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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甘本|当艺术家不再创造,而是解构——那是一个弥赛亚时刻

译:蓝江

摘自:《画》

下垂的美

雕塑《无题》(Untitled)的创作于1984年,其基座上有一个刻有里尔克一些诗句的英译文的小纸条。不是随意的诗句,而是《杜伊诺哀歌》末尾第十首哀歌的四句诗。里尔克谈到第十首哀歌时说,它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礼物”,但也是“一场无名的风暴,精神上的飓风,[其中]我身上所有的纤维和织物都破裂了”。

这四行诗,是托姆布雷翻译的英文版,其德文原文如下:

Und wir, die an steigendes Glück

Denken, empfanden die Regierung,

die uns beinah besturzt,

wenn ein Glückliches fallt.

(我们,总是在思考,

幸福的攀升,会感到

若幸福下垂

我们将深受震撼)

我想居于一种原始的接近性之中——这就是《无题》展现的接近性,显然,这并非偶然——这就是线条的形态与托姆布雷的雕塑的形态之间的接近性。

第十首哀歌是某种仪式——当然不是基督教的仪式,而是埃及式的死亡仪式。在结尾处,死去的青年穿过哀歌的国度,默默地爬上了“原苦”(Ur-Leid)之山。而在这里,在这个无言的攀登之后,诗人引入了下垂的形象:

Aber erweckten sie uns, die unendlich Toten, ein Gleichnis,

siehe, sie zeigten vielleicht auf die Katzchen der leeren

Hasel, die hängenden, oder

meinten den Regen, der fällt auf dunkles Erdreich im Frujahr.

(但他们,源源不尽的死者们,

在我们身上唤醒一个比方,看哪,他们指着空榛树上的

柔荑,下垂着,又或者

说着雨,在早春时节落入黑暗的大地。)

就像托姆布雷的雕塑一样,这里想到的是一朵花,一株下垂的植物。在早期版本中,里尔克写的是“柳树的柔荑”,但后来一位朋友伊丽莎白·阿曼-福尔卡特(Elisabeth Aman-Volkart)给他寄了一本植物学书,告诉他不是柳树,而是榛树(Hasel)有下垂的花。里尔克在他的回复中写道,这段话的成立与否取决于读者在第一感觉上对柔荑花下垂的理解。这首诗中下垂的概念出现在第二行,特别是第三行的真正的尾音呈现出来,其标志是一个连接词,以特别跨行(enjambement)的方式打断了其中的意蕴,即 “又或者”(Oder)(托姆布雷的雕塑中茎或树干的分裂似乎重复这种跨行形式)。

在接下来的四行诗中——也就是托姆布雷抄写在雕塑上的那些诗句——再一次强化了断裂,从韵律的角度来看,它们代表着两行哀歌被分成四个半音,就好像每行内部的尾音已经扩张到打破其统一性的地步,将其分割成两半。

我认为这些考虑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托姆布雷(他显然认真思考了“第十首哀歌”中的教谕)在他的《无题》雕塑中向自己提出了问题。简而言之,这个问题是这样的:什么是下垂的美?或者说:如何才能看见一个破碎的、下垂的美?

在每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每一位伟大的诗人的创作历程中,都有这样一个时刻,在这之前,他似乎一直在追逐的美的形象,就像一个不断上升的过程,突然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颠倒,可以说是直接显示出美的下垂。在托姆布雷的的《无题》中,表达的正是这一主题,在木头的开裂中,它扭转了上升的形态,恰恰在刻有里尔克诗句的地方,下垂回到了地面。

荷尔德林在他翻译索福克勒斯时,写下了许多黑暗的、几乎是狂热的注释,其中提出了一个关于停顿(caesura)的理论,我在这里提到这个理论,并非不合时宜。在入诗句尾部的停顿,他恰当地称之为反节奏的停顿,所呈现的——荷尔德林写道——不再是表征的交替,话语和感觉的连续运动,而是表征本身,“纯粹的文字”。在我看来,在这一富有启示性的雕塑中,就好像托姆布雷让我们成功地看到了停顿,展现出它的塑料材质。大幅度地消除了里尔克的“青春艺术风格”(Jugendstil)的花卉设定,他将问题减少到其基本的形式核心。正如荷尔德林所说,停顿显示出来的是文字本身,所以在这里,在上升运动的停顿和分裂中,出现的是作品本身,即艺术本身。

我的意思是,作品不仅仅是对停顿的表征:它本身,在它的形态中,停顿——揭示了每件作品的无作(inoperative)的核心的停顿,在这里,支撑着艺术作品的艺术意志似乎变得盲目,被悬置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下垂之美的运动是失重的;它不是重力的作用,而是一种倒置的逃逸,就像西蒙娜·薇依问道:“重力使事物下降,翅膀使它们上升:什么样翅膀会升到第二动力时,使事物下降而失去重量?”

这就是托姆布雷在这些极端雕塑中的形态,在这些雕塑中,每一次上升都被逆转,并在作与无作之间的某种门槛中被打断:美是下垂的。这就是解构的要点所在,

,没有任何的标题,当艺术奇迹般地静止,令人啧啧称奇:每一个瞬间,都是下垂和上升。

《阿喀琉斯降服布里塞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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