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邻居

马逢青

      临近黄昏，残阳如血，一对鸽子咕咕叫着来到了我放在院子护窗上的塑料筐前，探头探脑，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又像在试探着什么，看到家里有人靠近窗户，便扑棱棱飞走，没一会儿，又飞回来，我忙着辅导孩子作业，也就没再太注意他们。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三五天，我心中疑惑：难道他们看上我的这只塑料筐了吗？

      这只塑料筐是我冬天放在护窗上放大葱用的，天气暖和后就腾空了，后来在院里给儿子晾晒鞋垫儿怕漏下去，用了几次，平时一直空着，遇到下雨雨点砸在上面，溅得窗户上像开了花，随着夏季的到来，每每想着要处理，却因手懒没有清理掉。忙碌了几天，猛然发现框里有不少的草梗，胡乱地搭放在一起，像是有人随便撒了一把草梗进去，我很疑惑，是那一对鸽子要在我这里搭窝吗？但如果要是做窝的话未免太过简陋，最起码弄点柔软的细干草也可以稍微的舒服一些，这可能只是一个窝雏形吧！我很好奇他们会把窝搭成什么样，儿子更加好奇，抱着再观察一阵的心态，我们每天饶有兴趣的看看，不去打扰他们。

出乎我的意料，就在这样杂乱的草根上，鸽子安家了，那只卧在里面的，可能是母鸽子，另外一只鸽子在护窗上，为她放哨，满眼的警觉，这样一来，鸽子就算在我家住下了。可是咕咕的叫声连续不断，实在吵得厉害，儿子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妈妈，别打扰他们，他们喜欢我家，才会把窝搭在这里。就让他们住下吧！”我睡眠不好，很怕吵闹，但我也实在不愿给孩子爱心泼冷水，所以只好把窗户关上，免得互相扰乱，给他们一个自由的环境，也给自己一份清静。

开始的几天，两只鸽子几乎寸步不离，我几乎分不出他们的性别，过了几天，一只不常出现了，而另一只每天呆在它的窝里面，一动不动。我很好奇，趁着她偶尔短暂飞走的时刻，看了看她的家，杂草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那鸽子每天待在那堆空草里干什么呢？这样的情形和我的疑惑持续了几天后，终于有一天，我惊喜的发现，在这堆草梗上多了两颗蛋，草梗已被鸽子妈妈几天来压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半圆形，小小的、白色的、闪着晶莹的光泽的两颗蛋就静静地卧在那里，儿子非常激动，想要摸一摸那两颗蛋：“妈妈，我就摸一下，感觉一下。”我其实也是蠢蠢欲动，但我压住自己的好奇，对他说：“千万别摸，既然我们已经让他们住下了，他们就是我们的邻居，一定要给他们一个自由的、安全的环境，让他们踏实的在这里住着，不要受到什么惊吓，我们摸她的蛋，鸽子妈妈可能就会感受到威胁，住的就不踏实了。”儿子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同我一样，隔着玻璃静静地观察着那两颗蛋。

没一会儿，鸽子妈妈就回来了，自从有了这两颗蛋，她几乎是片刻不离，这几天他也安静了许多，如果不去打扰他，基本上不太不叫了，可是天气越来越热，家里面不开窗户，实在憋的厉害，我有时候把窗户打开，隔着纱窗鸽子也能感觉到轻微的动静，拼命扑腾着翅膀，似乎在警告我不要侵犯他的孩子，看到鸽子如此紧张，我心里实在不忍，只好再把窗户轻轻地关了起来，给他一个自由的环境吧，既然接纳他住下，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儿子看到鸽子妈妈每天窝在那里一动不动，害怕她饿坏了，就让我给他放点米进去，我用一个小盘子放了米，倒了点水进去，想要放到它的窝里，尽管很小心，但是还是被鸽子妈妈拼命扑棱着翅膀给打翻了，她的一对眼睛满是惊恐，身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做出了要与我拼命的架势，或许她还是不太信任我们，或许是她护子心切，太过紧张了。我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善意，中间有过几次我试着轻轻地开了窗户，慢慢的他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对开窗的声音没那么敏感了，我相信他慢慢会感受到我们的善意。

