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岁啦。耶!撒花庆祝。我准备给自己来一场盛大的旅行成人礼,我要去沙漠戈壁寻找楼兰古曲,还要去蒙古草原策马奔腾,去江南水乡渔舟唱晚,去吐鲁番和维族小伙跳舞,去长白山接受天池的洗礼,去……哪也去不了啦,新冠疫情。班主任气势汹汹走进教室,将一沓志愿者申请表拍在讲台上说:窦店镇爆发了疫情,学校明天起改上网课,现在各社区缺志愿者,咱们护校学生要积极报名,谁来?同学们个个梗着脖子撇着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珠子在眼框框里滴溜溜左右打转,没一个人吱声,好像那不是志愿者申请表,而是敢死队申请表。“班长呐?班里就你一个男生,你给同学们带个头。”老师扬扬下巴颏,以为能轻松抓个壮丁。“啊?”班长哆哆嗦嗦站起身,一脸畏惧加不可思议,“老、老师……咱们班可就我一根独苗,我要是死了咱班就没男人了。”“笑什么笑!”老师瞪了眼班长说,“耍什么贫嘴,严肃点!坐下。”“哎哟、哎哟哟……老师我突然浑身脑袋疼,不对,浑身肚子疼,不行我要去趟WC。”学习委员一猫腰,遛了。“唉!你们这群零零后,真废物!”老师一跺脚,假装生气,用起了激将法。我也一跺脚,中了老师的“阴谋诡计”。没办法,谁让咱最听不惯有人说零零后是废物这种令人愤怒的言论。同学们齐刷刷目送我昂首挺胸阔步走上讲台,扥过一张申请表“唰唰唰”填好,“啪”一掌拍了回去。同学和老师冲我伸出大拇哥,呜……再见了我的维族小伙。第一次拿到防护服的时刻,我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的,想着自己能和新闻联播里的“大白”穿着一样,嘿!还挺带劲。迫不及待用粗粗的蓝彩笔,在防护服背后写上大大的名字:李——梦——涵。嗯,不错。好像有点单调,再画朵花吧,再来个笑脸吧,一会再拍个自拍,再……我慌忙换上防护服,戴好口罩和防护面具。出去时,十几个志愿者正在列队等我。人家一个个挺拔威武,像要进山打虎的武松;再看看我,袖子也长裤腿也长,“滴了当啷”像个要唱戏的青衣。还好有大伙帮忙,用胶带把我防护服缠好,我也变得利利索索。就这样,一队威武的“大白”和一只可爱的“小白”雄赳赳气昂昂出发去社区做核酸检测。我的任务是负责身份证登记。看似简单的工作,也要求准确快速,一旦登记错误,老乡们的核酸检测全都白做。起先我掌握不好,扫描身份证总出错,来一个卡一个,总“打嗑呗儿”。等待检测的队伍中有人不乐意,嚷嚷着换个业务熟练的志愿者来扫,我心里也很着急,这么点事都做不好,穿上这身防护服,没人把我当孩子,对!我不再是孩子,我成年了。志愿者队长王莉很支持我,顶住压力站在我身边一板一眼地教,很快我就掌握了窍门——角度。只要手机摄像头尽量与身份证保持正面九十度垂直,就可以保证每次都准确录入。翟长军大哥把“刷剧神器”手机支架改装成了“扫描神器”身份证支架,这样即提高了工作效率,又避免接触提高了我们的安全。在他们的帮助下,没出两天,我就能做到来一个扫一个,“不打嗑呗儿”。嘻嘻,搞定!检测任务也逐渐重了起来,志愿者人手也不太够,有时候我十分钟前还在梦里,这一分钟就已经到核酸检测现场。最夸张的时候,早上五点就要起床,连续“战斗”九个小时。期间,为了减少上厕所更换防护服浪费时间,我们要尽量少吃少喝。
