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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荣:羊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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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14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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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  倌
文丨杨进荣
记事起,人们都把他叫羊倌。乃至庄间人雪雨天气,蹲在一起,闲聊八卦,说起羊倌,不提尊姓大名,就知道是刘家老三,即刘厌生,乳名丑丑了。
丑丑的丑,不是当地风俗讲究的那种意思,即谁家有了新生娃儿,一般人见面或路过,都会边逗边说,你看这个丑蛋蛋,或者丑宝宝。人们忌讳当面说孩子长得乖爽心疼(漂亮),传统风俗说如果那样讲,会怪着小孩(对小孩不吉利)。而丑丑的丑,真的丑得出奇:六岁还不会叫爸妈,厚厚的嘴唇翻卷着,牙齿大而且长。两颊奇高,发际前两个漩儿,鼻孔梁塌陷,双孔外露,两腿内弯,走起路来一摇三晃。
丑丑妈一共生了八个孩子,都是儿子,期盼怀丑丑时怀一个女娃,谁知生在炕上,半昏迷的丑丑妈还在恍惚中,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老娘婆(接生婆),你看一下是不是个女娃?其实老娘婆用剪子剪脐带时就知道了,便顺口说,她刘家妈,你和他刘家爸命大,又是个“羯羊羔子”,失望的丑丑妈几天都不曾再说什么话。丑丑快满月了,总要有个名字吧,丑丑爸看了一眼孩子,随口说就叫丑丑!丑丑妈说太难听。丑丑爸说,你看你吐倒出来的个喁(丑丑),像个猪娃子,就叫丑丑算了。大概过了半年,丑丑妈跑到乔先生跟前给丑丑起大名,听见丑丑妈想生女儿的迫切心情,便给丑丑起了刘厌生的学名。并一再嘱咐丑丑妈,厌生的名字必须这样写,不要写成和其他的儿子相连的那个"彦"字,保证下一胎会是凤胎……实际,后来丑丑妈再没怀上孕生过娃,人老了,腰干了,没有再生的功能了。
丑丑好似没有被他人心疼过。衣服和鞋帽,都是哥哥们穿过,补了无数补丁,经母亲由大裁小而穿戴在身上的。冬天,丑丑一般会跑到老碾子旁边的土墙墙下,左脚搁在右脚上,一边看牲口拉着大碾子转圈碾黄米,一边听老婆老汉们讲古经、说古言。不管人们说什么,他都傻傻地笑。不管别人问什么,他那不听话的口条,唔唔囔囔地不知说了些什么。乃至上了三年学,都念一年级,并且只学会了一个字——毛字。为此,他给同学叨叨过无数次:他妈的个Ⅹ,学了三年,才学会了个毛主席的毛字……从小学到初中高中,每个班轮流批倒,有的班、班主任让学生排成队,依次从丑丑面前经过,往他脸上唾唾沫(唾液)。丑丑的脸和头上,还有前胸,都是唾液和痰、鼻涕。

