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吕桥想和徐姐分手，他们在一起三年，他被徐姐压迫了三年。
吕桥是魔术世家，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在茶馆里变魔术。到了他这里，没赶上好时候，各类娱乐项目把舞台挤爆了，也就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他那点小把戏讨女孩欢心可以，挣大钱不行。比如他用一副扑克牌俘虏了小悦，可时间一长，小悦看出吕桥的那双手，除了变出兔子，信鸽和玫瑰花，变来变去也没变出钞票来。
小悦就此与他别过，另攀了高枝。吕桥差点跳桥自杀，他对小悦真是掏心挖肺地好。之所以和徐姐搞到一起，也正因为他在情感的低谷期。就算当时不是徐姐，换任何一个女人他都可能沦陷。
徐姐开了家策划活动公司，经人牵线有次商演请了吕桥去，一来二去两人熟了。徐姐已经三十六，离过一次婚。吕桥比她小十岁。
有次，徐姐给吕桥介绍了个挺大的活儿，挣了一千块。同行的人和吕桥说得请徐姐吃饭，联络好感情，以后才好有活儿介绍给他。
吕桥便请徐姐吃了饭喝了酒，徐姐拍着吕桥的脸说，以后你跟着我有你的好日子过。吕桥顺势抓了徐姐的手，俩人的感情在床笫间联络得很完美。
徐姐说，人身上都有味道，她一闻就知道他们是同类人。
吕桥问他们是哪一类人？徐姐说，爱钱如命的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吕桥鄙夷地想，他才不是，他是把爱看得胜过天的人。
那一刻，他想到了小悦。
徐姐的公司还有其他艺人，他们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明朗化。
平心而论，徐姐对吕桥挺好。吕桥所有对外的活儿都是她联络，价钱也是她替他谈好。无非是吕桥的钱要经过徐姐，等拿到手时已经被扣下三分之二。
徐姐说，这些钱一部分要入公司账，一部分她替他攒起来，等他用时再给他。
当然，吕桥并没打算和徐姐结婚，他不可能娶一个大他十岁，还离过婚的女人。对他来说，徐姐的作用是帮他拉生意挣钱的机器。寂寞无聊时滚滚床单，互相取个暖。
所以那部分没完全落进他口袋的钱，让他心理有点不平衡。
人要想变心，能用这点钱拴得住吗？
2
没想到被人欺骗的小悦突然浪子回头了，要死心塌地跟定吕桥，再也不犯傻。像做梦一样，吕桥的爱情在外面转了个圈儿后，又回来了。
虽然和徐姐早晚也是个分，但如果没有小悦的出现，或许不会这么快，这么急切。
吕桥是在一次演出结束之后，向徐姐提出来的分手。
徐姐在算他应该拿的提成，她习惯性地扣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一百多块钱准备转到他的手机上。
“我不想干了，每次都这样算，我能剩几个钱？”
吕桥不是第一次为钱的事和徐姐发生争执，时常是闹一会儿就好了。可这次他的态度不同，以前他都是跳着吵，这次他很平静。徐姐当时忽略了，一个特别闹腾的人突然变安静，这事儿就大了，她都没停下手上的活儿，她一定以为吕桥会像过去一样，雷声大，雨点小，然后啥事都没有。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你凭啥扣我的钱？你把这三年克扣的钱还给我。”吕桥有点不耐烦了。
徐姐这才看了他一眼，“凭啥扣你的钱？我替你攒着还错了，将来用的时候……”
“我现在就要用。”吕桥骄横起来。
“你干嘛用？”徐姐眯眼看着他。
“我要结婚。”吕桥一字一顿地说道。
“结婚？”徐姐诧异地愣住。难道她以为吕桥会和她结婚，想啥好事呢！
“对，我要结婚了，和我女朋友小悦。”吕桥冷笑起来，他的笑里含着嘲讽。他用这撇笑，狠狠地扼杀了徐姐的痴心妄想。
徐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小悦……你以前那个女朋友？”
吕桥嗯了一声，他突然觉得吃了回头草的他显得有点犯贱。他说，“你算算我得陪你多少钱，我陪给你。”
“那就算算吧。”徐姐意味深长地说道。
3
吕桥自己也算过一笔账，这两年放在徐姐那里的至少有十万块钱。就算刨除平时他吃喝穿戴花的，总还能剩六七万块。可徐姐啪啪啪一算，吕桥不但所剩无几，还得倒找给她两万块。
吕桥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身上那些行头原来那么死贵。
