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
下雪了。腊月二十三一大早，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正纷纷扬扬地飞舞。它们何时降临小城，不知。一出门，便是热情地迎面吻，满脸都是凉飕飕，天地的主色调是久违了的雪色。
久违了，自从全球气候变暖，很多年的冬天，下雪，对于位于北纬340的家乡成了向往与回忆。
“下雪了！下雪了！”从记忆开始，每个雪来的时刻，人们没有躲雨式的匆忙，张开双臂，仰面而接几乎成了一种仪式。无论是“碎玉”还是“琼花”，落在这北国大地上就是唯美的年华。兴奋、激动甚至是欢呼，有雪的时光，与气温形成严重反差的是人们心理的热浪，因为它的到来让冬季的人生故事拥有了几多回响。每个人大概都不同程度在潜意识里随时光隧道追寻上一次、上上次……雪天里的人生佳酿。
在我的故事里，除夕遇雪真是天降祥瑞。小时候，物质虽没有今时充盈，但过年的老味道、老画面却远不是如今在“抖音”“微信”里截取的几个片段所能蕴含的。从腊八开始，再不济的人家都要做迎新接福的准备，打扫庭院，收拾屋子，添置新衣，磨豆腐，炸麻花，蒸馒头，买年画、肉食、水果蔬菜、糖果瓜子等各种年货，贴春联，放鞭炮……等一切准备就绪，除夕终于盼到了。一年辛苦努力换来半个月左右的犒劳盛宴就像期待春晚看到陈佩斯、赵本山的节目一样，让很多人有说不清的抓耳挠腮的情愫，心浮浮的，热闹闹的。这时候，有人突地一声“下雪了”，瞬间引爆了过年的欢乐！最开心的还是孩子们，不仅终于拥有盼了一年的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了，终于不再考虑寒假作业了，终于可以猫在家里看电视、打扑克、下军旗、看小人书了，而且终于可以期待弥补上次堆雪人的遗憾了，终于可以伸着懒腰看着窗外依旧飘舞的雪花赖床啦……除夕夜雪稳稳地降临，伴着人们的鼾声，还有远远近近零星的鞭炮声，它为人间新年的到来做着最暖心的装饰！它最期待的想必是第一个开门者的惊叹：“好大雪！”
大雪，好！判断雪大与否的标准，在民间，无非是看雪下的密度、速度与厚度等等；好不好的评判依据，在于雪到来的是否及时且雪量能不能恰到好处。“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降雪效果固然让人欣慰，但是“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的冰雪之境又不免让忐忑的愁云堆起。很多年前，还多见雪压断松柏、女贞等常绿物的枝干，而今，只是在新闻里得知别的区域风雪成灾带来的不爽。在本地，降雪除了给出行带来一些麻烦外，其它的听得最多的就是“雪下得不太大”。在城内主干道，薄雪很快就销声匿迹了，稍大点的也熬不过两天就融没了，只有城外高海拔的山塬上还能存点雪。孩子们想要堆雪人，除非出城到乡野搜寻到积雪厚的地方才能尽兴，否则，不知要在路边的花带上、车盖上或在街巷的背阴处收集多大范围才能凑足一个心仪的雪人的肌骨。即便是这样的不易，也需要孩子们长长地等待，因为雪来得更不易！
雪好不容易来了，尽管欢乐的成分居多，但是造成的出行困扰却多多少少让人有些腹诽。数十年前，我在县城上中学，有一年寒假开学之际，春节前后各一场大雪让老家成为雪国。虽然比不上大东北的“雪乡”，但与今日相比，那绝对是豪横的存在。豪横的不仅是冰雪造化，更是百余里湿滑的山路需要我和父亲一步一步挨过。多年后，品读清桐城派大儒姚鼐的《登泰山记》，他与好友在除夕前日如何在“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的山道攀爬四十五里的台阶登顶，我在脑中久久地构图复原，不由地想起当年我们父子在“七沟八坡”间手脚并用、跌跌撞撞的情景。那条山路我们爬了两天，夜宿亲友家时，在大人们的交谈中，我对搭上防滑链就可以在雪地随意跑的小汽车憧憬了许久，对运输公司一天往返山里的一趟大客车为啥不搭防滑链拉人产生了不满。直到今日，老家与县城的距离因标准化公路建设缩短了不少，自己也拥有了能搭防滑链的小汽车，但是依然没有在雪天驾车回过家。有人说，怕啥，只要有勇气，随便开。我自惭形秽许久后终于释怀，也终于理解了当年运输公司那个胖胖的大客车司机的选择。他肯定不缺乏勇气，但是他不相信运气，他忠实于天气！
是的，忠实于天气，敬畏天气背后的造化规律！造化就是大自然，它似乎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比如中医的脉象有“春弦、夏洪、秋毛、冬实”四季节律，这背后就是自然界的季节气候更替与阴阳盛衰变化对人体的影响。而今，很多人处于亚健康状态，甚至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病症，西医如何诊治暂且不论，从中医诊治的角度而言，病因大都与“紊乱”一词有关。再往深处究，是因为人类生存环境的自然状态发生了“紊乱”。就我所在的区域四季特征而言，原本应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人间好时节”，如今要么夏天忽凉至20℃左右，忽热到40℃上下；要么冬天忽热到15℃上下，忽冷到—15℃左右。发神经的似乎是天气，不正常的恰恰是人类。无论《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如何约定，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限控措施作用依旧寥寥。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照此状态下去，还有多少怪异的造化状态在等着我们。也许若干年后，就不仅仅是北极熊丧失了赖以生存的冰原，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生物都将面临严峻的自然选择。
好在，下雪了！位于北纬340的大片区域在这个冬天迎来了第二场雪，即便没有记忆中的厚重，浪漫。但是，农历小年之际的雪花依然让人们有足够的灵感去设计和体验生活的美好！《易经·说卦》有“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的句子，作为地球的主宰，我们不仅要“致养”万物，更要与“乾坤”和解，与天地和谐！让风调雨顺、雪漫山河不再成为祈盼，就是对我们自身最好的“致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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