折腾了一个月,丑丑疯了,时儿笑,时儿哭,时儿说着谁都听不明白的话。 从此,他看到学校和学生会身不由己地打哆嗦,彳于而不敢走近。到了十多岁,在丑丑爸妈的央求下,队长给丑丑安排了一个跟上羊倌堵羊的活。堵了几年羊,丑丑病情明显好了很多。老羊倌六十岁要歇缓时,丑丑已是一位比较称职的羊倌。虽然不会数数,但每晚羊进圈,他站在羊圈门上,一只一只往进放羊,口里不清不楚地念叨:抹耳子在来,大衣巴在来,黑眼圈在来,红脖子在来……每只羊他都给安了名字,缺了哪只,他数完后心里很清楚。老羊倌给村子上的人谝,你别看这个超(傻)丑丑,识羊认羊比我厉害多了,念书念不进去,天生就是一个当羊倌的好材料。他建议队长,一百多只羊交给丑丑放没麻达,于是丑丑就成了能挣全工且全年都是满工分的正式羊倌。
丑丑成羊倌后,丑丑妈的皱纹也好似舒展了几分。谁说不是呢,一个娃算年岁,都成小伙子了,指望不住靠书吃饭,自身的条件也没法找个工作去干,一旦超(傻)实切,连农活都不会干,他们二老死了,这丑丑可咋办?
放了两年羊后,丑丑的几个嫂子对丑丑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由原来的恶言冷语,或不理不睬,逐渐变得能吃上嫂子们的馍馍了。特别那位三嫂子,人长得像个缸茬,矬个没腰,一对眼晴圆得有点吓人,横肉满脸,且布满血丝,肥大的尻子走起路来撇来甩去,两个牛奶头,如两个塑料一斤装的汽水瓶子,总在夏天的烂衬衣下,呼扇呼扇地不太安稳。她的骂人在方圆几公里,都很有名,谁若惹的让她不顺心,她会在自家门口的老杏树下,站着骂,坐着骂,躺下骂,直到骂的天昏地暗,嘴角挂白沫,上气不接下气,才愤愤不平地回家躺炕上。那骂人不叫骂,因为说她骂有点轻,简直就是咒。翻你先人,倒你祖宗十八辈,骂你父母,咒你小孩。有些话听了阴森恐怖,起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就是这样一位嫂子,开始变得比别的妯娌更关心丑丑了。五月五的韭菜角给丑丑提几角儿,八月十五的甜醅子给丑丑送半碗,还不时地给丑丑敹一下鞋。这种转变,让左邻右舍都有些纳闷,连丑丑妈都对三媳妇子的举动有点担心:这三媳妇子是她妈把她重生了一遍?还是……直到年底,生产队出羊粪,才发现,丑丑的羊放得不错,没丢过羊,没饿死过羊,就是今年的羊粪几乎比往年要少一半。那个年头,羊粪是农田最需要的肥料,土地本身饥瘦,再加没粪上,种什么都不愿生长……大队生产队追来查去,羊粪除了丑丑一家烧煨,弟兄们家家都用,特别三嫂子,在庄后大崖窑中装了一窑……
三嫂子自此老实了不少,半年没有听到她在老杏树下的演出。人们听到时,是丑丑三哥,端着个盘子,跪在庄子各家大门前,请房下的时候。原来她病了,急性肝坏死。临走吐了几口鲜血,喷的炕头和炕上到处都是……
转眼包产到户了,牛羊牲口和土地都以抓阄的形式划分给了各家各户。分羊的那几天,丑丑的眼泪似乎没有断过,莫名的心疼煎熬着他。看着一只又一只的羊被人拉走,他的心如扎针一般地疼。有的人家刚拉去就卖给收羊的回民了,有的三两家几只羊搭伙轮流放。这家羊咩咩,那叫羊乱叫。这处荒滩上三五只,那个罐眼(窟窿)边上一两只,习惯了群集的羊,被人拴个笼统,钉个木撅,拴在那里,孤独地不爱吃草。丑丑牵着自家的两只羊,到有羊拴牧的地方不停地牧游,有些人通过和丑丑爸商议,掏钱粮把自家分得的几只羊让丑丑带放,或带一分三的办法,即带一放一只母羊三年,给丑丑分一只羊羔……十多年,滚雪球般,丑丑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群羊。
二嫂子养了五女一儿。外地人,几十年了,陈腔老调,不仔细听,熟人都把她的有些话听不懂。庄子上人把她叫四川婆。起初,丑丑爸妈说把她的三女儿过继给丑丑,无论咋说,她都不肯。这几年,乡村干部为了照顾丑丑,把他列为特困户、五保对象,四川婆硬要把小女儿过继给他。明眼人都知道,丑丑有"工资"了,并且孩子上学都能免费。傻傻的丑丑不要她的女儿,说要自己娶媳妇自己生。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弟兄争着过继给丑丑孩子的当儿,多年没来过丑丑家的张善人突然来到他家。吃过饭,喝过茶,接过丑丑爸装满烟的旱烟锅,斜靠在上炕立起的枕头上,慢条斯理地说:他刘爸,你总要给丑丑说个女人吧,有朝一日,你老两口走了,他咋办?丑丑爸说,咱现在把一群羊掀(卖〉了都说不上呀,前几年年年说,聋地哑地跛地骚地臭地咱都不嫌,就是说不成,这几年,他年龄大了,更不好说了。唉,攒就这个命。我们死了,他就撞命去……能寻上,张善人说,刘家寺有个瓜(傻)女子,三十多了,嫁出去过两次,娃生下后,人家就会把她送回来不要了,茶饭针线不会做,但娃娃能生,咋样,你得想办法给丑丑生个一男半女吧,不然他老了睡在炕上谁伺候?儿要自养呢,谷要自种呢,他刘爸。