在这里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23岁的赵杰姐姐,她负责登记小区群内的信息,统计急需的药品,还要收货、消杀、分发。还有赵国正大叔,他是赵杰姐姐的爸爸,负责给隔离户送菜送药,他父女俩一起做了社区志愿者。上阵父子兵的不止一家,还有一家三口一起参与“抗疫”。跟他们比,我真的不算什么。不过对我来说最要命的是下午还要上学校的网课,晚上还要补上午的课程。这可把我折腾惨了。老师在屏幕那头讲得欢,我在屏幕这头睡得也欢——“下面我们讲一下临床抽血时的注意事项以及操作方法,抽血前需要患者保持平稳冷静,第一步现在患者手臂结扎止血带,位置大概……”“那你说说,临床抽血时第一步先在患者手臂结扎什么?”从此后,班主任为了能让我多休息一会,放过了我的课前点名;班长和学习委员也主动承担起帮我补课的任务:一个负责帮我《基础护理学》另一个负责帮我补《护理伦理学》。哼,算他俩还有良心。当然,并不是掌握个扫描身份证技巧就万事大吉了。第二个礼拜,志愿者队伍逐渐丰盈,我作为一个“老手”即将迎接新的挑战,给居家隔离人员进行上门入户核酸检测。上门核酸检测工作与户外核酸检测工作不同,其难点有三。难点一:上门核酸需要进行更加严格的鼻腔拭子采样,而非口腔咽拭子采样,简单地说就是“捅鼻子眼”不是“捅嗓子眼”。难点二:由于被隔离人员长期封闭环境,可能因为心理压力大导致脾气暴躁易怒,需要注意沟通语言分寸和服务态度,千万不能过度刺激到他们。难点三:高强度的体力消耗,我们要提着沉重的检测设备整栋整栋爬楼,整村整村走路。队长不放心让我做主采集,我先跟着志愿者侯俊梅大姐,负责搬运检测设备和现场消毒,还要学习观摩侯俊梅大姐的采集手法。侯大姐也耐心教采集要领,我虚心学习。棉签探入的深度不好掌握分寸,还必须在鼻腔里捻动棉签,保证采集成功。三天后,侯大姐让我拿她鼻子当“靶子”做采集练习。我举着棉签,颤颤悠悠往大姐鼻子里捅,大姐说我不够深入。换根棉签再练一次,这次我“噗”一下捅破了大姐的鼻粘膜,按侯大姐的原话讲:好家伙,一下捅到我脑子里去了。我赶忙找来卫生棉给侯大姐塞鼻孔,更加不敢下手。我怎能甘心失败,通过专业书籍了解鼻腔内部结构,我拿自己鼻腔做靶子,晚上对着寝室卫生间镜子反复练习手法。第二天早晨,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龙,鼻孔辣辣随时能喷出火来。我把卫生棉卷成条塞住了鼻孔,逗得大家伙捧腹大笑。侯俊梅大姐安慰我说:不用这么着急,就像培养狙击手,你只要第一次敢下手,以后采集得多了,自然就练熟了。我第一次独立完成鼻腔核酸检测工作,还是托一位“千年”宅男的福。那是位常年闷头在家打游戏的青年,他每天足不出户,也不下楼做核酸检测,是个死宁死宁的顽固份子。流调人员几次电话沟通,他不是所答非所问就是挂断,我们只能反复找上门做核酸检测。白天敲门他不应声,屋里头静悄悄好似没人,可流调人员说他手机信号一直在家。还是队长王莉阿姨有办法,她决定“以毒攻毒”用年轻人打入年轻人内部,把这个顽固份子交给了我和比我大四岁的小哥何宁。“千万要注意安全,我的孩子都要平安。”王莉队长对我叮嘱。我和何宁先商量了战术策略,以我们对宅男喜欢熬夜玩游戏的了解,晚上我们一个在楼下负责观察屋内光源,一个负责在楼上敲门骚扰他打游戏,哼哼,我就不信不他不开门。我们旁晚就开始蹲守窗户,八点灯是黑的,九点灯也是黑的,我上楼敲门还是没人应答。终于十点半的时候,这小子估计是肚饿难耐,打开了厨房的灯。“砰砰砰!”我大力拍击宅男家的门,但里边没人应声。屋里一阵蹿动,一个低沉的男声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谁啊?”