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徘徊在城市边缘（42）----洗 病

第四十二章   洗   病

文/天云

而车窗外，一直是荒凉的风景，如同我一直尴尬窘迫的现实。

深秋的原野里，不时有盘旋而起的鸟，裸露的千沟万壑间，闪过破败萧条的房屋，只要有稍微平坦的田地，收割不久的玉米秸杆像一个个城堡，风不时的刮起种了土豆或者玉米后留下来的地膜，形成一道道漫天飞舞的风景。

她们没有飞天舞女的曼妙姿态，也没有舞台灯光或者恢弘的背景。

在昏暗的西北苍茫空旷的原野里，我知道，它们依然要担负起明年的抗旱保苗的重任，也就是西部全垄沟覆膜技术，让珍贵的地膜来二次利用。

这里，毕竟是我们可爱的总理吃过洋芋蛋的定西啊。

脑海中却不适宜地冒出一句刘庆小说《长势喜人》里面的话：生活像小便失禁的孕妇。

因为有了温泉的缘故，县城通了去M村的班车，三个小时一班。

路况一般，车慢悠悠地在黄土高原馒头样的山包间穿行，繁华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与熙熙攘攘的人群还一直在我的脑海。

而此刻，原野空旷，夕阳西下。

看着孤独高悬的太阳，我宁愿相信，隔了几百公里的距离，太阳因为孤独而变得温情，放慢脚步，如一个留恋尘世的老人，茫然地在天空独行。

或许是周六，不记得了，坐在车上时，有位漂亮的少妇带着孩子去温泉洗澡。

孩子偎在母亲的怀里，高声的唱着那时流行得不是一般的两只蝴蝶，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我转头看了窗外，萧条一片，偶尔闪过山坳里的村庄，不见炊烟，听不见狗叫，偶尔有老人独自在院子里出出进进……

小小的孩子，知道带刺的玫瑰是什么呢？

温泉在山脚下，拐过一道石砌小桥，一字排开几间简陋的平房，临近河滩处，是原生态的澡池，靠右边的平房和城市里的洗澡间没有什么两样。

原生态的池子里污浊的水，有着各种各样皮肤病的人，水面浮着一层层多年积淀的油污，NND，总不能把脸埋进池子里吧。

虽然好些人热情地招呼，但是我终究还是没去，只在与平时澡堂无异的池子里泡了单间，就出来了。

顺子的电话响起来时，我正站在路边看落日。

山坳里十月的苍茫的天空里那一轮夕阳，不像在空旷的平地上的落日，没有万丈霞光，更没有如海的云层，有的只是昏暗的，像暴风雨快要来临时的那种压抑和阴沉，只一小会儿，那一线光亮就消失了，只留下静静的乡村，在暮蔼中沉默。

可我还是因为贪恋这乡村的落日错过了末班车。

路旁边有个简陋的小卖部，一位老人落下了锁准备回家，我说这附近哪里可以住店。

他打量着我，来治病的吧。县城回不去了，对面住的地方，晚上冷，卫生又差。

我才回头看到了东边公路上方的一排房子，外面刷过的白灰像某人患了白癜风的脸，一片片地掉落了下来。

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去附近的人家里住的，住店不要钱，吃饭和他们一起，一天十元钱。

嫌弃？我？

憨厚的人啊！

我这样，别人会要吗？来这里洗病的。

那没事，这个地方人老五辈的人都知道，不管什么病，只要在池子里一泡，就不会传染了。

M村依山建了很多房子，乱乱地分布在各处，一条条便道沿山而上，两边是破破烂烂的房子，我背了包，按照山下小卖部老人的指点，挨家挨户打听哪家还有空闲的房子。

问了四五家，都说没有，后来我想，或许这些都是比较殷实的人家，不想因为十元钱而留个陌生的、并且有皮肤病的人来家里住宿吃饭。

当我快要爬到山顶时，一辆四轮车从侧面的山道上很快地开过来，上面的小伙用一只手在快速拨动方向盘，我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车很快闪过去了。站在路边的一个老大爷指了指刚才过去的车，说他家有住的地方，你上去问问吧！

典型的北方四合院里，三间泥坯草房，已经在长年累月风雨的侵蚀下破败不堪，木头窗棂上，依然是北方人许多年前常用的窗户纸，一位老大爷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腾腾地挪动着脚步，问了好几次，才发现他又瞎又聋。

我的说话声惊动了厨房里忙碌的一位大妈，她低头从屋里出来，问我找谁，我说是来洗温泉的，能不能在她家住宿。

她憨厚地笑笑，连忙把我让到正屋，说家里破破烂烂，饭也随便凑和着做，只要我不嫌弃，就在这里吃吧，晚上和她的儿子住一起。

我说你儿子呢。她朝外面望望，说刚才还在呢，去给村上拉砖了，刚刚回来。

山顶的太阳还红亮亮地，我坐在院中的台阶上，看头顶飘过的云朵，纯净而明朗。

泥土的台阶更适合接纳太阳的照射，靠在墙角，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云飘飘乎乎，变换出各种奇特的造型，只有在这时，只有盯着广袤的天空时，人的心才能像水面一样的平静……

大妈，我回来啦。我盯着天空梦游的时候，一个男人粗声大气地在外面吼了一声，人随之一跛一拐闪了进来。

这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面孔黝黑而粗糙，手里提一个大大的塑料盆子，走到我面前。

小伙子也是来洗温泉的吧。我点点头。

坐下来一说话，才知是老乡，也是从几百公里外赶来洗病，一边说话一边撩起裤管，露出红流水的红斑来。

饭很快熟了，老大妈用个木盘端上来几碗面条，看得出，老人用最好的方式招待着客人。

我们坐在炕边吃饭时，开车的小伙才闪了进来，站在地下，局促地打了声招呼，我看那小伙吃饭时，一直是站在地下的，用左手，把右胳膊背在身后，吃得很快，完了便很快出门去了。

在简陋的农家小屋里，我和这个比我大两岁，缺了一只胳膊的小伙睡了三个晚上，但总共却没有说过二十句话，只是从她母亲的嘴里断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他的事。

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中，却因为没有钱而辍学打工，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右臂，意外没有使小伙绝望，他学会了用一只手干各种各样的农活，并且能在崎岖的山路上开着四轮车来去自如，只是苦难让这个年青人变得沉默寡言，眼中时不时的透露着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沧桑与落寞。 

（未完待续）

作者：天云，一个风轻云淡的自由散漫人。爱故事，爱自由，爱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