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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长篇小说连载」王平安|西岐镇之十二:冒发……冒发

作家新干线

西岐镇之十二:冒发……冒发

冒发……冒发……

       

一大早,冒发就在村边的小路上溜,这两年日子过得油搓面,他冒发也会享受,也会受活了,他不仅是吃得好了,穿得阔了,抽的烟卷儿上了档次,还养成了品茗喝茶的生活习惯,其实他根本就尝不出茶叶的好赖,但他还是用心记住了几样好茶叶的产地名称,西湖龙井、普耳、毛尖什么的也挂在嘴上装势,更叫庄稼人不可理喻的是,二流子出身的冒发居然赶上了强身健体的新潮流,他心里想的是这二年日子过好了,可恨自己年岁也大了,便一心想着怎么能多活二十年,所以他也像城里人似地每天早上出去锻炼身体,开始他是跑步出门,还迎着朝阳,在清新晨曦里简单做一套广播体操,后来是因为碰上了几次熟人,有人骂他是猪鼻子插葱,装什么大头象,冒发说这不是赶上好日子了,想多活几年嘛,和他一块儿光屁股、玩尿泥长大的发小们就骂他说,放你妈的狗屁去吧,人的命,天注定,人一到这陈世上,过什么日子,活多大阳寿,享多大的福报,是上天早就定好了的,就你这半路上出家的二流子货,还想和上天抗膀子,再这么装神弄鬼地,小心折了你的阳寿……

冒发好长时间没有展现自己的文化,正憋一肚子的快乐想找个机会招华一下自己的兴奋呢,有人递过话来,巴不得呢,接过话茬顺口喊上了:

人老心不老,快乐自己找,
保持心态好,调情解烦恼,
想要明天更美好,先得身体好。
想当年公社革委会,
管的是大小生产队,
队长一敲钟,老少都上工,
争着抢着挣工分,分红三分整,
秋夏可劲儿忙,不够交公粮,
一年辛苦黑汗淌,年年都是勾子光,
这两年政策大开放,
庄稼户自己做主张,
那想到:打下粮没处放,
给老鼠弄下了战备粮,
过去难,现在难,难与难难的不一样,
过去难的是进口货,现在难的是手头老不宽,
分田到户这二年,八仙过海不一般,
自己的主意自己拿,弄瞎弄好靠自家,
生活好了不攀比,比来比去气自己,
比上不足比下余,一定要明白这个理,
有人开宝马,咱开比亚迪,
要是回头看一看,有人还把单车骑,
有人开五凌,有人开路虎,
只要过节上高速,一样把路堵,
有人住洋房,有人住平房,
不管你住的什么房,只睡一张床,
各人各有需,穷富没高底,
不管遇到的什么难,困时候都一样,
富有富的苦,穷有穷的乐,
有人在努力,有人把牌摸,
同样的混生活,活法花样多,
风水轮流转呐,有因必有果,
明天会咋样,岂能谁预测,
亲爱的朋友啊,你别想得太多,
人生有起落,名利一笑过,
知足者常乐,你才能洒脱,
人活尘世上,谁能没困惑,
花花世界里,快乐与寞落,
你我凡人世,往来皆过客……
曾经把人生,想得很完美,
满以为,只要能幸福,一切无所谓,
直到所有梦,全都成破碎,
这才弄明白,幸福很昂贵,
为了活下去,不怕苦与累,
未来漫长的路,我该咋面对,
前程还很久,得有个好身体……

看冒发得意忘形,快板说得又熟又溜的,一块儿过来的发小便骂他猪鼻了插葱——装象,冒发再讲不出更深的道理来,只好拉下脸来说,人家城里人不都是这么锻炼的?但还过来的是更加猛烈地嘲讽和臭骂,冒发不自讨苦吃了,他精减了每日锻炼的程序,降低了规范锻炼的标准,但每天清晨出去走走的好习惯还是慢慢地养成了,冒发心里说,这些个没文化,没教养的低级货,就知道爱钱如命,一点儿也不懂健康的重要性,健康和挣钱的关系就是“1”和“零”的关系,前边的那个“1”没有了,后边的零续得再多也是白搭,我冒发和你们就是不一样,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所以也就厚着脸皮坚持下来了,值得称道的是,他坚持每天都这么走走,竟走掉了好多过去一直治不好的身上的毛病,他是真的信服了锻炼身体的好处,就一直这么坚持下来了,再碰上那伙痴货,他会冒着让他们辱骂的风险去苦口婆心地说服他们,没想到这正确的东西,说得多了,众人还真的就信服了,没多少日子,村里早起到村外走走,呼几口新鲜空气,活络活络腿脚的人群日渐壮大起来,冒发便自鸣得意地说,弄来骂去的,到头来还不是都跟着我冒发走……

其实,西岐村里头一个感谢党的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在前些年受尽了憋屈和打压的冒发,当年在计划经济时期,他还屈居人下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冒发是西岐的头一个能人,只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天生我才必有用,像他这样的真龙天子,总有一天,上苍总会鱼龙变幻……果然不出所料,鸟枪换炮的这一天很快就来到了,党中央一声令下,改革开放,土地归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大伙在一块儿混搭着过日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关家驹、大闯之类的当惯了头人的干部们的好日子过到头了,真像他们所说的,不仅是土地分了,就连农具、牲畜都按人口多少分到各人的名下了,真如他们所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

不是吗,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现在又到了分的时候了,当个传声筒的支书、主任、队长们算什么真本事,有能耐先把自己的光景过好再说?

