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老师王殿士

文/张进龙

人的一生中会有好多老师，既有学习期间的，也有工作以后的。我虽然上学不多，倒也经历过不少老师，而最使我终生难以忘怀的要数我的小学老师王殿士。

一九六一年，我升小学五年级。开学后，学校来了一位新老师，叫王殿士，据说是学校刚毕业便分到这里来的。

听说他是川底人（我们这里人叫出了峨口沟以外的人为川底人），怎么会来这样一个小山村呢！不会是没有教学经验来实习的吧？要不就是没门没路，才分到这么一个交通十分不便的偏远地方。再加上，我们班只有几个学生，肯定不咋地。我们几个小同学在私底下这么瞎议论着。

岩头村，由三个小村组成，据说原来是连在一起的一个大村，民国36年一场大洪水将好端端的一个村分成了三块，分别为河东、河西和新村。峨河从村中间穿过，还有一条通往五台的大路，这个村“骑河夹官道”，据说这样的地理位置决定这个村的人很灰（方言，即品行顽劣。）。学校就设在河东一家李姓地主家的院内，三进院，土改时没收的，倒也宽敞，只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学生少了点，好老师一般是不会来这里的。

被我们猜测的第一堂课，就把我们给镇住了。王老师高高的个子，白皙的面皮，板书特别漂亮，而且口齿清晰，每一句都能送入我们的耳中，且留下记忆。

我是班里年龄较小的，因为那个时候都是9虚岁才可以上一年级，根本没有什么幼儿园和学前班之类的。听大人们说：7开心（穿开心腰子）、8补档（不再穿开档裤子）、9岁才能上学，所以我们上五年级就已经是十二三岁高的半大小子了，比我大一、二岁，三、四岁的也有。

在我们班，我的学习成绩还算是可以的。记得上一节算术课的时候，我们刚学了分数的性质，老师检查我们掌握的情况，开始一个一个提问。我是在第二行的第一凳，跟老师面对面。提问是从第一行开始，顺时针转回来，轮到我是最后一个。前面的同学答完，王老师都让坐下了，因为他们的答案都一模一样，都是错误的，轮到我时，我答出了跟他们不一样的答案，老师却一直让我站着，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老师你也要错吗？我的心忐忑了。因为正确的答案是：“分数的分子和分母同时扩大或缩小相同的倍数，分数的值不变”。然而，同学们都把“同时和相同”丢掉了。等到老师开始肯定我的答案，同时批评了其他所有的同学时，我的心才踏实了。这使我又一次改变了对老师的猜测，这一节课我们又重新学了分数的性质。

这并不是我记忆中最重要的，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最重要的要数王老师带我们进城考中学的一幕，至今历历在目，无法忘记。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没齿难忘，因为我的牙齿已经开始脱落了。

那是一九六三年，我们高小毕业了，准备参加全县仅有的两个考点的小升初考试，岩头属西片，自然要参加繁峙中学的考试。另一个考点在砂河。六三年，正是国家最困难的时期，多数同学都因家庭困难而放弃了继续升学的机会，我们班本来就人少，最后只剩下我们5名同学准备参加考试。那时，我也受同学的影响，准备弃考，是王老师登门做了父母和我本人的工作，才又加入到这5个考生的队伍中。就这仅有的5名学生，王老师每天陪我们复习、准备，星期天也不回家。一是因为路太远，只能步行，不值得回；二是对我们这几个本来思想不稳定的孩子不放心，所以，一直陪着我们。而且，从未因我们参考人少而影响他的热情。

终于盼到第二天就要进城赶考了，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幼小的心灵还总免不了有几分激动，毕竟是第一次进城嘛！母亲给我买了一个新的背心，外套没有新的，是把我平时穿得已经褪色的布褂子用煮蓝颜色染了一下，穿上倒也挺精神的。

