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冬麦||丁静

家乡的冬麦

一

“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每当冰雪消融，家乡的原野还是一派死寂之时，冬麦却默不作声地绿了大地，就像春天的使者，它们精神抖擞，在料峭春风中奔走相告。

小麦田田种，树木处处栽。一块块、一片片的冬麦，如绿色的地毯铺满田地。家乡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冬麦就是春孵化的绿色梦，于严寒的家乡是春的讯息和希望，有了冬麦的潜滋暗长和点缀，家乡之春就不再令人寂寞。

任寒风劲吹，冬麦却在镇静地分蘖，每个分蘖就是生出一个孩子，在拔节、在长高；任寒潮一次次袭击，冬麦却面不改色，凌霜不冻。那些娇艳的花朵，像桃花杏花是经不住寒霜的袭击的，轻微的霜冻就让它们坠地而亡，落英缤纷。冬麦给人以温暖的信息，震撼的力量。

农历五月，豌豆花开，玉米初长成，洋芋撒开大叶子，荞麦开始下种，寒冷干旱的田野终于呈现一派蓬勃气象，小麦早已吸足营养，剑叶出鞘，抽出麦穗，开出小花。

小麦花，小如苔花，色白无瑕，没有花柄，只是点缀在绿色的麦壳尖上，错落有序，小巧玲珑，脉脉含情。

短暂的几天花期过后，小麦一天天灌浆成熟，像躁动于母腹中，快要成熟了的婴儿，农人心中的梦将走向圆满。

春冬的麦子，夏天的莜麦、豌豆、扁豆、蔬菜，秋天的玉米、荞麦等五谷杂粮，是家乡人辛勤劳作、赖以生存的根本和生活的保障，而那作为主粮的冬麦，占据了粮食的半壁江山。

二

小麦在我国的种植历史悠久，而冬小麦更是适应了寒冷干旱的环境，在西北大地应运而生，扎根于家乡的塬梁沟峁。

“民以食为天”，小麦，一粒普通的草籽，经过农人祖先的劳动和智慧，吸收了阳光、空气和水分，成为数千年养活人的生灵。

小麦，是盛开在历史和时间土地上的花朵，是农人心中的“天”，是农业文明不可或缺的元素。

小麦更是历代的仁人志士、诗人歌咏的意象。

先秦时的《麦秀歌》云：  　　

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

尖尖的麦芒为一个王朝的灭亡而哭泣，诗人以“麦秀”“禾黍”寄托深切的亡国之痛。

宋代张舜民的《打麦》，唐代白居易的《观刈麦》等更是写尽了农民的艰辛贫苦、粮食的来之不易。

麦子是世世代代农业的中心，是农人心中永恒的膜拜，是农人高挺的脊梁骨。家乡人还曾用它喂养过中国革命。

1936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三大主力在会宁会师，勤劳淳朴、热情厚道、关心国家民族命运的6万多会宁儿女节衣缩食，筹集250万公斤小麦等粮食援助过境的红军7万多人。“最后一把米，端来做军粮；最后一尺布，为你缝衣裳；最后一件老棉被，盖在了担架上；最后一个亲骨肉，也要送到部队上。”军爱民，民拥军，正是在同人民群众的生死相依中，长征才能走向胜利，革命才能取得胜利。

“一等人忠诚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更是深深烙在会宁人的骨子里，流淌在血液里。

……

当不会吟诗作赋、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人，劳作后站在田间地头，摩挲着饱满的低垂着头颅的麦穗，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当欣赏着毕露的麦芒，笔直挺拔、粗壮有节的麦秆，心中一定蓄满丰收的希望。当凝视着那金黄色的翻滚的麦浪，猛嗅着汹涌澎湃的麦香，一定是最幸福的时刻。他们是用生命书写诗歌的人，他们是用灵魂膜拜信仰的人……

三

冬麦抗寒能力强，能在海拔高的、寒冷的土地上扎根发芽、生长饱满，不怕天寒地冻，不嫌地贫田陡，只管拔高自己的身躯，充实自己的生命。

冬麦有顽强的竞争力，一旦生长起来，连杂草也会被“排挤”在外，直至在冬麦遥遥领先的竞争下淘汰死亡。

冬麦耐旱，一旦扎根十年九旱的家乡，就会吸收营养，旺盛根脉，在求生存求发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冬麦生长期长，面粉瓷实耐吃——经得起考验，经得起寂寞，沉得住气，方能成大器。

冬麦一身都是宝，麦粒的作用自不必说，麦秆麦衣是质优价廉的饲料或燃料；小麦根是药用价值极高的中药材；收割后留存在土里的小麦根又可转化为肥料——作为麦子，生命的价值就在于奉献。

是冬麦选择了家乡，还是家乡选择了冬麦？问麦麦不语，天地间都在感叹着冬麦与家乡的缘分。

家乡人对冬麦的深情，在于冬麦的品格凝聚了家乡人独特的精神风貌。

冬麦是家乡人精神的写照，冬麦是历史奋进的见证。冬麦，如剑的叶子，自信的花朵，饱满的麦穗，毕露的麦芒，起伏的麦浪，是家乡最美的风景。

冬麦是家乡人的父母，家乡是冬麦永恒的家园。

作者简介：丁静 女，甘肃会宁人，教师，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诗歌、散文等在省市级报纸杂志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