好长时间,上房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丑丑爸的唉叹声和张善人在炉盘上磕烟灰的声音。太阳西斜时,张善人跳下炕,准备走了:他刘爸,你给几个儿子通喘(通气商量)一下,下一集我捉猪娃子来呢,你给个定然话。现在女的稀罕的很……
那晚北风很大,吹得庄后的老榆树连吼带嚎。丑丑的父亲翻来复去没睡着觉。天朦朦亮,喝罢早茶,他决定叫来几个儿子商量一下给丑丑拴(定情)超(傻)女子的事。老半天,几个儿子有的让女人来了,有的来了说有事情,又走了。四川婆则干脆不同意,还老子长老子短的说了一大堆,最后甩了一句话,一个傻子娶个傻子老婆,能生出个啥娃子来吗?这不是给我们的娃儿找麻烦呢吗?便夺门而出。老四的女人则靠在老榆木做的门框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扔瓜子皮,刁钻地说:我家的那个虽然是上班的,但靠工资供了几个学生。我困难那会儿,丑丑也没卖个羊帮衬一下,现在要找超(傻)女人了,又想起我家那个了,没事,别靠我们,我们孩子要在城里买房娶媳妇呢……说着眼睛一瞪,屁股一扭,走人了。老大来了,蹲在上房地上,半晌沒说话。最后临出门,丢了一句:大,妈,我看你再不要给我们拾掇麻烦了,攒就想看把羊给谁家,就让谁家的娃以后开个门算了。这时蹲在门槛上的丑丑可能听明白了,突然站起来说,丑丑不要娃,要媳妇呢!老大一把把丑丑推了个趔趄,带出门说,不看你个怂势样子,还要女人呢,娶个屁!直接走了。屋内只剩下丑丑的爸妈和丑丑,丑丑妈抱着丑丑放声大哭,丑丑爸抽着旱烟锅,眼泪从银白的胡须上流下来,落在脏旧的上衣襟子上,一点一片,一片一点,渍痕十分明显。
和谐美满的家庭都差不多,乱鬼跳神的家庭始终都不会团结。丑丑家人老祖辈,争讼不断。很少出过人前面混的人,老五是唯一识点字、明点事理的人,先在手工业社打铁,拿手活是捶打狗铁绳,多凶的狗,用上他打的铁环绳都挣不脱。后来调到县联社,转成了集体工。弟兄们这个向他借钱看病,那个借钱供学生,或着借钱盖房子,让他在县城落了个"赖皮"的名声,虽然后来拼命把钱都给还清了,但不明真相的人至今说起他当年借钱的事,依然还说他是个不靠谱的人。他用所见所闻的故事,说教侄男子弟,结果侄男子弟不但不听,相反都变成了他的仇人。
人和人是有格局之分的。一个家族不支持有格局、识大道的人,如同一个民族不敬畏英雄,永远没有振兴的希望。社会的俗气势利,一但流入家庭,则这个家庭兴盛了也不会久长。一个人的不幸,有时不是灾难,而是看透了一切的无能为力。
老五下岗后,彻底体会到了世态的炎凉与亲朋的薄情。但生成的性格改变很难。听到丑丑要成亲,他在百里外打工跑了回来,并带来了五千块钱,第一个举手赞成。
今天是逢集,张善人在吃晌会的时候,背着个猪娃子,来到了丑丑家。丑丑妈赶紧下炕做饭,丑丑爸跳下炕拾柴架炉子。猪娃子很乖,在上房台子上的背篼里,不时哏哏几声。吃了两碗浆水长面,张善人用左纽扣上吊着的手绢擦了擦嘴,掏出揣在怀里的干撸儿,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牛皮纸包包,嘴搭到马勺沿上,噙了一小口凉水,噗地一声,白雾罩在了摊开的牛皮纸上。他用三个指头搓了个豌豆样大的小颗颗,装到烟咀上,双手递给丑丑爸,再把一根细柴棍伸到炉火上点燃,转过身,往干撸儿的铜烟咀子上一点,丑丑爸呋地长吸一口,好长时间才吐出烟圈。简单的吃水烟就是这样。水烟不像旱烟、纸烟,味道很窜,越吃越馋,越馋越吃。用羊干拐骨头做成吸水烟烟枪,是抽水烟的最简单而勿需花钱的工具。光阴殷实人家,有用黄铜或青铜做的烟枪,古时大户人家有银烟枪,吸起来咕嘟嘟作响,那种气派和享受,穷人中的抽烟人一般都没见过。用干撸吸水烟,已经相当不错了。两个老汉你喝一盅茶,他吸一口烟,来去递让,喝得很美,吸得很香。一会儿,他们把话题扯到了给丑丑娶女人的问题上。张善人说,对方要了六万彩礼,你刘爸看能接受不?你若不想给娃成这个事,或着嫌彩礼大,我就明日给人家说个话,后梁上老周家的老二逛到五十多了,急等着呢…… 走到门口的老五听见了,急忙进来说,太谢张爸了,这是大好事,我替爸妈和丑丑做主……