“徐姐，你这就不对了，咱们这种关系，你这不是坑我嘛。”吕桥很正经地叫了一声徐姐，已经把他俩的距离拉开十万八千里。
徐姐却不想和他扯了，“这么着吧小吕，我给你两万块钱，咱们也不至于把脸撕破，以后还都要在这行当里混饭吃呢。”
徐姐的一个小吕，把他们的关系又拉开一个银河系。
吕桥这是吃了哑巴亏，为了尽快摆脱徐姐和她撇清关系，他认栽了。
开头吕桥想得很简单，这几年通过徐姐建立起的人脉和资源，名气也有点。他满可以另起炉灶，从头再来。
他拿着那两万块钱，快速地搬到他和小悦租的房子。他要和小悦过回曾经情浓意浓的日子，这可是他曾经要死要活的爱情。
没过多久，吕桥却发现不对味儿了。
先是他对小悦好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好了。以前他把小悦捧手里怕摔，含嘴里怕化，女神一样供着。现在他忙着赚钱，顾及不上小悦。
小悦不高兴总被一个人扔家里，时不时冲他发脾气。吕桥心里也有火，他孙子一样在外面挣钱，还不是为了让她过得好点，她坐享其成还凭什么有意见？
有次，吕桥演出回来很晚又饿又累，连水也没给他倒一杯。还在网上一边挑衣服，一边还让吕桥帮她参谋。
吕桥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儿，一天到晚就知道买买买。出去上个班也能有点收入。”光靠他一个人累死累活，他又不是骡子。
小悦委屈地嘟囔，“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现在干嘛又让我出去工作。”
吕桥不记得自己还有过这样的豪言壮语，离开徐姐的他，真的寸步难行。好多老板都不买他的账，他接的活儿越来越少，出场费也被压得可怜。
人到达一个高度再跌下来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些他和小悦说，她能懂吗？如果她知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穷，说不定会第二次离开他。
他有点后悔，不该背叛徐姐。
4
吕桥去找了徐姐，他在门口试了很多次，才把表情勉强调整到位，带着含蓄的内敛的又有些讨好的笑容，叫了一声徐姐。
徐姐缓缓地抬起眼皮，“呦，这不是吕大师嘛。”口气里全是戏弄。
“徐姐，别笑话我。”吕桥讪笑，“念在咱们过去的情分上，能不能帮我联系点活儿？”
现在他讲情分了，他忘了分手时他多无情无义。徐姐说得对，情分没钱重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三斗米折腰。所以他以为徐姐一定会为难他，换做他肯定要这么做，他就是这么没度量。
可徐姐不计前嫌，满口答应了。吕桥倒是惊得没回过神。
徐姐笑得爽朗，“你把我想得太狭隘了，生意是生意，情分归情分，我拎得清。”
吕桥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到底还是离不开徐姐。
像暂时迷了路，吕桥又转回到徐姐身边。有了徐姐的助力，他接的活儿又渐渐多了，而且出场费都不低。除了公司提成其他的钱都打到他的户头，一分一厘清清楚楚。吕桥感激徐姐，不但不记仇还这么不留余力地帮他。徐姐算是他的贵人吧。
为表达自己的谢意，他给徐姐买了件衣服。徐姐说你真不用这样，反倒生分了。
不生分也不行，他不是有小悦嘛，不可能再和徐姐有什么瓜葛了。除了钱。
话是这样说，徐姐第二天便把新衣服穿到身上了。而且还穿着这件衣服带着吕桥和几个老板吃的饭。吕桥有时候很恍惚，除了没有再和徐姐睡过，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钱永远是男人自信心的坚强后盾，因为荷包的丰满，吕桥和小悦又变得和谐起来。有时小悦在家无聊，他就让她跟着去演出现场。恰好那次碰到徐姐，徐姐大方地问，“这就是小悦吧？”
吕桥尴尬地笑笑，向小悦介绍说，“这位是徐姐，是徐老板。”还是他曾经的枕边人。这话他断然不会说出口，徐姐肯定也不会说。毕竟这层窗户纸捅破对谁都没好处。只有这种安稳的关系，才既不耽误挣钱，也不耽误爱情。如果哪方失衡，就会出问题。
可吕桥没想过，矛盾没出现之前，小悦的身体先出了毛病，身上长了个瘤子，小悦没有医保，手术下来得五六万。
