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 睡成一株草一颗露

睡成一株草一颗露

夜已深，从电脑前起身去窗前小坐，想看月亮。刚刚读了一遍昨天写的一首诗，名字叫《温柔的天气，我想分一半给你》。前两天，一直或雨或阴，再过两天就是大雪天气了。昨天终于出大太阳，明晃晃的，有幸福的味道。

诗中第一句是“我想把月亮分一半给你”，可是坐在窗前，却看不到月亮。傍晚风大，被大风吹跑了吧。

再回到书桌旁，看到放在一边的书，席慕容的《流动的月光》，禁不住想，会不会月光都流到席慕蓉的书中去了呢。

这样想时，我下意识地翻开了书页，我在找我的月亮。

《流动的月光》里收录了一封席慕蓉写给张晓风的信。此信读来，可见席慕容对张晓风的喜爱与尊崇，极真挚，极热烈，极奔放，极纯真。

信中席慕蓉几次提到张晓风写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比如她们一起在戈壁的时光，席慕容为许多场景感动，张晓风写出来的文字，总是写到席慕蓉心里去了。

我想，人一生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好。

席慕蓉在信中引用了张晓风一段文字：

“我睡去，在不知名的大漠上，在不知名的朋友为我们搭成的蒙古包里。在一日急驰，累得倒地即可睡去的时刻。我睡去，无异于一只羊，一匹马，一头骆驼，一株草。我睡去，没有角色，没有头衔，没有爱憎，只是某种简单的沙漠生物，一时尚未命名。我沉沉睡去。”

虽无缘在大漠上这样无思无忧、无喜无愁、无惧无乐地睡一回，但是，我知道这样的“睡”是真的如一只羊、一匹马、一头骆驼、一株草的。因为那样的睡，是无我的，是天地之间最本真的睡，最自在的睡。

我曾有过几次切身体会，对“睡”之美妙，有了翻天覆地的认识。

第一次的记忆最深，是和同事一起去一个山村参加婚宴，大家都喝得很畅快。返程时，一同事说认识林区的人，便要带我们进山。我酒量差，大家在一片茂林里玩得很尽兴，我却睡着了。醒时感觉像是在世外桃源，无法形容那种美妙的体会。

后来因为常爬山，中午时都会在山里找一舒服地方睡一小会儿。另外有一处离家不远的紫藤花架，每年紫藤盛开时都要去看的，或拍照，或坐在旁边小亭子里看书。有一次太困，就在小亭子里睡着了，还写了一篇文章，说那时听到的小园子外的脚步声都是清凉的。

我欣喜一生中能有那么些时候，我睡得无我，睡得如一株草，一颗露，如一片月色，如一页诗稿。

我们日日在尘世奔波劳碌，究竟有多少人去好好认认真真地想一想自己的“睡”呢？有人夜困，倒头即睡；有人深夜失眠，两眼望窗白。

我时常在文中倡导，人应活得简单一些，从容一些。简单说起容易做起难，人一生都在做加法，鲜有人愿意减下去。长在身上的肉，难减；得了名利有好处，难减；与人有过节怀恨在心，难减。

睡在天地间，像张晓风睡在大漠里，我知道，她睡得那么踏实，那么安逸，那么美妙。

所以，一生中，多想能那样无缚无系，心宽天地，自由自在地睡。

睡在草边，睡成一颗夜露，露里包着月光，虫鸣；睡在月光里，睡成一片风，风里飘着一缕花色，一首诗；睡在一首诗里，睡成一个韵脚，韵脚里停着一只蝶，一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