑到滹沱河边去，在河边散步，采野花，贪婪地吸那嗅也嗅不够的清香空气，总是被露水打湿了鞋子裤角。那时候河水宽而清浅，慵慵懒懒地蜿蜒流淌，朝阳在河面上洒下金色的光辉，星星点点地跳跃到身边来，捧起一掬，清清凉凉的沁人手心，偶有小鱼儿滑过，倏地没有了影踪。河边是青青的柳，三步五步地间隔开来，树下有一望无际的青草和芦苇，中间夹杂些黄色红色粉色的花儿，微风中摇曳，各种姿态令人心醉。我尤其喜欢观察那些打着瞌睡的蝴蝶和小蜻蜓，美丽的蝴蝶几乎是扒在草叶上，茸茸的五彩斑斓的翅膀合起来，显得那么重，不时地忽然侧倾，拉得草叶子都弯下了腰来，把惺忪的蝶儿惊了一跳，几番挣扎，可爱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玩得不早了，急忙跑回家去，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在等我了，我把一捧野花献给她，在她慈爱的目光里吃过早饭，再匆匆赶到学校去。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因着母亲河的滋润，我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有那么一天，我照例早早起来，径直跑到了滹沱河边。与河水平行着的有一条小径，是土路，仅一辆马车的宽度，路两旁是青青小草和小花儿，温柔地匍匐着，还有大片的田地，种着各种蔬菜，有葱啊菠菜香菜之类的，我手里捏着一小束亮黄色的小花儿蹦跳着走，突然发现草滩上坐着一位老人家，看样子得有八十多岁了，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戴着一副精致的老花眼镜，坐在一张小椅子上，膝上放着一沓报纸，他正低头认真地看呢，我凑过去，看他在看什么，他抬头看我一眼，竟直接将报纸递给了我，我接过来冲那老爷爷笑笑，他也笑笑。于是我就蹲下来读报纸，将一整张的新闻时事都读完了，就还给他，道过谢，一溜儿跑回家了。不料第二天，那位老爷爷仍在那里读报纸，我走过去他照例递给我一张，而且竟给我准备了一张同样的小椅子。从那以后，读报纸成了我每天早晨的功课，一老一少，在朝阳的光影里组成了一幅和谐的图画，而我竟也懵懵懂懂地学会了好多知识。渐渐熟络了我才知道那位老爷爷原来是一位大学教授，退休之后回到家乡，在河边买了房子住，孩子们都还留在北京呢。他通晓好几种外国语言，学富五车，每天都会给我讲许多道理典故，他热爱家乡，热爱母亲河，所以回来，天天守候着它。现在想来，我那时候还是太幼稚了，很多东西不能完全懂得，而且虽然每日受教，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那位老爷爷，只是将手里花儿一次次地献给他而已，一直到，某一天我来到河边，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我才怅然若失。而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老爷爷，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每每想起，成了一种遗憾。唯一欣慰的是，我仍按着他的教诲在做事为人，勤学习，执善念，热爱家乡，也热爱生活，想来他若有知，仍是会高兴的吧。

时光如家乡的母亲河一样，于无声处静静流淌，我一年年成长，外出读书，工作成家，多年之后站在母亲河边，她竟瘦了许多，河水依旧蜿蜒，只是不似当年那么宽而清澈了，倒是河边的青草越来越茂盛了。再后来，滹沱河边修建了公园，修建了广场，小桥，到处花团锦簇，杨柳扶疏，母亲河的河道也进行了规范，清了淤泥，拔去了乱草，仍是清清浅浅的样子了。如今再去母亲河边，已然人来人往热闹了起来，不似我当年来时那般清寂了，道路也铺得平整宽广，离河岸更远了些，无法亲近。我的心，有些深深的失落，仿佛那一颗属于我的母亲的心，被四处散开了一般，但我一如既往地爱她，与当年一模一样。

树还是那样的树，河还是当年的河。虽然我历经风霜，母亲河的河床却依旧温暖，我伏倒在她的胸膛：

我的母亲河呵

我一脚跨越

我一生跨不越……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