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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河北 翟永旭
时序刚刚进入到初冬，一场意外在我家演变成灾难，让我拥有了那样的一个夜晚……
眼望着众人前往医院，我沉浸在凄凉的氛围中，感到自己忽然间长大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此局面。我不能像哥哥姐姐那样帮着父亲把母亲送往医院，在家陪好姥姥也是重要的事。
母亲九点钟生病，到子夜时分不过三个小时的时间，我却觉得是那么漫长。这本是我们全家进入到梦乡的时候，我和姥姥均毫无睡意。姥姥虽说打发我早早上床，我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姥姥更是在来回走动中难以入眠。当姥姥提议要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时，我慌忙阻拦，想起这是父亲和哥哥姐姐交待给我的任务。
这天吃过晚饭，母亲还像往常那样与父亲去散步，散步回来要去邻居家说句话，让父亲一人回家。没多大一会儿，母亲走进家门便口吐鲜血。尽管家中备着此类药，怎奈难以抵挡病魔的凶猛。无论日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一晚上等待母亲的只有抢救了，所以临去医院前，对我反复交待着：绝不能让姥姥去医院。
姥姥那个晚上盼我早早睡着，然后悄悄地去医院探听消息。已近耄耋之年的姥姥身体尚算硬朗，她可以顺利走到离我们家不远的医院，却不知她能否接受住眼前的打击。这连未成年的我都可以想到，所以理解父亲和哥哥姐姐的嘱咐。夜已至丑时，姥姥忽然说出安慰性的话语：
“睡吧孩子，医院没有人回来，说明你娘还有救。”
姥姥知道我第二天还要上学，所以才会用此话来安慰我，可我还是在茫然、焦灼、疲惫中难以自拔，尽管可以进入梦乡，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对于在此日子之后所出现什么样的局面，更是连想也不敢想……
母亲突然生病的消息第二天早晨传开，人们纷纷带着不解、疑问、迷惑敲开我的家门。面对众人的问候，一向刚强的姥姥再也无法抑制难过的泪水，然后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以后可怎么办，以后可怎么办……
姥姥的话语有着祥林嫂的味道，可谁也听不烦，总是想方设法用宽心的话来安慰。只是在说过“医学水平发达了，此病肯定会治好的”等话之后，忍不住再陪着姥姥流一些无济于事的眼泪。
谁都盼着母亲早早治愈回家，谁也不愿意看到更不敢想像母亲离去后的场面。可母亲病情的严重性有着极强的不言而喻性，任何人的担心无法左右病情的进展。为了减轻担心感，人们采取与姥姥谈心，或去医院探望的方式。母亲属于重病号，需要多人去陪床。了解到那天晚上的情形时，许多阿姨吃过晚饭总要到我家与姥姥说好长时间话，甚至有时候还要等姥姥睡下才放心离去。
一旦母亲离去，等待我们家的是不堪场面。姥姥在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倾向于回到乡下生活。提及没有成家的我们姐弟四人，她哪个也放不下。对于父亲来说，更是沉重的负担。
父母是城市建设中的第一代工人，自有了大姐以后，把姥姥从乡下接了过来。我们姐弟四人均在姥姥怀中长大，全家人多年来和睦相处，被众邻里所称道。谁家有了不顺心事，都爱去我们家说道说道。谁家需要借东西，都爱去我家。每逢遇到此事，姥姥和母亲不是百般劝解，就是慷慨资助。
自我记事起，我们搬过两次家，无论搬到什么地方，姥姥都格外受人尊重。那时邻居中有些人家是双职工，孩子放学后无人照顾，一旦姥姥看到后，总会主动把这些孩子叫到我们家，从没有收过任何报酬。
自母亲住院后，面对每天来家问候的亲朋好友，姥姥几乎每天都要讲“千贯治家，万贯治邻”的道理。我听了许多遍，却总也听不够。
年幼的我突然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意义有了深刻的体会。抽丝的过程由初冬来到隆冬后，深深的寒意让那个冬天变得更冷。我踩着满地冰雪去医院送饭，看到气息奄奄的母亲正在对父亲做着叮嘱着。仍然是不变的内容，一旦此次无法回家，让父亲好好照顾家，特别是年迈的姥姥和年幼的我。同病房的病友忍不住上前劝慰，门外的我忽然不知该不该进去，唯恐让母亲看见我流泪的脸。
母亲住院已有一个多月，因病情反反复复，这样的情景已在医院出现过多次，不知以后还会出现过多少次，更不知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也就在那一刻，父亲精心照料母亲的事情在医院传开，所有医护人员感动之余，利用查房等机会纷纷表示：一定要竭尽全力挽救我母亲的生命。
众人的努力终于迎来了曙光。又过了半月，母亲的病情稳定下来。许多人在高兴之余，忍不住流下眼泪，只是不再回避我母亲了。前来问候姥姥时，曾经的担心荡然无存，多日被茫然笼罩的家中又重现欢声笑语。
临近年根时，母亲出院回家。此消息传开后，又一次吸引着众人来家探望，先前的沉闷、担心、茫然，全部转化为幸福的笑。伴随着久违的欢声笑语，我再一次陷入到沉思中：母亲和姥姥向他人提供帮助时，我多次心生抱怨。经历这件事，方悟出帮助他人的行为其实是欢乐的种子。如果当年姥姥和母亲没有坚持这样的行为，此时也许会得到他人帮助，可接受起来怎么能够坦然。
母亲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怂恿父亲买酒，要利用过年的机会请客，答谢那些为我们提供过帮助的人。父亲当时为照顾母亲，一心扑在了病床前。单位领导和同事谁也没有提出怨言，反而在时常问候中时常伸出援助之手。此次请客，父亲单位的人是必须要请的。
父亲在工作之余，有着与同事在一起聚餐喝酒的习惯。那里餐饮业不发达，所以大多数把酒场摆在家中。我们家多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可那天请客时，父亲单位几名青工却早早来到我家，要帮助大病初愈的母亲干活。聊起曾经的往事，一位哥哥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父亲有一次喝醉后由他负责送回家。到了家门口，他说什么也不敢进去。原来是怕母亲责怪。在父亲的强制要求下，他进了我家，紧张得说话也不利落了。倒是母亲又是招呼他坐，又是倒水。尽管如此，他还是短暂寒喧后快速离开我家，母亲则又非常客气地把他送出家门。
“我到现在也不理解，碰到类似情况时，不是被家属给骂出来，就是听两句难听话。婶子身体本来不好，要是着急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所以那天真不敢进门，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婶子怎么能那样对待我。”
“婶子身体不好，心眼不糊涂。他喝醉了酒，没人管在外面呆着，受罪的那不还是他自己呀！有人负责送回来只能承情，怎么能去责备呢！”
母亲的话在酒席开始后被传开，众人对我母亲表达出更深的敬意。
任何一种生命均难以阻挡衰亡脚步。当母亲和姥姥先后离世后，与人为善和待人宽容等本性根植于我的内心，我在与人相处中延续着这些美德，获得了更多的尊重和爱护。每念及此，总会想到以往的点点滴滴。忍不住想说：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翟永旭，男，1971年出生，河北邯郸人。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民俗协会常务理事。先后在《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余万字，有若干作品获奖。出版散文集《有我美梦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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