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案
今早上起来,胡乱洗漱一通后,炖上罐罐茶,端出锅盔,准备享受这万古清福,心里却总感觉不带劲,约略感到了空气里渗着不安——昨黑里一庄的狗实在叫得太蹊跷,瘆得慌。我不是个好事的人,再加上晒了一天毒太阳,就翻翻身又迷糊过去了——和谐社会能有啥事儿,心里一思谋也就释然了,随之美美地咂了一口浓茶。
咥罢早茶,我和二哥砌猪圈墙,老娘在给猪拌食。这时邻里王大妈涨红着脸,喘着气,迈着小碎步到我妈跟前。看了我兄弟俩一眼,神秘兮兮拿指头一指大门。
“他干妈,到门上来” 。
妈妈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跟着王大妈蹩进了大门道,两个人站在那里叽叽咕咕了好一阵,从王大妈愤慨激昂的表情和妈妈错愕不安的神色看,事情非同小可。
猪圈里开始哼哼抗议了。
王大妈临走时严肃叮嘱:“他干妈,太丢人了,我只跟你一个说说,你可别没高没低地到处张扬······”
她使劲一跺脚,“唉,丢死人了”。
她低着头,勾着腰,迈开小碎步出去了。院子里阳光灿烂。又是一个晒得腰杆子脱皮的抢黄天的好天气。
砌罢猪圈墙,提着镰刀出门。不久,我就从半架庄闲人的口里完全掌握了王大妈的“第一手资料”:村东大桥下发现了尸体:一具残尸,用麻袋盛着,血把草巴巴染得红一簇,黑一团的。
后经探头探脑得来的消息,死者系一妙龄少女,被剃光了头,割掉了奶头, 一个红包包扯得七零八落,撒了一地的口红和避孕套。我心里又一次释然了:原来这就是王大妈的“秘事”。
究竟出“王大妈”们的结论,乃“现在的女娃子,不学好,报应来了,活该!”当然意义仍然重大,除了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臧否人物,整顿庄风;更重要的是,改一改嘴里的淡气,涨红着眼睛动动荤腥,也是最好不过的了。
顶着太阳,陪二哥二嫂割了两趟苦荞,我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撇了镰刀,靠在了地垄上。
刚把烟点上,懒汉刘日贵就踱到了我跟前,瞅了瞅我手里的“黑兰州”,就蜷坐了下来,我给他递了一根,他接过去就夹在了耳朵后面——耳朵后面由于长期从事收藏工作,已经形成一条浅而黑的凹槽。
“'黑兰州’留着缓晌午,”他笑嘻嘻的,抖抖地卷了一棒老旱烟,“光阴要打细处过”。
“还是咱们日子舒坦,”他美美地吸了一口,“有钱能咋?有钱挨刀!”脸上浮现出神秘而兴奋的表情。
“咋了,表叔?”农村的亲戚关系就像这地里的冰草根,三串两扯下来,我还得管这位懒得仙人牌牌上长草的家伙叫表叔。
“书呆子,出大事了,”他卖关子,我不搭腔。他笑眯眯地把嘴凑了过来,两片大黄板牙龇着,像一只急于振翅高飞的蝴蝶,简直要“脱口而出”,开始演绎“村东血案”的另一版本了。
其间,他神采飞扬,唾沫四溅,一脸的褶子肆意游走,手舞足蹈如神灵附体,兴奋得宛如成功骗过乡政府,多领了一次供应粮。
据他说,死者系一中年胖子,被板斧剁成了两截,腔膛里的血和油把莎草巴巴染得白一片红一坨的,竟有人在村东大桥边捡到了一枚大号钻戒。
刘日贵原话形容此物:“哎哟啊,那玩意儿纯粹是个金环环儿,大拇指粗细,筷头子宽窄,装了一疙瘩红珠子。”
由此,他断定这是一桩谋财害命案。他恶狠狠盯着地皮做了总结发言:
“哼,老子叫他狗日的有钱”,说着,捡起一疙瘩顽石砸向了近旁觅食的一群野鸽子,黄土冒起,野鸽子轰然飞散。
缓晌午时,我走在大路上,看见区公安局的“大众”越野和乡派出所的老“吉普”扬尘而去,一辆警车哇哇叫着从我身边驶过,我们村长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依然红光满面,就知道此案真相必大白于天下。
傍晚从地里回来,村委会院子外面的广告牌上,红纸黑字,安民告示贴出来了。全文如下。
告 示
昨日纷传郎山村东大桥下发现尸体,经我局警力深入现场勘查,确定麻袋里所盛并非尸体,而是一堆腐烂变质的骡子肉,现已妥善掩埋。为匡正视听,靖安村民,特此告示。
区公安局
2021年7月25日
我站在广告牌下模仿村长口气宣读告示,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可听众们显然兴味索然,提起镰刀三三两两走开了。那是一个炎热的黄昏,西天边陲满了五六色似有若无的云霞。
作者简介:牛宇,男,汉族,1978年7月生人,白银市平川职业技术学校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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