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焱鑫
☆塔吊
无疑，映入眼帘的，是镇守四角的塔吊，
它们巨人般的身躯，高过春风。
长长的手臂，旋转起来，就能让
铁有了美妙的角度，
并抵达需要的地方。
现在，它们还是这座新建厂房
不可缺的一部分。
一捆捆钢筋、扣板，吊上高空，
它有着无法比拟的力量。
当它静下来的时候，夕阳映照着塔身，
很快就退守在暮色里，
就像身怀绝技的人独坐星光下，
巨大的孤独，体内蓄满了月光，
但它仍保持了独一无二的高度。
☆架子工
伴随着起吊声，搅拌声，敲打声，
一张声音的网，从空中覆盖下来。
几十顶安全帽，纵横交错的
脚手架，黄漆斑驳，它的抬升，
不断拉长某个人身体里的阴影。
起风了，脚手架上，逆风劳作的人，
身体弯曲，悬在空中，
一刻也没有停息。
他们用钢筋水泥写下壮美的诗篇，
在大地上，慢慢地展开。
一场风，争不过他们手中的锤子，
触手可及的风，在高处，隐去了
一块昨日的旧伤。
风拍打着绿色防护网，
吹打安全帽下那几十张看不清的脸。
有人站在脚手架上迎风吼秦腔，
那声音，就像辽阔的天空，
与时间对峙。整个下午，
我在一扇窗户里注视他们，
而花丛中，一树迎春花，正盛大地开放。
☆女工
她们换下工装，长发飘逸，
当我再次来到窗口时，
她们成群结队，正走出厂区大门。
此刻，迎春花竞相开放，空气里
弥漫着花香，柳树绿地令人嫉妒。
在这美好季节，我的心砰然而动。
你要是爱上她们，首先就得爱上
她们身上的春光，盛放的青春和岁月的凋零。
爱上她们身后的厂房、轰鸣的机器
以及刚刚生产下线的热腾腾的电缆。
还不够，你要一退再退，
用一粒粒黄红蓝绿塑料粒的细微，
爱她们的背影、眼神。
用拉出铜丝的十吨的力，
爱她们的艰辛，爱她们的爱。
☆叉车
女人瘦弱的身影远去了，
她开过的那台橘红色叉车，
还在突，突，突地耳边回响。
一整天，叉车来来回回，
不断地驶过厂区大门，
巨大的车轮，碾过春天的脚印。
更多的时候，它体内的轰鸣，
与风吹柳枝，哔哔作响，
加深了一个人内心的孤独。
渐渐地，他喜欢上了叉车，
每一次，由远而近，
无可躲藏，那个内心的秘密。
在这个春意盎然的下午，
总有一些人情绪波动，一些人
被深深爱着，却不知情。
那个站在大地上远眺的人，
目光忧郁，他如果能把对她的爱，
用这种爆破音表达出来，该多好。
☆后疫情时代
解封了，到处是“羊”了的消息，
后疫情时代，没有幸免者。
病毒就像潮水一样漫过来，
我们有了第一次感染。
我们成为病毒的感染者携带者传播者，
是加害者和被加害者，
我们回到了自渡本身。
一些人未能熬过这个冬季，
一片叶子凋落，有着太多的泪水。
生活让我们学会与时光和解，
如今，我们也要与病毒解和。
没有渡不过去的难关，
12月将至，春风已经吹起，
人间烟火前面便是春日。
☆疫情中的母亲
最终，所有防护全都是徒劳，
母亲仍然没有躲过病毒的侵袭，
家人中最后一个感染者。
她咳嗽着，依然从厨房
到卧室，照顾着他人。
就像房间里投进来一缕阳光，
母亲满含慈悲，整天念着
《无量寿经》和《秘温经》。
她说，“这么多的瘟疫灾难，
是人类贪婪心造成的恶果。”
“一心念佛，替人类赎罪。”
她的爱，那么博大，
又是那么微小，以至于
我无法走进母亲的世界。
我像所有病了的人一样，
急不可耐，跑药店，一家接一家
寻找能买到的感冒药。
其实没有一种特效药
能医治得了新冠病毒。
母亲用她的土法熬制姜汤，
让家人最终“阳康”了，
她把功劳归咎于念佛，
说，“一切都是佛加持的结果。”
疫情中的母亲——
“一个灵魂的自治者¹”。
☆春风辞
风一吹，白茫茫的山岗，几粒
鹊鸣，加速了残雪的消融。
几只土拨鼠探出地洞，
站在大地上张望……
它们似乎嗅到了春奔跑的气息。
不远处，解封的黄河，在缓缓移动，
巨大的冰块，互相推挤，
河面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群对峙的牛，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把成块，成块的时光，推上了岸。
在大西北，一粒砂子，越来越孤单，
越来越顺从，季节变换的身姿。
一场春雨过后，砂子落下，
鹅黄冒出，隐藏下细雨的嘀嗒，
而大地已被昨夜的春风催绿了。
☆午后
一只鹰，在天空盘旋，突然像一块铁，
从苍茫的高空砸下来……
翅翼碰触之处，草木惊恐万状。
“有人在远处惊叫”，午后的山坡上，
一阵慌乱过后，除了一座孤坟
静默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一位母亲接纳了生与死，
辽阔的西北大地，
暂时——又恢复了寂静。
☆春回大地
几个臃肿的背影，匆匆向西疾行，
一条红头巾，
把黄昏染成了一片暖色。
风，不断地撕扯她身上的碎花袄，
十万亩春色，
贴着大地，翻山越岭，回到人间。
冯焱鑫，男，甘肃人，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绿风》《诗选刊》《飞天》《草原》《牡丹》《奔流》《北京文学》《黄河文学》《山东文学》《安徽文学》《陕西文学》《青年作家》等刊物。获甘肃省第四届黄河文学奖”、白银市“凤凰文艺奖”等奖项。出版作品集《希望在痛楚中降临》《朴素劳动》，现居甘肃省白银市。
审核：三丫、晓霞、吴静
编辑：安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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