孵化的过程似乎很漫长，但鸽子妈妈是有足够的耐心。有一天午休时间。忽然电闪雷鸣，不一会儿，狂风夹着暴雨而来，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我惦记着鸽子妈妈，赶紧起床来看他，雨点又大又急，打在她的身上，顺着羽毛流下，鸽子妈妈尽可能地把头缩在身体里，但还是瑟瑟发抖，尽管她被雨浇得很狼狈，但还是紧紧的护着他的蛋宝宝，一点都没有躲避的意思。想要给她打雨伞，但刚一开窗户就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我又收回了手，无奈呀！

又是一个午休醒来，我惊喜地发现小鸽子已经破壳而出，两只灰黄色绒毛的小脑袋，从蛋壳里探出来，眼睛灰蒙蒙的，不知道能否看到这个新的世界，鸽子妈妈把他们护得更紧了，几乎是寸步不离，有时候爸爸会来送饭，会来顶班，落在塑料筐的边上，嘀嘀咕咕与妈妈交流着，这时鸽子妈妈会离开一会，但过不了多久就又回来了，似乎只有把那两个孩子护在他的翅膀下面才踏实。正赶上星期天，我和儿子更加频繁地观察着他们一家的动静。小鸽子开始的时候看起来软塌塌的，也不太动弹，两三天的光景，他们就调皮地从妈妈的翅膀下钻出来，像是要偷偷的打量这个世界，但又相当的敏感，我在窗户前偷偷看他们的时候说一句话，他们就吓得赶紧钻回妈妈的翅膀下面，惹的鸽子妈妈一次次对我现出敌视的眼神，警告我离他的孩子远一些，鸽子妈妈浑身散发出的母性的光辉，以及对孩子强烈的保护的欲望，让我感动不已，动物也好人也好，所有的母亲都是伟大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只鸽子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做母亲，但我想她每一次做母亲都是这样的紧张，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她肯定会不惜生命的代价来保护自己的宝宝吧！

我被这伟大的母爱打动了，看着她每天几乎不吃不喝的守着孩子，我忍不住又一次在她离开的时候，在它窝的旁边放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了米和水，我想，其实我是一个好心的邻居，是一个合格的邻居，希望她能够感受到我的善意，接受我的这份爱心，放出去的头两天，米一动都没动，儿子每天放学后就焦急地趴在窗前等着鸽子妈妈来吃米，他总是担心：鸽子妈妈吃不到东西，拿什么来喂它的宝宝呢？到了第三天早上醒来，儿子惊喜的喊道：快看，米就剩半盒了！也许是鸽子妈妈终于接受了我们的善意吧，我也觉得有些欣慰了。

小鸽子长的很快，很快就在塑料筐上上蹿下跳了，它们的翅膀还不太有力，腿也还站不稳，但看得出他们在努力的锻炼着自己，这个时候，鸽子妈妈很少回到窝里了，她也是给自己的孩子足够的自由的空间来成长吧！小鸽子终于走出了窝，在窗台上来回散步，小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世界，我们站在窗前看他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那么紧张，也在好奇的打量着我们，盒子里面的米填满了又少了，这两个小家伙对我们还是信任的。

终于有一天，小鸽子羽翼丰满，能飞起来了，等我下班回家时，小鸽子已经不在了，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家子离开了临时的家，寻找更多的自由去了？对着空空的鸽笼，我有些失落，将近一个多月的相处，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放心的打开了窗户，忽然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时，三只鸽子落在我的护窗上，一大两小，咕咕的叫着，是这一家子来跟我告别的吧！

忽然想到前几天回老家，弟弟带着儿子和侄女在河里捞了几条鱼，虽然在瓶子里也装上了河水,还放了水草、海螺，想着尽量给它们创造和河里一样的生存环境，一路上，到了不太颠簸的路上，儿子还不停地拧开盖子给它们换气，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们。但是，还没到家，有两条已经翻起了肚皮，剩下的几条小鱼也没有熬到第二天早上。失去了自由，鱼儿的抗拒心理还是超过了我们的想象，离开了宽阔的大河，他们失去了生的希望。

就像停在我家窗户上的鸽子一样，来也自由，去也自由。虽然曾经贪恋塑料筐里安逸的环境，但，这个小小的塑料筐终究不是他们永久的家。夕阳下，鸽子们飞向了更加广阔的天空，离开了我们，走入他们自己的世界。我在心里默念：祝福你们，自由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