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月方
2023/09/08
写小作文的本领真是太重要了！
最近梁朝伟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
李安用6分钟致辞让梁朝伟从原来的羞涩难为情到中途的开怀大笑再到最后的感动落泪，直至上台领奖，伟仔都没缓过来……
致辞时，李安很认真地读着事先精心准备的稿子，停顿、微笑以及感慨，台下梁朝伟用心聆听，一会儿握着拳、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抹眼泪……
6分钟致辞，把彼此的懂得和欣赏，逐步铺呈、展开、又收拢，是腼腆之人惯有的状态：要么不说，要说就说得很真诚很透，因为那些话在腹中徘徊了又徘徊、酝酿了许久才冒出来的，带着炽热和情感。
我发现有感染的发言都是真诚的，有感染力的人都是温润善良执着且专注的。无论是导演李安还是演员梁朝伟，他们都良善、执着、且内心丰富，属于喜欢偏于一隅、与自己相处的那种，因为职业原因，很多时候他们风光，但更多时候他们与世界并不融入。
人们不懂他们，他们也不太懂人世，但因为独处和专注，他们最终捧出的东西，又很让人们共鸣。这有点像一个自闭的小孩，你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他一直在默默地搞、用心地做，最后捧出来，会发现那是精品，那精品必是小孩用心血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闪现出内心深处人性的光……
李安导演的演讲又再一次刷新了我对演讲的认知。以前，我会觉得脱稿的人很牛，特别钦佩才思敏捷、口才好，不需要看演讲稿甚至看PPT的人，而我看了李安的演讲，发现不脱稿，反而显示出别样的严谨和尊重，一句一句读出来，有一种孩童般的真诚。
我终于明白了：我计较的是脱稿不脱稿吗？不！我计较的是稿子上的大话、空话、套话！如果一个人演讲的内容真挚、平实、感人，站得高看得远，能拨动每个人的心弦，他脱稿不脱稿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一切的表达，最根本的是内容，无论你以何种语言说出来、何种形式展现出来，只要“根本”足够璀璨，同样震撼人心。
下面是李安演讲全文，我照着视频一句一句打下来，就是想跟诸君共赏：
全球电影界主要是从王家卫那些迷人的爱情电影里认识梁朝伟的。但他们很少了解，这位巨星的戏路有多么广，从独立电影到全球卖座大片，无论是夸张的喜剧、动作片还是严肃题材的戏剧，他总能给我们带来迷人的表演。他也是亚洲观众最喜爱的演员之一，他获得了许多奖项和荣誉，都实至名归。因为只要他出现，任何一部电影都会因此而升华。
从我的个人经验来说，梁朝伟是一个导演的美梦，他的眼神直击心灵，不仅是他的眼睛或者技巧本身，更在于从中闪耀的灵魂。
他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表达出比许多演员长篇大论还要丰富的情感，那是一种能激发你通过他去做梦和想象的灵魂。他就是那种能引出你最好和最坏一面的演员——对于导演而言这两者实际上是一回事。这很难用语言表达到，就像你隐藏的自我。哪怕再竭力掩饰的挣扎和困惑，他都会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迫使你真诚地去面对。他越深入探索一个角色，就越能引诱你去追求更多突破，你也会为此付出代价。我只能想象作为一个艺术家，他享受创作过程中的苦难。
有一天，在《色戒》拍摄现场，我因为一场情感强烈的戏而情绪崩溃，伟仔走过来，拍了拍我，低声说：“导演，我们只是个露个皮肉，而你会展露更多其他的东西，你要保重。”我们总以为，是导演在帮助演员，但有时候情况恰恰相反，那次真的给了我很大力量。（梁朝伟笑得开心）
这既令人恐惧又意义重大，一个如此优秀和真诚的人能够呈现出自己隐藏的一面，他不断愿意分享自己脆弱的一面，正是他如此伟大的原因。
在我看来，他这么做不是为了名声，他就像水一样，无需刻意，就填满了低洼，充满服务精神。（梁朝伟抹眼泪了）
他能够激发创造力，不仅仅是为导演，还为了整个剧组卡司和团队，他就是自己的照明替身，因为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他候场的时候也不去拖车休息，而是站在片场看大家工作。有一次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休息？”他说：“我想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告诉他：“不要浪费精力，因为我需要你在镜头前发光。”他说：“聊天和八卦会浪费元气，看书累眼，睡觉又无聊，所以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梁朝伟在观众席上擦眼角）
另外还有一次，他去找我们摄影指导罗德里格·普列托，我们正在布置一个镜头，是要伟仔开门往里看，同时镜头需要把焦点从开着的门逐渐拉到他的面部特写，无论是技术还是表演上，这都是一个非常难拍的镜头。罗德里格非常感动，因为伟仔问了他：“我应该站在哪里？”他说我在这行这么多年，全世界拍了那么多电影，从来没有人问过我那个问题，大家根本不知道那个镜头有多难拍。如果他都不是电影人的梦想，那还有什么会是呢？
当你如此有天赋，还有出众的外表，那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但能够以善良和慷慨的态度去持续分享，并不断激发他人的潜能，那才是终身成就。
要当一名优秀的演员，必须对这门艺术怀抱热情，而想要成为一位明星，则需要具备启发他人的魅力。某种程度就像现代皇室。梁朝伟在这两方面都做得出类拔萃。他激发我们的想象，让我们能通过他做梦，我多希望能用言语来充分表达出他的特殊气质，但我做不到，因为它超越了言辞。我深感幸运，能成为今日我们在共同庆祝的如梦如幻画卷中微小的一笔，我极为荣幸能在威尼斯电影节80周年之际，将终身成就奖颁给梁朝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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