看着小悦的诊断证明，吕桥有点发懵，这么多钱，上哪儿去找？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和小悦还没结婚，凭什么要他负担。对啊，小悦背叛过他一次，他也可以不用管她，这样才公平。何况他还有徐姐，从平时徐姐对他的态度，他断定徐姐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不然徐姐会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会穿着他送的衣服带着他到处炫耀。
如果他选择重新和徐姐在一起，不仅可以抛下小悦这个包袱。而且徐姐有那么大个公司，将来他都可能得到手。当时傻啊，鬼迷心窍地要什么鬼扯的爱情，而且还是残缺不全的爱情。
有时人得现实点，良心不值钱。
5
想了几天后，吕桥决定去找徐姐。他站在徐姐面前，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塌了，腰也弯了。可没等他开口，徐姐先问了，“听说小悦病了，还挺严重？”
吕桥愣住，这事的知情人只有他和小悦，徐姐怎么会知道？
“小悦打电话和我说的。”徐姐继续说，“手术时间定下来了吗？”
吕桥的嘴像粘了胶水，他开不了口，更不知道徐姐和小悦什么时候把关系搞得那么亲近。这时提出来和徐姐重修旧好，他得多无耻多混蛋多不要脸，徐姐会怎么看他。
“徐姐，我想……我需要点钱。”吕桥吭哧半天才说出来，有根鱼刺如梗在喉。
徐姐磕儿都没打答应了，“没问题，我借给你五万块，以后每场演出扣回来。像以前一样，我留三分之二，你三分之一。咱们这次把合同签了。”
怎么可能一样？这笔钱从一开始就名正言顺地属于徐姐，而且她还卖给吕桥一个天大的人情。生意人多精明算得多清楚啊，钱是钱，情是情。
从徐姐公司出来，吕桥憋得想要窒息，他到底干了什么？把自己卖给徐姐当挣钱工具，然后拿这笔钱给小悦做手术。
区区五万块钱，把人难为成这样。他是不是活该？
小悦的手术很成功。吕桥没特别高兴和激动，因为一想到那五万块钱，他心肝肺都疼，比得知小悦生病时还要疼百倍。
小悦出院那天徐姐也来了，带了一束鲜花，张罗着大家一起吃顿饭，祝贺小悦出院。
饭店是徐姐定的，挺上档次的地方。吕桥一进包间，里面已经乌泱泱地坐了一群人。吕桥后来才意识到，这餐饭不是为了小悦，而是徐姐为了宣布订婚。
徐姐订婚的对象吕桥也认识，是个在酒吧串场的主持人，也在徐姐公司靠挂着。他不知道徐姐什么时候和那人好上的，能这么迅速地订婚，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搞不好徐姐和他勾扯时，就已经暗度陈仓。
吕桥的心里有种分裂的感觉，有种被戴了绿帽的愤怒，同时又庆幸没有提出和徐姐破镜重圆，那才是把脸都丢光了。他的脸可能早就没有了。
6
徐姐和她的未婚夫过来敬酒，吕桥哭笑不得，愣是说不出一个字。还是小悦替他把客套话说了。
吕桥喝了很多酒，他逢人就碰杯，说今天他太高兴了，徐姐能有这么好的归宿。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吕桥晕乎乎地醒过来，小悦正趴在床边盯着他看。他呼腾坐了起来，“你老看着我干嘛 ，挺瘆人的。”
小悦噗嗤笑了，“你后悔不？”
“后悔什么？”吕桥摇摇发懵的脑袋，心里烦躁。
“徐姐呗。”小悦笑。
吕桥心里一顿。小悦什么意思，难道她早就知道他和徐姐的关系，还是昨晚他喝多了酒后失言。
他咳了一声，“有什么后不后悔，听不懂你说啥。”
小悦定定的看着他，没再说话。
过了几天，小悦搬走了，在桌子上留了厚厚一叠钱。
小悦说，那笔治病的钱连利息还给他，不欠他什么了，但还是谢谢他肯为了她找徐姐借钱。
吕桥拿着那包钱，认真地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五万五千块。
这次，他没有因为小悦的离开而感到一丝心痛，他甚至没想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出去找找她。他想的是赶紧将这笔钱还给徐姐，把合同换回来，他的心肝肺马上不疼了。
感情这笔债是无法一分一厘算这么清楚的，他早已经不想再算了。他不爱徐姐，不爱小悦，他只爱他自己和钱。
徐姐那句话说的对，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情深似海的好男人，其实他只是个爱钱如命的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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