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娅丽
风的形状
是脆生生的鸽哨
是少女耳鬓的一缕长发
是忧伤的方向
是一个人不可拔除的逆鳞
西北，麦浪翻涌的时候
在遥远的南方，海浪
正折翻滚成相同的弧度
大兴安岭，整片树林以倔强的姿势
向同一个方向45度倾斜
天山的雪花，正悠悠地
以统一的速度落地
少女，衣袂飘飘
少年，笛声悠扬
是三千芦苇，掀起一场战争
是夕阳西下，粼粼波光铺满心头
高原初春
石头尚未苏醒，住在石头里的人
需要足够多的耐心
第一声鸟鸣，正在赶来的路上
黄河清瘦，雪
下了一场又一场
月亮高悬，少年一般
独自对抗初春的寒气
鞭声清越，风的骨头
正直又锋利
羊儿啊羊儿，不要着急
山坡上，草还未长起
雪地漫步者
以自己为中心，画一个圆
抑或，以雪花为中心
铺满原野山川
多么孤独，像白纸上的一点墨渍
无论从何处出发，都是不可逆的射线
无论何时出发，都绕不开宿命
飘雪的那个早晨
大大小小的植物都在沉睡，芽苞尚未脱离母体
燕子在南方，一只小狗缩在窝棚里
我们还年轻
出走多年，山的前面又有山
脚下的雪尚未融化
春日雪后
春天在这样的日子里
又长高了一寸
一种强烈而又不可名状的感情
支配着雪地里的事物
周围的积雪渐渐柔软
想起崔莺莺
月光照进西厢房的那夜
她就是这样柔软，像阳光下的雪花
甚至透明，素绢一般单薄
用大量的空白
堆出另一个崔莺莺
把她的心脏置于不深不浅的雪地
再给她，安上一个越来越模糊的结局
和解
又一次梦到祖母
这一次，她给我留了新鲜的蔬菜
责怪我很久不回去
祖母住在向阳的山坡
这个冬天只下了一场雪
大部分时间，她应该颠着小脚
去门口晒太阳
西北的风粗糙
我坐在灶下烧火
祖母，边搅动锅里的食物
边讲述我已倒背如流的故事
狭小的厨房升起一片白雾
祖母的白发，从帽子里跳出来
随着她扭动的身躯雀跃
漫长的冬天，我都窝在祖母怀里
窗外的风声和祖父关于鬼神的故事
都让我更加怕冷
祖母去世之后
胆小如鼠的我
尝试和另一个世界和解
我坐在她常坐的那只小板凳上
按照她教的方法拣韭菜
也时常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木匠
他有一手好手艺，几十年了
板凳的每一块骨骼都不曾松动
他有一副好心肠
送给祖母一只结实的小板凳
久别重逢
儿时，屋后有一片树林
两棵并排站立的白杨树
帮助我翻跟头，握住胳膊粗细的枝干
深邃的蓝落入我的眼睛
风吹过，两棵树窃窃私语
雨来，两棵树激烈争吵
树渐渐长高，我也渐渐长高
我的手已握不住树干
碗口粗的白杨被祖父砍伐
剥皮斫正，架在房梁上做椽子
多年以后，躺在炕上望着屋顶
这些年，我们都在固定的位置
慢慢耗尽身体里蓄集的雨水
白炽灯的光芒里，我们又一次握手
仿佛两个久别的旧相识
王娅丽，甘肃会宁人，中学语文教师。八零后文学爱好者，笔名丫丫，偶有作品见诸报端。
审核：三丫、晓霞、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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