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珣珣在大凉山的日子
山东 王尊广
两年前的暮春时节，二女儿跟我说，她要去四川大凉山支教。我感到愕然，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她说反正也上不了班了，在家老待着也不是事儿，倒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问她，你怎么去呢？女儿告诉我，是上海一家公益组织发起的支教活动，要求报名前往支教者必须是大学学历，但声明没有报酬，只为支教者提供每月的基本生活费。在“熙来攘往皆为利往”的经济社会，面对无报酬甚至自费前往生活艰苦、条件恶劣的大凉山支教，可能很多人认为不可思议，可我看得出女儿已下定了去的决心，并着手做起了去的准备。我仍然说了一句：“不能不去吗？”“让我去吧，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历经磨难才叫人生。”
二女儿名叫王珣，我叫她“珣珣”。珣珣从小就很爱闯荡，也有主见，13岁那年刚参加完中考，就独自一人从兖州坐火车去找她在烟台上大学的姐姐了。也许是珣珣喜爱旅行的缘故，上大学时学的是旅游专业，大二以后每年寒暑假带团档期都排得很满，国内很多旅游线路都跑了不止一次。毕业后签约了济南的一家国际旅行社，从那以后，大多时间都专司出国游团队，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东南亚、日、韩等是常跑的线。2020年的春节，珣珣是在越南的芽庄过的，提前做好的春节出国游日程，早已排到了正月十五。可是问题来了，新冠肺炎疫情瞬间在全球蔓延。正月初三下午，珣珣和自己带的团队顺利落地济南遥墙机场。在飞机落地的同时，珣珣手机上收到了公司发来的微信：团队就地解散，账目上报和结算通过网络办理；原定初五带团飞往泰国的航班取消，何时成团另行通知。接下来的一切可想而知，旅游的黄金期将不复存在。赋闲在家的珣珣与上海的一家公益组织取得了联系，遂才有了一段赴大凉山贫困山区支教的人生历练。
4月15日，珣珣背起行囊离开家乡，从济南搭乘开往四川西昌的飞机，来到了大凉山深处的距离西昌还有200公里的美姑县的一所小学，开始了自己的支教生涯。
珣珣，一个二十多岁，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女孩，在新冠肺炎疫情突袭、武汉保卫战刚刚取得胜利的不平凡的春天，毅然决然地不顾个人安危，在自费、甚至是自掏生活费的情况下，报名参加公益组织，前往四川凉山山区小学支教。那里的生活条件，艰苦到超乎人们的想象。珣珣来到支教的那所山区小学后，我尽量每天坚持与她保持联系，希望能通过她，看看那里的孩子，看看那里的学校，看看那里的山和水。珣珣在支教工作的闲隙，把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写成周记，微信给我，以使我和她妈妈减轻一些对她的牵挂。以下是珣珣的几篇周记，个别的我略作整理，分享给大家。
2020-04-23
接到开学通知，我们前往支教学校上山的过程是一波三折。有些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遇到的情况，在这里却是常常发生的。我担忧的心情和大家有所反差，看到支教时间久的老师对此的处变不惊，始知自己尚需历练，未来的路任重而道远。从西昌支教部到目的地200公里的距离，一路行来，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破，也越来越险。原来仅听说山区穷，亲身感受到才真的心酸。虽然山区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但我觉得对城市的人来说，支教不仅仅是支教，更是一种精神。
说说我自己，非专业老师出身，备课、写教案都有些难度。与其说是担心环境恶劣难以接受，我更担心的是教不好孩子。目前为止，我已经上了六节课，通过对学生的测试、听课的表现，我发现这里的孩子接受程度很低，语文课存在听不懂的情况。为此，我只能把速度放慢，再放慢。
相比城市里的孩子，这里的孩子普遍都有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比如不洗手、随地吐痰，这些都是他们意识不到的问题，有可能他们的家长也是这样做的。作为支教老师，我们必须纠正他们，却也知道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但再难也要去做。我们来到这里支教，不就是为了减少山区孩子和城市孩子的差别嘛？我觉得不仅仅是传授知识，还有生活的各个方面。
今天是到小学的第三天，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上半天课，剩余的时间几乎全用在备课、写教案上了。自己做学生的时候，不知道老师的准备工作原来这么多，现在才亲身体会到了为人师表的不易。
2020-04-30
来到大凉山已有半个月，我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抛弃了城市的精致，得到的是轻松和随意。刚来学校那会儿，记住我们班45个学生的名字实在令人头痛。彝族姓氏种类繁多，且往常并没有见过，通过批改作业、上课提问，已能对得上学生的名字和样子。山里的孩子基础很差，我们班的学生三年级还不会写日记，为此我专门开了指导写作的课。
日记让我更了解他们，原来他们每天放学后还要放牛、放羊、喂鸡、做饭等等。像这种内容，好多学生都有写到，好好读书，长大了可以不用干农活。这距离我好遥远，好像是我父亲那辈读书的信念，让我很心酸。我更想再多了解他们一点，沙马衣子是我们班的班长，课上认真，课下脸上总挂着笑容，想象不到她小小的身躯背负了那么多。我和我的搭档吴老师商量，明天下山买点必需品送到她家，然后在这里的每个月给她送两箱牛奶，算是微薄心意。在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学生，我会一个个走近了解他们。最初只是想体验生活，一段时间后心灵受到触动，给自己带来了改变，心里在想，我能为这里的孩子做些什么呢？能不能通过我，为他们种下走出大山的信念呢？不需要多少，哪怕只有一个、两个孩子。