岩头距离县城有60余华里，且只能步行。所以，王老师决定，带领我们翻山进城。因为走山路，只有30里路程，就这，也得头一天出发，进城休息一下，第二天才能参加考试。

我们5个同学，4名男生，一名女生，谁也没有走过这条路，王老师只好走在前边，我们跟在后边，倒也有说有笑。我们每个人都带了干粮，真是应了那句“干粮干粮，步步想望”了，刚刚爬到山顶，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我的干粮就吃完了，是母亲给我煮的三颗鸡蛋和一叠玉米面加了颗鸡蛋烙的饼子，这在那个时代，一般情况下是吃不到的，已经够奢侈了。再加上少不更事，走几步，吃一点，还没到就吃完了。爬上山顶，王老师让我们休息一会儿，顺便可以吃点干粮，有带得多的同学给王老师吃，可他却怎么也不吃。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饿肚子，我想，王老师也一定会饿，可他却怎么也不吃同学们的东西，我却是想给也没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就在我们下了山，到了滹沱河南岸的时候，刚才还好好的天，突然间狂风大雨，我们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在老师的带领下冒雨狂奔。好在只是雷阵雨，下了一小会也就住了，但我们个个已成落汤鸡了。最惨的是我，母亲买的新背心第一天穿上，被煮过的外衣淋雨后染了一片又一片，连皮肤都是蓝色的了。

王老师事先也没跟我们说，进了城住哪里，我们也不敢问，反正有老师在，领我们哪儿算那吧。

一个上一年参加考试而没考上的同学，进过一次城，他告诉我们，进了城可没有尿尿处，所以我们几个男生避开唯一的一名女生和王老师，齐刷刷在城门外撒了泡尿，才跟着老师进了城。

其实，王老师早有安排，为了给我们省几个住宿费和生活费，把我们直接领到他位于西义村的家里，让王奶奶给我们做饭吃，住在他家的西屋。

王奶奶微驼的背，待我们特别热情，把我们淋湿的衣服一件件晾干又为我们做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王老师的父亲已下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弟兄俩人都还未成家。

饭也吃饱了，衣服也晾干了，王老师该检点我们明天参加考试的准备情况了。当问到我们准考证都带上了没有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其他同学都说带了，唯独我忘记了，这可把老师急坏了。回去取，不可能，好不容易走了一天的山路才到达城里。让家里连夜给送来，那时又没电话，无法联系。还是老师有办法：我去找招生办的同志们协商，看看能不能参加考试。因为那年，繁峙中学只招两个班100名初一学生，参加考试的人数估计也不会太多，也就三四百吧。老师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做了多少工作，招生办（好像就是教育局吧）终于同意我无证参加考试。第二天，老师把我送进了考场，帮我找到了座位才离去。说是离去，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根本就没离开学校半步。可能是怕没有准考证我被赶出考场，还是怕我没带准考证影响了情绪，一直陪伴我们考完。晚上，带我们到大礼堂看了一场电影，记得是《追鱼》，算是开了眼界。

或许这就是“天道酬勤”，录取时，我们5个参考的学生竟4个榜上有名，而且我以全县第八名的成绩考入了繁峙中学第18班。

说真的，我真的好感谢我的王老师，几个关键时刻他都帮了我。在我不准备参加考试的时候，是他做通了我和父母的工作；准考证忘记带了，是他跑腿磨嘴帮我解决。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感恩，只是心里想我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老师对我的期望。

或许是一种力量在推动着我，也或许是我真的努力了，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后，全校，其实也就初一到初三共六个班，各门功课（含音、体、美）都在85分以上的只有初一的我和初三的一位学长。我给远在家乡仍然带六年级的王老师写了一封信。老师收到信后非常高兴，在全校宣读我的信件。这是我离开老师后，唯一的一次表白。因为路途偏远，学期中间是不可能回去的，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想来非常惭愧。

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年王老师又带了他的5名学生参加小升初考试，5名学生全部考中，我由衷地佩服我的老师王殿士。

尽管我没能为他做什么，因为我没有为他争光，没有出人头地，但我知道，唯有老师是最无私的，是不图回报的。去年我退休在家，闲暇无事，写了一首小诗《乡村教师》，就是以他为原型写的。写了一首歌词《乡村小学》，就是以他在教我的时候的环境为背景写的，几家协会的刊物登载后，且《乡村小学》被谱曲参赛，获奖，我略微感到一丝慰藉。

因为王老师一生从事教育事业，他的很有出息的学生可以说不计其数，套一句老话叫“桃李满天下”。而我却是他从事教育工作后第一批放飞的白鸽，第一次收获的成果。我的老师一直没有忘记我，我也一直没有忘记我一生中的这位恩师。所以今天，我只想借我这篇文章，祝我的老师幸福、健康、长寿。

(作者张进龙,系县环保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