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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亚两岁的儿子生病了，一夜之间眼睛肿得像鱼泡。美亚在百度查了上万条相关信息，怀疑跟肾有关。
孩子的事没小事，当务之急得赶紧去医院，去省城的大医院。
美亚家所在的小县城离省城有一百多公里，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她一骨碌从床上跃起，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孩子的东西。
于大勇还在床上会周公，呼噜打得震天响。美亚平地一声吼：快起！
于大勇没动弹。美亚懒得再费口舌，直接抄起一只拖鞋扔过去，正中于大勇的大饼脸。
于大勇被拖鞋掷醒，懵逼地嘟囔：有病吧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美亚听到自己愤怒的声音瞬间穿透屋顶：孩子病了，赶紧滚起来上医院。
开车上国道是一个小时之后。于大勇开着车狂奔，美亚搂着儿子在后座打盹。孩子不舒服，在上下颠簸里昏昏欲睡，偶尔夹杂着几声哭闹。
车开至半路时于大勇问，饿吗？找个地方买点吃的吧。
早上出门急，除了给孩子带足了奶粉和辅食外，美亚和于大勇都没来得及吃早饭，美亚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但她并不想回应于大勇的话。
昨晚她无意发现于大勇手机里有个女人发的信息，说我已经到了哦，在哪儿哪儿，快来接我呀。语气娇憨熟稔得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儿。
已婚女人防小三的警觉性绝不亚于猎食的豹子，尽管这条信息来得没头没尾，前后都没有于大勇的询问及回复。但单体会字里行间的意思和想象发信息时的语气美亚就知道，于大勇起外心了。
美亚可没那个心计放长线钓大鱼，她把手机砸在于大勇身上咬牙切齿地逼问，这女人是谁。
仗着信息内容不透明指向不清晰，于大勇用一句话表明了态度：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问心无愧。
于大勇心里到底有没有愧美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于大勇反复机械回复的那句话里逐渐崩溃。她强忍情绪把孩子哄睡，然后压低声音决绝地宣布：去你妈的于大勇，老娘要跟你离婚。
于大勇毫无愧意地睡去，美亚却在眼泪里泡了大半夜。争吵还余音绕耳历历在目呢，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以为就烟消云散了么？
假寐的美亚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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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道上没啥像样的饭馆，于大勇就找了家小卖部停下，又问美亚想吃啥。美亚虎着脸说不用你管。见儿子还没醒，她准备自己去小卖部买点食物充饥。结果刚下车儿子就狂哭，边哭还边叫妈妈。美亚只好又钻进车里，儿子趴过来紧紧搂着她脖子不撒手，生怕她走掉不要他似的。
车外刮着风，儿子刚睡醒身上有汗，美亚不能抱孩子下车，又不想跟于大勇说话，只好眼巴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小卖部，任由自己的肚子配合外面的狂风胡乱作响。
美亚知道单凭一条信息就跟于大勇闹得这么僵没道理，可她并不是小题大做，而是真委屈。
这种委屈建立在她跟于大勇结婚这两年过得并不称心如意之上，日积月累，厚积而井喷。
美亚跟于大勇是大学同学。当年她高考失利，无奈报考了邻省一所野鸡大学，在那里认识了家在本省一个小县城下面的村子里的于大勇。
毕业时于大勇跟美亚表白。年轻人的感情观除了勇敢无畏没别的，就算知道于大勇家一穷二白，也没能牵制住头脑发热的美亚答应远嫁，毕业第二年她就草草嫁作了他人妇。
在结婚这事上美亚父母没参与太多，她是她家老六，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大哥都六十多了，父母更是苍老到无力管她，只给了她几句忠告：你既然决定远嫁，就做好以后吃苦的准备。爹妈老了，哥姐也都有自己的日子，帮不上你了。
美亚对父母的话不置可否。她家条件也一般，加上孩子多，从小到大她都是捡哥姐穿剩的衣服，好吃的也并不会因为她小而留给她。反正一句话，她在家里从小长大到，凭的不是父母手足的疼爱和呵护，而是自己的运气跟顽强。所以生活再苦还能苦到哪？
可美亚低估了生活的残酷，她确实没想到远嫁的生活会这么苦。
结婚时公婆在村里盖了间房给他们做婚房，但出来见过世面的人谁还愿意回去？别说美亚了，连于大勇都排斥。可留在省城开销大，加上两人的学历不过硬，找不到待遇特别好的工作。于是思量再三，两人决定回县城发展。
他俩同时应聘到县城一家小公司里工作，美亚做出纳，于大勇做库管。收入不高，但在消费水平偏低的县城里足够。没房子美亚也没矫情，找个了价格能接受的老旧楼房装扮收拾一下也算窗明几净。
房子离菜场近，美亚每天最享受的时光就是下班后拎着菜兜去逛菜场，转一圈出来手里就包罗了她跟于大勇两人一天的营养所需。
饭后两人再你依着我我偎着你，甜甜蜜蜜地窝在沙发上看个剧。日子就这么清贫而快乐地过着，直到美亚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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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孕吐，美亚前五个月几乎爬不起床。小公司不养闲人，她只好辞职，日子也就随着新生命的即将到来而过得更加紧张。
