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块 补 丁

文/姚崇焕

吃了腊八粥，采办年货的人多了起来。过大年，响大炮，娃娃挣个棉疙桃。虽还不曾到年，但耳边似乎传来隐约的爆竹声，这年味儿已是分外地浓了。

这年味儿，却又把我带回了二十年前的一段记忆。

那年，我开始读高中，妹妹与弟弟一个初中，一个小学。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我们又都在城里读书，家庭的一切支出，全靠父亲一人打拼，那时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快过年了，娘特意为我扯了一块新的灰条纹料子，她要亲手为我做一条新裤子。当时，全家的裤子都由娘亲自做，这样会省下不少钱，本来，连上衣也做了会省下更多，但我娘不会做上衣，她毕竟没学过裁缝，做好上衣的把握不大，所以她基本上只做裤子。

娘会以我穿得最合身的裤子做图样，所以穿她做的裤子会比穿买上的更舒适，更得体，当然也更省钱。那几天晚上，我都看到娘脚踏缝纫机在忙碌。娘的脚跟和脚掌有节奏地起伏，皮带轮飞转，机针铮铮铮铮，线轴子在马头形的机身上欢快地跳跃着。

换了几次线梭子，娘麻利地剪掉几个长线头，缝纫的工序算是完成了。下一步该是熨裤子了。这时，一向有点内外分明的父亲却自告奋勇地要给我熨裤子。熨衣服可是个力气活儿，娘也累了，说今儿个阳婆从西面出来了，那你熨吧！爹手劲儿大，三四斤重的熨斗在他手上，简直轻得像在麦田里闪耀的镰刀头，明晃晃的闪着亮光。几个来回，裤面平平整整，裤管前就熨出一条笔直的线。

接下来该是熨裤脚了。为了把裤脚熨展，爹有时得把裤脚上的湿手巾掀开，来回使劲地压，但又怕把裤脚熨得发了光，所以得在裤子上把电熨斗稍作停留。

忽然，裤脚冒起了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儿，娘从缝纫机旁跳了起来，爹掀开熨斗，看见熨斗下有一片黑稠的液体，再看裤脚上，已缺了巴掌大的不规则的一片。娘吃惊地叫了一声：“呀！这是咋啦？做个啥也要点工钱！”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尴尬得不知所措。我和娘一个晚上也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新铮铮的裤子，弄了个大窟窿，这让人怎么穿呀！

第二天一早，爹把裤子拿到我枕边说：“崇哎！你看，这下弄好了！”他的言语中，透露着得意，我看那裤脚上，是爹用同样的料子打了一块补丁，尽管很平整，但只要细心看，却还是不难发现的，我扫了那裤子一眼，冷冷地说：“我不穿啦！”然后用被子蒙了头再没理他。

那一年的新年，我没有穿上新裤子，看到别人一袭新装，我就有气，最终就把气撒在我爹身上，他叫我干活儿，我假装听不见，甚至还会跟他硬上一嗓子，而他却从没生过气，后来还有点儿不敢跟我正面接触的意思。

后来，母亲说：“你爹那天一个人鼓捣了半夜，又是缝，又是熨，那补丁上的针脚比我做的还细还匀呢，也真难为了他！”可最后，他半夜的劳动却没有得到儿子的认可。

唉！母亲对你的好，是你根本觉察不到的好，父亲对你的好，是他可以为你付出像母亲一样的耐心。年轻的我，又何尝能体会到那一块补丁的温暖呢！

文字编辑：杨荣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