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哈佛--精子和卵子的市场窘境

--解读哈佛桑德尔教授公开课之十

    “同意”是市场的灵魂，任何交易只有得到双方“同意”才能完成。然而，是不是有了“同意”，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放在市场中交易呢？“同意”在精子和卵子的捐赠市场中，也会所向披靡吗？

    美国有一家私营的精子公司，叫加州精子银行。公司在英国的剑桥大学和美国的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所在地，均设有办事处。宣称所有的精子，均来自人类的精英，来自这些名校的才子佳人。承诺对每一枚精子均制定了严格的标准，保证个个出类拔萃。公司在这些大学登出广告，对潜在的精子捐献者发出了邀请，广告说：“我们知道报酬不是捐献精子的唯一理由，但因为付出了时间和精力，每捐一次，将会获得75美元的补助，每周捐三次，一个月能“赚”900美元。公司对捐精者的伴侣，也会发放电影票和购物礼券等慰问品”。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捐献精子，根据市场的需求，身高1米83以上，大学学历，金色头发，棕色眼睛，还有浅浅酒窝的男人，才能得到顾客的青睐。到这家公司提出捐精申请的男士，最终只有5%获得通过，淘汰率高于哈佛大学的新生录取率。

    同样，捐献卵子的市场在美国也很活跃，有一则登在哈佛大学校报上的广告，要求捐卵者聪明、健壮，身高1米78以上，美国大学入学联考成绩1400分以上。当然，达到要求的捐卵者，获得的回报相当可观，每一枚卵子价值5万美元，价格不菲。

    市场有了，只等交易双方的同意，一切“OK”。然而，精子与卵子不是普通的物品，是人类生命的雏形，每一次交易，都牵涉到一个鲜活的生命。难道有了市场，有了同意，精子和卵子就可以买卖吗？同理，是不是有了需求，得到首肯，生命也能买卖？

    一个真实的案例。美国一对年青的白领夫妇威廉和斯特恩，一直想要个孩子，妻子斯特恩不能生育，无奈之下，他们来到一家不育不孕诊所求助，遇到了应征代孕母亲的玛丽.贝思。玛丽.贝思是环卫工人的妻子，29岁，二个孩子的母亲。她们在医生的协调下，达成了代孕协议，签署了合同。白领夫妇支付玛丽.贝思1万美元和其它营养补助，玛丽.贝思同意用威廉的精子人工授精，生下孩子交给这对夫妇抚养。怀孕生子后，玛丽.贝思改变了主意，想留下孩子，被威廉和斯特恩夫妇告上了法庭，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

    就合同本身而言，手续完美无瑕，平等的交易，自愿的同意，没有强迫，没有欺骗。协议双方都清楚合同条款的含义，玛丽.贝思知道将要发生的一切，对于共同的约定，双方都有履行的责任，这份合同无疑是有约束力的。

    如果合同内容针对是普通的物品，交易也许早就顺利结束了。这份合同牵涉到生命，有了特别的境遇。玛丽.贝思怀孕生子的过程，也是生命孕育的过程，母亲与孩子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产生了感情，原本无牵无挂的一枚卵子，被系上了情感的纽带，母子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签合同时，交易的只是一枚卵子，履行合同时，交易却是一个孩子。不知不觉中产生的母爱，让玛丽.贝思难以割舍。从这个角度看，协议时，玛丽.贝思并不知道全部的信息，至少她还不认识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会有多爱这个孩子。

    相比代孕的过程，捐赠精子显得非常轻松，没有情感的牵扯，既省事又利索。美国青年约翰逊是个俊朗的帅哥，1米9的个头，满头金发，二个酒窝，他是捐精市场的明星，挣了不少银子。他曾把精子捐给俄克拉荷马州一对女同性恋夫妇，双方保持着联系，约翰逊看过女儿的照片，他只是好奇女儿长的啥样，生活的如何，心中始终没有对孩子产生过爱。可以看出，一个男人去精子银行，看着色情片，然后把精子存放在杯子里的经历，和十月怀胎的代孕，无法相提并论。如此说来，母亲拥有自己的孩子，总是可以理直气壮。

    这个代孕案在美国的庭审中，也是一波三折。初审法官认为签协议时，双方地位相当，要价的筹码平等，没有一方强迫另一方的问题，合同应当执行。玛丽.贝思不服，官司打到了新泽西州最高法院，最终裁决该合同无效。法院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了作为父亲的斯特恩，认为最符合孩子的利益，也恢复了玛丽.贝思作为母亲的权利。判决的理由是：玛丽.贝思签下合同，是在母亲和孩子产生感情纽带前，得到的信息并不充分，此刻，母亲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可能是真正自愿和知情的。最高法院认定这个案例，是在出售母亲拥有孩子的权利，利益因素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在判决书中，法官清楚地表明：在文明社会，有些东西是不可以拿来买卖的，把“生孩子”的行为商品化，有悖人性。

    看来，市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代孕之所以引起了广泛的争议，是质疑市场进入生殖和生育领域，是否合适？就一般市场交易而言，只要取得“同意”，买卖就成交。当然，受到压力或压迫，或是不完全知情，这二种有瑕疵的“同意”，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同意”。但是，把“生孩子”变成一个市场交易，不仅“同意”上存在瑕疵，还有点缺乏人性。正如美国哲学家伊丽莎白.安德森所说：代孕合同是把母亲生育孩子的过程，变成了追求金钱的异化劳动，不仅买卖孩子本身，连同对孩子的母爱，还有孩子对亲生母亲的依赖，也一同交易了。

    最近，美国维吉尼亚州有位塞西尔.杰克布森医生丑闻缠身，他是不育专科的医师，在给不孕患者治疗时，人工授精的精子，都来源于医生自己。庭审中，有位出庭作证的妇女，因为自己刚出生的女儿长得像医生，感到非常恼火。美国专栏作家雅格布森博士说：这位医生给他的不育业务增添了自己的个人色彩，现在，需要我们对精子捐赠重新思考了。

    也许，人类不仅要对精子与卵子重新思考，还需要重新审视某些东西。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来营利，有些东西的价值，远远高于自身的交易价值，比如：生命、尊重、感激、爱、荣誉、神圣、敬畏等。也不是所有的方式都能对待和衡量这些东西，比如：金钱交易。就像精子捐赠，作为父亲的责任，应该是去承担起来，而不是捐赠出去。有些东西不应该买卖，不是因为“不知情”的同意，而是这些东西比单纯的使用，具有更高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