孩子出生后没人带，美亚再度出山的想法也随之破灭，养家的重任彻底落在了于大勇肩上。可惜三年多过去了，他的体重日渐增长，工资却总也稳步不前。
为了节省，美亚想尽办法节衣缩食，平日里给孩子做的辅食花样繁多，自己就随便啃个干馒头填饱肚子就行。于大勇买了辆二手车，美亚能不坐尽量不坐，生怕费油。
她已经竭尽所能地去跟贫穷的生活抗争了，以为于大勇起码会跟她步调一致，却没想到她在这里为难自己，他却在一边撩骚装逼，还开着美亚总也舍不得坐的车去接别的女人，这让她如何接受？
美亚望着小卖部里被热气腾起白雾的玻璃，眼睛不觉也跟着雾化了。生活一直都在为难着她，要是于大勇能跟她相依为命，她不介意与他同甘共苦。反之，她一点也不想将就。
美亚使劲眨巴眨巴眼，心里要离婚的念头又夯实似地下沉了几分。
到了医院已临近中午，专家号早就挂完了。美亚急得想哭，早上光知道收拾东西着急赶路，怎么就没想起来挂号这茬呢？现在医生都快下班了，下午能不能挂得上还不知道。美亚心里干着急没办法。
于大勇停好车绕到后面抱孩子，见美亚不动身，便瓮声瓮气地催：快走，愣着干啥。
美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都这个点了号还没挂上呢，走哪去？
于大勇说快走吧，我早托人挂好了。
问完诊再做化验项目，一系列折腾完美亚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但她一点都不想去吃饭。因为医生问诊时的态度已经间接证实了美亚的猜测，孩子真的是肾出了问题。她想等最终结果出来。
最后的诊断结果没出来，美亚还能抱有侥幸。她不相信命运会如此不公，让孩子生在他们这样一个清贫的家里，再残忍地夺走他的健康。她要守在医院等检查结果，仿佛只有守着，才能亲手帮孩子推开命运那只不怀好意的手。
但命运并不是时时都会开眼，孩子得的是肾病综合症。虽然这病不致命，可到底缠手，这意味着孩子小小年纪就要以药侍体。
美亚觉得天都要塌了，她这到底是什么命啊。为什么同样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他却在小小年纪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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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亚眼前忽地黑了十几秒，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吓的。于大勇眼疾手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住了摇摇欲坠的美亚。
于大勇说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一句话让美亚回过了神，瞧，这就是爹和妈的区别。知道孩子生病的第一时间，妈在哀怨戚戚，爹却还在想着去哪吃饭。
美亚狠狠地甩了下肩膀，斜睨着于大勇反问，你吃得下么？医生让住院，还有好多手续要办，哪有时间去吃饭。言毕美亚转身就走，可没走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于大勇硬拉着美亚先去吃饭，说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孩子住院治疗的事。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有病治病，难不成还打道回府不治了？美亚打定主意，不管于大勇用什么理由说不治，她都不会答应。孩子就是她的命，谁不让治她就跟谁玩儿命。
要是于大勇拿离婚要挟她，那就给他个痛快，离！谁不离谁孙子。反正这地球少了谁也照样转，她跟于大勇谁离了谁也照样活。可要离了孩子，她真不一定能保证独活下去。
就算活，余生也是苟且，毫无意义可言。
于大勇要了两碗面，抱着孩子让美亚先吃。美亚没谦让，即将面对疾风，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跟孩子一起打怪兽。至于于大勇到底选择并肩作战还是临阵脱逃，她一点儿也不关心。
反正结婚这几年来他撑不起家担不起责的，让她跟孩子过苦哈哈的日子不说，还时不时添堵，居然还起了吃外食的心思。这样的男人不踢掉还留着过年吗？她风卷残云般地把一碗面吸溜完，连汤汁都不剩。吃完一抹嘴，美亚问于大勇，孩子住院治疗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于大勇没正面回答，先把他那碗面往美亚前推了推，问：吃饱没？没吃饱就把这碗也吃了吧。
美亚无声地笑了，男人真是个虚伪的物种，明明腹中的话已经呼之欲出了，还他妈装。
她把面推回到于大勇面前，单刀直入地说：孩子这病是缠手，但不难治，无非就是花钱治疗。咱穷，但也绝不能放弃。我不管你存什么心思，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他妈当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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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勇看着美亚愣了半天，刚要张口说话，怀里儿子坐不住了，小手指着外面，身子一挺一挺地想要出去。
于大勇只好站起来对美亚说，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等会儿再说吧。
美亚看着于大勇的背影无畏地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要坚守自己的底线，绝不放弃。
