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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柯布西耶建筑和政治再访


位于印度昌迪加尔的雕塑《张开的手》寄托了柯布的美好理念:给予和收获,和平和繁荣,人类的团结。

  勒·柯布西耶是一位法西斯倾向的理论家吗?他是否在集权主义的感召下规划出田园城市的理想?抑或,他不过是一位具有人文主义情怀的建筑师,希望改善居民生活,因此怀着政治的天真——就如同大多数建筑师那样——愿意为任何支持他从事建筑的政权进行工作。

  这些问题,长久以来都被专家反复争论,而今在法国又成为争议的焦点。今年是勒·柯布西耶逝世50周年,巴黎的蓬皮杜艺术中心举办了其回顾展,与此同时,在法国出版了3本与其相关的书籍。与书籍相比,展览被批评过于粉饰太平,尤其是,在1920年代至1940年代,大量资料记录了柯布曾和法国极右翼政权合作。

  自4月开展以来,在法国的论战已经变得非常激烈,以至于蓬皮杜艺术中心宣布将于明年举办研讨会,对于勒·柯布西耶政治的话题进行专门讨论。勒·柯布西耶基金会一直致力于保存其档案、保护其建筑,基金会主席安东万·皮孔(Antoine Picon)表示自己担心这样的争论会影响到柯布在7个不同国家的建筑今年打包申请联合国文化遗产的计划。这些争论的背景也和近来法国极右翼势力国民阵线的崛起有关,在更广泛的意义上,也涉及法国二战历史,以及现代主义的遗产。

  “我们对于如此暴力的批评感到惊讶。”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勒·柯布西耶:人的尺度”的联合策展人弗雷德里克·米盖罗(Frédéric Migayrou)表示。他认为,柯布的政治观点是人们早已了解的,温和的展览也从未将政治作为焦点。展览呈现柯布的后立体主义雕塑及绘画作品,展现他如何运用人体形态作为他的建筑组织原则,从家具到城市规划,这样的线索一般在理性主义建筑简洁、清晰的线条中很少见。

  3本图书作者的观点则与展览方有着显著不同。记者哈维尔·德·雅西(Xavier de Jarcy)日前推出著作《勒·柯布西耶:法国法西斯主义者》,另一位记者马克· 佩雷尔曼(Marc Perelman)则推出了《勒·柯布西耶:冷酷视角观世界》,建筑师、批评家弗朗索瓦·查思林(Francois Chaslin)的著作《A. 柯布西耶》也于今年出版。三位作者都认为,柯布的美学思想与其政治理念无法分离,相对而言是更加偏右的。

  “围绕着勒·柯布西耶,有一团巨大的神话,认为他是20世纪最伟大的建筑师,一个慷慨的人,一个诗人。”德·雅西表示,但他认为这样的想法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近期,一些批评主要集中于蓬皮杜艺术中心展览中的“模度”(Modulor)。这是柯布在1943年二战进入高潮阶段发展出来的一种人体剪影模型,他在此后的工作中,以“模度”作为比例系统的基础。展览的组织者和很多学者认为“模度”系统是一种人文主义的表达,有助于塑造以人类尺度为基础的建筑。

  “在我看来则是截然相反,”佩雷尔曼表示,“这是将人的身体进行数学化、标准化、理性化。”

  勒·柯布西耶于1887年出生于瑞士一个小资产阶级新教家庭,原名查尔斯-爱德华·纳雷(Charles-Edouard Jeanneret)。他的人生经历相当复杂。柯布曾在1930年代的苏联建造了他职业生涯最大的一些建筑。而后,1940年和1941年,他花18个月时间侍奉法国维希政权,竭尽所能地讨好法西斯政权的贝当元帅(Marshal Pétain),希望后者接受他的理念,但他的努力以失败告终。勒·柯布西耶最终还是发现自己的理念过于前卫。

  1940年,正当维希政府禁止犹太人进入选举办公室及其他领域之时。勒·柯布西耶在致母亲的信件中写道:“犹太人正在经历难熬的阶段。我对此感到遗憾。但是,似乎他们对于金钱的渴望败坏了这个国家。”

  然而,学者同时指出,柯布也曾经为犹太家庭造房子。他从未在公开场合谴责犹太人,也从未加入法西斯组织。“在我看来,坚持说他是反犹太主义者也是不对的。”查思林表示。但是,他和他的同事发现,更麻烦的事情是,在1920年代柯布和右翼分子走得很近。后来,一些维希政府的支持者发现柯布为法国马赛所作的井然有序的辐射状城市规划是法西斯程序的完美体现。

  二战期间,勒·柯布西耶曾经与亚力克西斯·卡雷尔(Alexis Carrel)关系很好,后者是获得诺贝尔奖的外科医生,受维希政府委托探索“国家复兴”的方式。勒·柯布西耶曾经阅读过,并热情推崇卡雷尔1935年的畅销书《无名的人》(Man,the Unknown),该书讨论了法国人口是否应该部分被毒气杀死,以保持最“刚健”的元素。

  德·雅西和佩雷尔曼在他们的书中提出,勒·柯布西耶的建筑是受到了卡雷尔思想的影响,后者宣扬如何废旧推新。正因为如此,建筑师在1920年代推出了巴黎瓦赞规划(Plan Voisin for Paris),提出将巴黎颓败的马黑区夷为平地,在绿色空间和矩形网格上建起18座玻璃高塔。德·雅西认为,柯布城市规划的背后理念即是“个体将被团体取代”。

  然而,其他学者认为,书中罗列的材料都是学术界原本都知道的,而书中这样的大肆宣扬尽管吸引了大众注意,不过是对于复杂人生的断章取义而已。

  “勒·柯布西耶代表了20世纪激进改革诱惑当中产生的所有问题。”让-路易斯·科恩(Jean-Louis Cohen)是纽约大学艺术学院建筑史学家,他曾经策划了2013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勒·柯布西耶大展以及1987年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勒·柯布西耶大展,在提及柯布的政治理念时,他表示,“我们很清楚,建筑师‘并非什么民主人士’”。

  “他确实是那种认为只有依靠权威力量,才能达成改革和社会变革的人。”科恩表示,“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柯布才那么有趣。因为他自己的激情,也正是贯穿整个世纪的激情。”

  尼可拉斯·福克斯·韦伯曾经在2008年的传记《勒·柯布西耶:生活》中述及柯布和极右翼势力的关系。他表示,建筑师总是选择谈论对方想听到的东西,无论对方是政府,还是他自己的母亲。

  “勒·柯布西耶对于所有的政治理念都是盲目而幼稚的”,福克斯·韦伯表示,建筑师“对于自己的理念和法西斯主义运动有关感到非常高兴”,另一方面,“他也对于列宁在莫斯科的所作所为感到激动不已。”福克斯·韦伯补充说道,“他不觉得这两者有何矛盾之处。”

  其他人指出,很多建筑师之所以与令人生厌的政权合作,不过是想要完成他们建造的使命。勒·柯布西耶基金会主席皮孔表示,论战其实揭示了法国本身的问题,左派同样群龙无首,除了共同反对法西斯主义以外在任何问题上都有分歧,与此同时,人们有一种非黑即白的简单化取向。“就像阿尔及利亚战争,”皮孔说道,“法国人需要明白历史有其模糊性。”他说,法国人对于“英雄/流氓”的二分法是一种简单化,“事实上,很多人都处在两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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