这件事因老五的坚持终于定了下来。
丑丑妈和爸提了几颗鸡蛋,到乔先生家找他约了个好日子,回来卖掉了几十只羊,便到傻女子家去提亲、定婚、抬礼。原来张善人说礼钱拿去就娶人,而老五认为自己的弟弟咋说也是头婚,该有的程序一定要有,才有了几趟的走动。
六月廿三,按照乔先生敲定的日子,给丑丑娶上了傻媳妇。傻媳妇个子矮小,撅起来的尾骨上能放一小脸盆水。发际几乎连着眼眉毛。两只眼晴眯成一条线。耳朵如两颗大豌豆贴在头皮上。窄窄的脑门上,只有一条纹路,能平放一根吃饭的筷子。两只粗黑的手,不停地往起来提裤子。笑起来,掉了两颗门牙的宽厚牙床上,仿佛两眼黑窑洞。嘴里嘟嘟啷啷的,谁也听不懂她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除过老五的媳妇灶前灶后和几位族邻女人忙碌,老五媳妇的其她妯娌吃羊肉,往自个家端羊肉时人都在,其余时间摞几句风凉话,连个人影都寻不着。
无论咋样,丑丑成家了。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转眼半年过去了。老二和老三的女人明讽暗坑,弄得超(傻)媳妇子都不敢出门。也不知咋地,两口子也不合卯巧,几次五嫂子夜晚装做找东西去他们房间,发现他们两个人都不脱衣服,各自裹一床被子睡呢。五嫂偷偷把这种情况告诉给了婆婆(丑丑妈),老婆子唉声叹气地说,老五媳妇啊,你是他娃能靠住的嫂子,也是平辈,你给两个超子(傻子)指拨给一下,让好赖给生个娃,趁我还能动弹,给他们拉帮一下,我死了,谁帮他们呀……
于是有天晚上,五嫂叫上表妹,拿上剪刀,推开丑丑两口子住的圪房子门,硬是把两人衣服撜着脱掉,剪子绞断傻女子的死结羊毛裤带,把两个人推拉到一个被窝里,锁上门回去睡了。如此一月几回,好似事情有了进展。
后来,风言风语说,有人看见超(傻)媳妇在丑丑放羊领出去拔草时,看见超(傻)媳妇和同村的大利在一个土堪堪下头对头蹲着,传言的真假没有几个人深究过,不过,丑丑媳妇学会拔草了,也天天要到南河湾去拔彬草,这种转变,高兴坏了丑丑,媳妇终于可以做点事情了。
北方的冬天干冽清冷,有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场雪,从前天下起,到今天中午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山塬沟川一色,迷茫成一片模糊不清。受不了饥饿的野兔野鸡麻雀,陷在雪地中扑棱挣扎。老榆枯柳,如披麻戴孝的大地之子,白布着身,垂手伫立。大雪愁坏了丑丑的爸和妈,每天要到山下面的大场上背草数趟去喂羊。院子和羊圈的积雪扫完铲倒了,又会落上厚厚的一层,整得两位古稀老人气喘吁吁,还要为新生的羊羔贴奶、保暖。第四天,雪停了,但丑丑妈病下了,并且病得不轻。庄子上的人铲雪扫路,老五把老妈送到了大山外的镇卫生院,大夫一看,说赶紧往县医院走,咱小地方没有设备,别把老人家给耽搁了。战战兢兢一路,掌登灯时分,总算到了县医院。抽血验尿拍片,第二天下午,主治大夫把老五叫到办公室,说初步诊断老太太患了食道癌,并且已经扩散,建议他们到专区医院复诊一下。这消息如晴天霹雳,老五一下子瘫坐在了水泥地上,几分钟都没回过神来。母亲受苦操劳了一生,拉扯八个孩子,娶媳抱孙务地,哪曾享过一天福,过过一天安闲日子?人都说善有好报,母亲善良了一生,好报在哪?他不停地拳捶地面,又砸自己的胸膛,对母亲先前没有任何征兆而患上绝症咋都想不明白……前后仅仅一月时间,丑丑的母亲走了。咽气前,她一只手攥着丑丑,另一只手抓着老五,久久不愿撒开。前来探望的亲邻,看到这种场景,无不动容落泪。老五看到母亲异常难受就说:妈,你放心走吧,丑丑和爸还有我们两口子呢……