“志愿者入户检测核酸,请您配合。”我略带气势地说道。“嘿哟,吓唬谁啊,小丫头片子,这深经半夜的,就不怕我开门掳了你。”这时何宁哥跑上了楼,一听宅男要掳走我,立即把我挡在身后道:“你要干什么?有我在,你掳一个试试。”宅男语气显然愣了一下:“哎呀,你们赶快走吧,我真的不需要检测,我健康得很。”我怒了,大声诅咒他说:“告诉你吧,不检测的人大数据都有记录,信息传输给你游戏服务器,你玩游戏也玩不好。排位赛场场给你随机挂机队友,跳伞落地就成盒,把把都吃不了鸡!”他一听这话着急了,“咣”地一声打开了门,瞪着一双小眼说:“你胡说八道!”我终于看到了宅男的庐山真面目:青春痘和胡碴子长满了一张脸,黑色宽边大眼镜里是加菲猫的眼,一头鸟窝上顶着繁星点点,T恤衫胸口挂着各种不知名的“汤汁”。看得我简直要“呕”了,但我又赶紧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表现出任何嫌弃。他显然有点慌,嘴里嘟嘟囔囔:“难怪,我说怎么最近有点背。”他又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说,“那、那我现在做核酸还会随机到挂机队友吗?”“你试试不就知道啦?就捅一下鼻子,几秒钟的事。”我装得很在行似的。“那、那好吧,那就做吧。”宅男松弛了下来,看来终于卸下了防备。此话一出,反倒是我有点慌了。我故作镇定地撕开检测棒包装,定了定气,把棉签捅进了他鼻子眼里,仔细捻了捻,抽出棉签塞进试管,拧紧。搞定!我心里刚要乐开花。“阿嚏!”宅男一个大喷嚏,一坨大鼻涕喷到我防护面具上。“啊……”我嚎叫着,像只崩溃的土拨鼠,张牙舞爪地抽搐着逃跑了。我就是这样完成了我的第一次入户核酸检测,终于可以帮侯大姐和队长分担些重担了。说起那几位志愿者大姐,干活真是不要命,连续三十多天核酸采样连续奋战,李芳和王莉都曾累到晕倒。看着她们已经不再年轻,还奋战在“抗疫”一线,我真恨不得自己能长八条胳膊十六条腿。我要更卖力一点,我多干一点,就能让同志们多休息一会。忙碌一天,临睡前我也不忘和家里报个平安,当然还要看看同学们的朋友圈。“班大花”在秀她网购的新裙子,“班小花”秀了她网购的新鞋。哼,我也秀!第二天我和伙伴们一起合影,发个朋友圈秀我的“大白”装。嘁!我的服装秀有战友。同学们纷纷给我点赞,有几个同学在我的影响下也加入了志愿者队伍,我们的队伍在不断壮大。我兴奋地给我妈发微信:妈,看我大白照!快拿给我三姨和二舅显摆显摆去。我妈发来一段语音:傻闺女,一群口罩,分不清哪个是你。是啊,我和志愿者战友们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了,早已经把自我融入进了一个集体:我们不但有着统一的外表,上午“大白”,下午“红马甲”,我们还有统一的信念,那就是——疫情不退,决不收兵!这就是我尚在进行的成人礼,一个出生在新世纪、长在新时代零零后的特殊成人礼。作者简介:王惟肖,笔名微妙,房山作协会员。2020年出版四十万字当代长篇小说《蝾螈》,获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小说组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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