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繁峙（一）

                         文/秋若

 一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是一个两千多年来人类一直思考的哲学命题。我至今也无法找到答案，因为永远没有答案。

我是黄土地的孩子，生在窑洞里，长在窑洞里。父母是在土地上求生计、找出路的农民，没有念过书，谈不上耕读传家，一辈子就生活在方圆不足十平方公里、那个沟壑纵横的小村庄。——我原始的灵魂就游荡在那里，我坚信！

我的父母自己没有读过书，但对读书却非常看重，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们想尽办法攒钱让我们兄妹读书，我十五岁离开村子到县城上中学，十七岁去湖南读中专，从没有因学费而辍学。十九岁那年夏天毕业，未走出校门就按计划统一分配，到了交城吕梁山深处的一个铅矿工作。当时自己完全服从组织的安排，没有个人意愿。没有了就业的压力，当然也就没有了选择的自由。我的人生被迫启动，被动的生活从此开始。不过有一点应该说一下，铅矿那个地方叫关帝山，自然风光很迷人。春天一到漫山的桃花如约开放、灼灼其华，秋天里霜打的树叶五彩斑斓、万山红遍，矿山的中间一条湍急的角儿河终年奔流不息，我每天晚上枕着水流的声音入梦。那个地方很穷，有的老乡甚至还没有见过汽车。据说，抗战时期，华国锋主席在此山里领导吕梁英雄儿女打过游击，不远处的文峪河上游，就是当时山西省省委书记李立功的故乡。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当地的老乡永远以此为荣、津津乐道。山里人传唱着那首家喻户晓的民歌《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歌声如泣如诉，弥漫着哀怨与无奈。满脸青春痘痘的我，在那里懵懵懂懂地度过了三个春秋。

前年，我带着我的妻子和女儿们故地重游，回忆了那段青涩的岁月。进入矿区的路上蒿草蔓延，崖壁上开满了野菊花和各种无名小花，矿山已闭坑多年，车间成了村民的羊圈，住过的二层宿舍楼也已夷为平地，偌大的企业颓废得不成样子。但那条湍急的角儿河还在，仍然奔流不息，不知它是否还记得我们那些如烟的往事......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主题，回到我的繁峙，回到我生命的源地繁峙——我的人生真正开始的地方。

来繁峙工作，我是主动要求的。因为吕梁的大山里太寂寞了！去一趟县城都要一整天的时间，所有的姑娘、小伙都想办法找门路远走高飞，待在逼仄的大山深处，对我们这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像坐牢！

在晋北一个春寒料峭、飞沙走石的春天，我背起行囊，义无反顾——既没有留下遗憾，也没有带着梦想，只是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来到这个同样陌生的、晋北的一个叫繁峙的地方。我现在还刀刻般铭记着那天，时间是：一九八六年三月九日。

繁峙，顾名思义，山多寺广。后来我从县志里知道：“繁峙，雁门塞下邑也。城于山麓，群山环而拱之，故曰繁峙。”繁峙自古产金，历史可上溯到先秦，滹沱河的源头泰戏山有采金的最早纪录。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筹建一个全省最大的金矿，还有就是我一个穷孩子对黄金的渴望与梦想。

 我从太原坐火车沿京原铁路一直向北，经过忻州、原平、代县、繁峙县城到达终点砂河火车站。我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望着南北对峙的群峰，心中大声呼喊：我来了！当时春天的风沙可比现在大的多，从繁峙到砂河，风一直在呜咽，大地灰茫茫的，旷野里的老杨树拼命地挣扎，我的心也随着纠结，变得没有了热度。八十年代中期的砂河镇，基本色调是灰、黄、兰。一条终年无水的大砂河横贯全镇，这就是砂河地名的全部涵义。旧镇位于大砂河的北岸，背后是厚厚的黄土山丘，属于恒山山脉；南面是佛教名山五台山，远眺烟霞苍茫，祥云缭绕，巍峨壮观，有一种天然的神秘感、让人油然而生景仰之情；中间有京原铁路、108国道与大砂河并行，足以见其交通之便利，不愧为旱码头之称。一条自北向南的砂台公路，是通往五台山的北大门，来自北京和内蒙等地的游客都由此进山朝拜。最难忘的是那些来自西藏朝圣的喇嘛，拿一生的积蓄，叩着五体投地般的长头（叫等身头），匍匐着、仰望着靠近圣山。那时我年轻，还不了解宗教的真正涵义，也不懂得什么叫信仰。全镇的建筑都是灰兰色的、庙宇式、砖木结构平房，镇政府、供销社、五金交电、大礼堂、粮店都集中在一条不足300米的街上。旧镇东面是繁峙莘莘学子们引以为傲的砂河中学。——解放后繁峙的文化人、知识精英都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大砂河的南岸是改革开放初期“政府搭台，群众唱戏”政策体制下盖起的、整齐划一的一排排红砖小楼，俩条十字大街把新区分成四个区域，这里比起旧镇来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也预示着未来砂河的大气象、新面貌。这就是我对大砂河的最初印象，至今常在梦里出现。

我们来之前，繁峙县政府早已热情高涨，提前派金矿所在地的义兴寨乡政府一名副书记在砂河镇接待，在这位张书记卓有成效的推动下，很快就挂牌成立了“山西省义兴寨金矿筹建指挥部”。当时专门请繁峙最高学府——砂河中学的校长题写了牌子。随后，国家黄金局、山西省冶金厅从全国各地调兵遣将，——白山黑水之建设精英举家入关南下，吕梁中条的矿山骨干扶老携幼北上，砂河镇沸腾了！为这个项目上马，功不可没、报效桑梓的繁峙籍国家黄金局杨锐敏副局长亲自督战，项目资金如期到位，基建工程开始动工，义兴寨沸腾了！带着脱贫致富的梦想和对黄金本能的渴望，二十几万繁峙人欢呼雀跃、翘首以待，整个繁峙大地沸腾了！

我们走到哪里都受到贵宾般的礼遇，在义兴寨老乡家里拿大笨碗喝啤酒（当时啤酒在小县城才刚出现），最好的菜是台蘑炖小鸡，最好的饭是黄糕绕豆腐。青春的激情第一次迸发，工作起来有使不完的劲。一天到晚乐呵呵，工人阶级的主人翁情怀第一次从政治课本里走了出来。那时我刚二十出头，我相信，我以后在这片土地上的自信和阳光也都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是繁峙这片土地和父老乡亲们给的。有诗为证：人生到处谁非客，得意江湖便是家。泰戏山下滹沱水，乐不思蜀嘉年华。

繁峙成为我人生的真正起点，也是我生命的福地，我从心底里发誓要爱护她！永远也不去伤害她！诗人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繁峙大地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是英雄的土地！是充满激情和希望的土地！

      作者简介：秋若，保德人。先后在吕梁、繁峙、保德、原平工作。现在忻州市自然资源局工作。喜欢文字，膜拜诗歌，相信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