这时于大勇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美亚瞥了一眼，是条微信。于大勇没设置隐藏，美亚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内容，还是那个女人，她问，你多会能回来？
于大勇也不知道美亚又发什么神经，他还没哄好孩子呢，就见她像阵飓风似地从他面前一扫而过。他饿，但顾不上吃面，只得抱着孩子去追赶美亚的脚步。
办住院是个繁琐冗长的过程。本来美亚憋着气，想万事自己扛，能不用于大勇尽量不用，也好让自己提前感受一下单亲妈妈带孩子的艰难不易。可儿子只管张手要妈妈，一下都不撒开。
于大勇抢过单子命令似地要求美亚，你抱儿子去那边坐着，我去办手续。
漫长的等待，终于办好了住院。
打上点滴的儿子沉沉睡去，美亚揉着酸痛的手臂舒了口气，心里也在暗自组织语言该怎么跟于大勇谈离婚。她还没想好这个节点离婚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究竟是死皮赖脸地赖着他，逼他共同承担责任好呢，还是干脆离掉眼不见为净，再不为渣男抓心挠肺的好。
踌躇犹豫之间，美亚没注意于大勇的手攀上了她的肩膀，他把美亚的头摁向自己胸膛，笃定地发声：儿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从来就没想过放弃。我打算……
话还没说完，于大勇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便放开美亚朝外走去。也就那一眼美亚就看清了，是个女人的名字。
美亚的心彻底被撕碎了，她万分确定这女人和微信里的那个是同一人。这女人就像病魔一样席卷而来，微信电话连环轰炸，连口气都不让美亚松，太可恶了。
而更可恶的是于大勇，嘴里说着宽慰美亚的话，手里却还接着另一个女人的信息和电话。
美亚跟上了刻意躲避她的于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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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消防通道里，美亚听见拐角处的于大勇压低了声音质问：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都告诉你我儿子生病了，回不去，你还打什么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话激怒了于大勇，他不管不顾地嘶吼：老子就是回不去，滚你妈的，老子不伺候了。
于大勇的声音在空旷的消防通道里回荡，美亚则悄悄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于大勇回来了。他端坐在美亚面前，握着她的双手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我从没想过放弃。我决定了，咱们搬到省城来，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方便孩子治疗，也保证咱们一家在一起。
那你工作呢？
辞了。于大勇真诚地说，就那个破工作养活我自己都难。现在孩子生病了更需要钱，咱们搬来省城后我重新找份工资高的。
行吗？美亚听到自己在发问，问于大勇，也是问自己。于大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儿子醒了，于大勇俯身亲亲他的脸说：爸爸要回家了，你听妈妈的话。
儿子听懂了于大勇的话，伸手搂紧他脖子，哇哇大哭起来，嘴里说着不要不要。
于大勇抱起儿子，把脸埋在他脖颈间闷声安抚：爸爸回去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回来，陪在你和妈妈身边，咱们一家永远不分开。
这次美亚也听懂了，于大勇这话是冲儿子说的，却也是说给她听的。
她伸手把儿子抱过来哄，用眼色示意于大勇快走。儿子在美亚怀里，手却不断伸向于大勇，嘴里哭叫地更为厉害。
于大勇迟疑地走向门口，又受不住儿子哭闹，转身快步走回来，一把把美亚和儿子紧紧搂在怀里。
这一刻美亚彻底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她跟于大勇之间一切都好说，你不是非我不可，我也不是没你不行，但儿子却非他们不可，没谁都不行。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孩子始终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牵绊。
美亚也相信因为孩子的牵绊，她和于大勇会慢慢随着时间成为两股藤蔓，纠葛交缠，依附依赖。离不开始终是离不开，少了彼此也将难以维持生命。尽管他们或许都无法了解，这种相互间的依赖性究竟是出于本能还是真心，亦或是婚姻长河里的无奈。
不论怎样他们都将携手共同击退风暴。至于其他，已然不重要。通过于大勇刚才接电话的态度美亚明白了，不管对方的手段怎样意图如何，于大勇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孩子。结果已经令人满意，过程还重要吗？
何况就今天折腾了一整天的体会来说，美亚也知道单亲妈妈没那么好当。如果没有于大勇，恐怕她今天一天都吃不上饭，早晕过去几百回了。
也许会有人说，美亚太怂了，面对男人出轨的意图都不敢吭声。呵呵，就算是美亚向命运的权重低了头吧，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低头还是下跪，美亚觉得都不丢人。为母则刚，为了孩子，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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