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馋诗

2月最后一天，我家园子里顶着雨珠的红玉兰花苞

清早冒雨出门，浑身还有休息日积攒起来的滚烫激情。工作一天之后，所有的热情似乎都冷了下去。看着满眼奔腾叫嚣的车马行人，还有这絮叨不尽的春雨，只想关闭一切视听，好好地陪着自己——照例，周一晚上留宿市区。

晚饭仍去菜场对面，买烧饼充饥：烧饼，我偏爱咸的，和豆腐花一样。这家烧饼铺子的生意极好，时常排着长队。可是年后回来吃过两回，口感不如从前；再细看，铺子换了新面孔。八成是转了手。看着脸盘大的饼子，面粉却松垮得快要没型了。生意人的生意经总是贪图眼前小利，终难长久。

咸大饼，配一碟炒青菜之外，还有一只岩烧芝士蛋糕，好吃的甜点啊，给我带来很多安慰。更多的安慰，就要到诗书里去寻找了。翻开大字版《千家诗》，目录上清楚地记着第二遍背诵的日期，已是四年前的事了。第三遍，在去年寒假，就着《诗词大会》的热乎劲，只囫囵个大概，第四卷五律没有重复巩固。我喜欢古典诗词，而且，读诗词若不能背诵，就不算读过。每到春秋两季，我会非常非常“馋”诗词。

大年初七，辰山植物园的红玉兰

吃饱喝足，点上一支好闻的香，静静地在灯下，重温古诗。每一首都像老熟人啊，牵着衣襟拉着手，无需寒暄，直接热络得打成一片了。饭后睡前的两个多小时，一口气复习完第一卷共94首七绝古诗。从春日、春宵到立春、春暮，而后伤春、送春，再从夏日到七夕，从立秋到中秋，直到寒夜、冬景、霜夜、雪梅，四季交替之间，花谢花开，从少壮到垂老，各种物是人非的感慨，让人恍惚在诗句之中，走过一年，完成一生。

这次重新背诵，与之前最大的不同，除了速度快之外，还特地留意了草木消息。梅花，海棠，菊花，蔷薇，紫薇——日后再去观察和描写我家院子的这些花，我就要带着现成的诗眼和诗思了。其他几种诸如荼蘼、杨花、榆荚，还有柳花和石榴花，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更有《红楼梦》以“占花名”来暗示人物命运，诗句多出自《千家诗》——探春的“日边红杏倚云栽”出自高蟾《上高侍郎》，李纨“竹篱茅舍自甘心”出自王淇《梅》，湘云“只恐夜深花睡去”出自苏轼《海棠》，麝月“开到荼蘼花事了”出自王淇《春暮游小园》。

我给《千家诗》穿上了手缝的麻布格子书衣

按照诗人的观察，梅花谢后，海棠登场：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我家海棠今春估计又没戏了，因为去年秋冬之际移栽过了。小区的垂丝海棠已经开了，零星几朵，粉嫩妖娆，尤其是顶着雨珠看过去，格外惹人爱怜。

今春雨水过后，其实正是玉兰花的主场。我不喜白玉兰，有点惨兮兮的；白玉兰花开得茂盛起来，便有些邋遢似的。红玉兰却不同了，那日在植物园透过蓝丝绒的天空看红玉兰，这些盛着春醪的杯盏极甜极美，有一种庄严。我家也有红玉兰，每次看到它圆润的花苞，心上就泛起一阵喜悦。

诗句里的四季好美呀，除了诗人的情思和才华，也因为“有闲”——闲敲棋子落灯花，闲看儿童捉柳花，闲坐小窗读周易。闲字古体写法是坐在门里望月，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好好看一看夜空的月亮了？嗯，因为持续雨天，举头不见月，但是我们还能给自己画一个月亮啊，挂在晴朗的心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