世界上真正能做到放下的人没有几个。而放不下才如洪水猛兽,催促的人一个比一个活的累。可能累才是人活着的意义。
推来推去,勉强把丑丑妈埋了,除了老五两口子拿米提油背面添钱,其余干嚎了两声,都沒有拿物出钱的意思。庄邻亲朋都清楚。唯独丑丑卖了全部的羊,才为母亲置办了丧事。他几次哭的死去活来,人们看到丑丑的可怜,都暗自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唯独那妯娌,不光没有表现出悲痛的意思,还冷潮热讽说,护他娃的人沒了,看他娃娶个超媳妇咋活?……紧接着,丑丑爸也睡床不起了。老五要接送孙子,丑丑不会料理家庭,特别是涮洗做饭。
今天这个媳妇子找事,明天那个媳妇子吵嚷。大概丑丑妈烧完七期纸,丑丑爸也撒手人寰了。这正好印证了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丑丑爸的死骨在上房地上落草三天了,没有一个后人出头说这件事该如何办理。急得张罗事情的总理团团转,叫阴阳和招呼帮忙几个人的吃饭都成了头痛的事。沒有财力解决此事的丑丑跌跌撞撞地跑到父亲的表兄弟家,哭诉苦处和难肠,表兄弟们因其弟兄们的不仁不孝,多年已不来往了,但看到小表弟如此情况,姑舅弟兄几个如此商量一番,动了村社及乡政府民政股,最后弟兄们各出两千,才算把老汉的后事给匆匆办了。
最后在算帐,分配情钱、挽帐、献馍等事时,妯娌们争吵不休,难坏了村长和管家(总理)。不知丑丑和瓜(傻)媳妇说了几句什么,四川婆和六嫂子揪住他们的领子,连骂带打,还要分老人活着时的养老金与种粮补助款。不多的几个钱,两位老人多年看病吃药几乎都花完了,这次得病还用了老五两口子成万块钱。用了的她们不说,她们坚持要按发养老金和种粮补助款之日算起,依弟兄人均平分。无奈之下,老五拿出老娘和父亲看病时未能报销的收费凭证,说扣除这些,剩下的我掏,我们的一份我一分都不要……
不停地找事闹事,加上老大两口子偷偷跑到傻媳妇子娘家,说兄弟超(傻),没能力养活他们的女子,几方面原因凑在一起,终于把超(傻)媳妇给撵走了。
超(傻)媳妇子回娘家一个月后,被别人娶走了,听说不到一月,生了个儿了,孩子健康机灵。前两年,孩子长大了要占媳妇,因家中光阴紧塞(困难),养父让孩子找过丑丑的弟兄们,遗憾的是,弟兄们没有一个出面相认帮凑的。此后,这个孩子再没有来过。 
父母走了,媳妇也离了,自己年龄也大了。孤居在一个老破院子中,不是没水,就是断电。丑丑唯一能做的,就是捣一个拐棍,蹒跚到镇子上,买几个馒头或饼子,饭馆里吃一碗面。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过了两年,他终于走不动了,在炕上病了一月多,最近,人们不见他出门已经几天了,邻居张老汉掀开烂上房的门,吃惊地发现他扯了一绺被面,一头拴在炕檐边的柱子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脖子上,蹲在地上,活生生把自己勒死了:头偏斜,舌头掉出来有两寸,两只眼晴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丑丑,农业社最后一位当过羊倌的人走了。走得波澜不惊,走的没有纸火乐队,走的没有人嚎淘大哭。庄子上的人说,走了好!走了就不再受罪了。
 





作者简介

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西北星,陇上田园诗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和乡土文化的资深研究者。曾在《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等网络和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近万篇。著有散文集《抱朴》和诗集《星云涯罗》等。

审核:三丫、晓霞、吴静

编辑:二歌

纯粹 | 简单 | 治愈


- 《白银作家》编委 -

云   宏   安  蓝   董瑞霞   吕锦涛   三  丫

吴晓霞   吴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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