2020-05-06
选择支教，选择大凉山，大概是我这24年来做的最任性、勇敢而又正确的选择，我一刻都没有觉得后悔。来到这里，面对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困难和考验，我觉得我足够勇敢并且善良。纯公益支教，自己贴钱，再难也要克服。只是觉得我们这一生的时间真的很短，短到可能这一生只来得及做一件事。而我们能做自己的时候，大概只有为人子女的那些年，而做些喜欢的事并且得到理解和支持大概就更难了。现在我觉得我足够幸运，而这些幸运都来自于我亲爱的家人。我只是希望可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而支教这件事，刚好是我喜欢的。大概我一如从前，只想简简单单的，我从来没想过从这里得到些什么。如果有的话，大概就是他们带给我的快乐，属于他们身上的那份纯真，和一段一生都浓墨重彩的记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关于支教，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来之前，我想了很多关于这边的情况，但可能有些时候，当你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有些不那么从容，好像还有些难以接受。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可能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真的有限，我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关于支教，我想的一直都是，我希望可以让他们感知这个世界其实很精彩，他们可以有很多种选择，或是奇妙的，或是绚丽的，又或是那些壮阔山河，又或是那些灯火辉煌。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希望他们可以亲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来自人间的温暖和愉快。就好像只有在你尝试了所有你喜欢的不喜欢的，你才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我想，哪怕只有一个人因我而改变，我都会觉得是那么值得，就好像我看着他们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时光真的太过于美好。我希望日子可以慢一些，再慢一些；我可以在这里久一点，再久一点。我珍惜在这里的每一天，因为我真得很快乐。
2020-05-13
转眼来到这里已经第四周了，像是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每天又在面对新的挑战。
先说说教学方面，班里有十几个不学习的孩子，很让我头痛。他们基础很差，差到很简单、最基础的字都不会读，好像已经放弃了学习这件事情。无论老师怎么做，罚抄作业还是打手心，都是徒劳无功。就好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样，我布置作业不写，罚抄作业还是不写。对于打手心这件事，他们倒是挺自觉的，每次都主动把手伸出来，宁愿被打，也不学习。我亲爱的孩子们啊，你们可知老师之所以这么辛苦，每天对你们苦口婆心，是真切地希望你们能有个美好的未来和幸福的人生啊！
生活方面，支教的日子很清苦。但在这种环境下，人对于物质少了很多要求。也正是因为没有欲望，所以我过得很简单、踏实而又充实，常常觉得其实在这里挺好的，每一天都很充实。
关于饮食方面的问题，让我很难适应，来到这里近一个月的时间，吃的最多的，就是炒面和炒米。我们打趣说，融入新生活，从每天一碗面开始。开始还有从山下买上来的鸡蛋，前几天，最后几个鸡蛋也用光了。从没想过，能吃到鸡蛋也是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夏天到了，蚊虫肆意生长，我们住的房间外面就是厨房，多达十几二十几只苍蝇轮番上阵。打苍蝇是我每天要做的事情，最听不得是那嗡嗡嗡的声音。要说最难接受的就是厕所了，真的难以形容，每次上厕所前都要鼓起勇气。想想长这么大，现在所处的这种环境，真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是最差的居住环境。
写到这里，我想家了。
后来，支教一学期的珣珣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临告别那些相处数月的学生，珣珣和他们哭得是一塌糊涂，把自己带去的和朋友快递过去的生活用品，悉数留在了大凉山，留给了那些依依不舍的学生们，带着无限牵挂、带着万般不舍，回家了。
王尊广，生于山东长于山东，军旅生涯在吉林。中共党员，长期从事党的新闻宣传工作，曾数十年间，每年在中央和省市以及军队媒体发稿100余篇，另有随笔、散文、诗歌、纪实文学、报告文学、杂文等散见于《农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民兵》《当代社会》《新长征》《民情》《老干部之家》《支部生活》《解放军生活》《长春日报》《济宁日报》、《当代小说》《辽沈晚报》等。新闻是退休之前工作岗位的职责所系，文学是一生永远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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