我冒发不是被你们看做是二流子,下三滥,扶不起来的阿斗吗,你以为我就是真憨憨,现在各顾各了,有甚本事,可劲儿往出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我冒发第一个在西岐办起了家庭小工厂,第一个买回了拖拉机,你看看吧,我不又是第一个买回了崭新闪亮的小汽车,虽说那汽车还不是起真正意义上的小卧车,但那东西既能拉货,又能和小汽车一样地座人,一样地快捷,一样地舒舒服服,一样一个钟头从县里打一个来回,别说是西岐村,就是在全公社里咱冒发也是头一份的,你关家驹,就是尚书记也不就是个摩托车到顶了。现在的镇政府,也不过一辆跑风漏气的美吉普,不服气,咱弄到公路上比试比试,你们有过去的二流子,现在暴发户冒发的这份威武吗……

现在才真正实至名归,西岐村的头一份了……

对于关家驹的苗木公司有着他自己的不同看法,他曁不疾妒也不眼热,他琢摸着家驹要弄成了事,他心里也舒坦,全西岐村里,就他冒发和关家驹发了的话,那说明什么,说明这西岐村里,就他和关家驹是能人,如果是关家驹塌火了,更是说明这西岐村就他冒发是真英雄,连当了多年的书记也在他冒发之下,那还不是做梦时也笑出声儿的好事吗,他嘴里装腔做势地说是凡事要审时度势,因地制宜,心里估摸着关家驹的苗木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看看这方圆几十里以内,有几个苹果园,就敢借着当干部的势力筹了那么多的钱往进扔,那不是找死吗……

冒发这么想着,拿自己和关家驹比来比去的,也没比出个所以然来,今儿个出来得好像是有点早,冒发极想碰上个熟人朋友什么的舒发一下感概,无奈是在村外转悠了几个来回,也没有碰上一个出来锻炼的同伴……

冒发心里念叨着,觉得有点寂聊,就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点上,自锻炼健身以来,女儿曾多次劝告他把烟戒了,一边锻炼着想健康长寿,一边又抽着烟卷儿伤害身体,咱这是图个啥嘛,冒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下不来这个决心,或干脆说他是不愿下这个决心,他这一生的两大好嗜一个喝酒,一个抽烟,那喝的毛病都改了,这抽的好嗜就先保留着吧,一是他这样的人物在村里要是连一支烟也不抽了,那就连到村干部面前显华一下的机会也没有了,见了面,递根烟,搭讪两句,不是个由头嘛,一个正常的联络感情的机会也没有了,那他的威望和影响力是要大幅下降的,他要经常出门办事,所以就毅然决然再保留几年抽烟的习惯,等他将来到七老八十的年令再说吧……

冒发叨着根烟卷,一边散步,一边出神地估摸着西岐村的大好形势……

这个清凉的早晨,冒发一心想碰上个人白话白话,但偏偏是大路上凉净净地一个人毛也没有……

但没想到冒发走着走着,“忽”地兔子似地从玉茭地里猛地窜出来一个人,是村里的六指儿,六指自从和吴丫丫离了婚,就像起重机一只攀升到半空的座斗,半截道上,“嚓”地灭了火,吴丫丫一脚蹬了他,便如断了绳子似地“咚”地镦到了地上……

分了田地,别人家的日子像插进开水锅里的温度计,嚓嚓嚓地往上冒,唯只有他急拐弯走了下坡路,他过去在生产队里混着,干好干赖就是那么一回事,大队小队家大业大的也看不出来,现在每人那一亩二分地,各人务弄各人的,那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冒发那样的,意气风发,信心百倍,越走越来劲,而像六指儿这类又被老婆甩了的埋汰货,想活下去,就得要想办法择路转型,过去那种依赖集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汉二流子的生活是一天也维持不下去了,六指儿便从天堂掉到了地上,在这个还弄不清往那儿去的转型期,从玉茭地里窜出来的六指儿,看到冒发,手足无措的楞在那儿,迷茫地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没什么本事的,若是肯吃苦,人不哄地,地不哄人,吃喝穿戴的落个温饱也没有问题;苦就苦在像六指儿这样的歪货,没本事,没能耐,又好吃懒做,地里的野草长得比庄稼高也懒得去管,懒得去管素性就不管了,任它们去吧,长到那儿算那儿,长成啥样算啥样吧……

吴丫丫撇了他以后,六指儿主要生活来源就是在村里帮忙混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就是六指儿的节日,有酒有肉,吃吃喝喝地,你让干啥就干啥,喜事他择葱剥蒜,洗碗擦案,来来回回地不停气,白事他上下奔忙,“挑发罐”担担,跟在埋人队伍后边送到地里,再扛着空担子回来,吃过喝过,一天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他开始是本巷、本队的红白事必到,后来看看业务量太小,就扩大到相邻的几个生产队,又后来他干脆找朋友,托伙计地,打听着把全西岐的红白喜丧的信息都录了来,反正给不给工钱的无所谓,帮忙混饭的事儿一次也没有耽误,这样的话,差不多六指儿能够忙碌碌地按排自己的工作了,酒肉穿肠的日子倒也消遥自在,幸福无比,最难熬的时候是若大个西岐村,有时候竟三天两天的没有一个人去死,没一家娶媳妇或嫁闺女,在过去,除红白喜事外,还有一些盖房打墙的家儿可以去混搭着帮帮忙,干多干少的,混口饭,现在那事干脆没有了,家里有什么建筑修葺的,都干干脆脆地包出去了,各人都在忙着各人的事儿呢,就在这大伙儿忙忙碌碌地氛围中,六指儿的日常业务就少了一大块,饭顿儿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像懒汉田里的庄稼缺苗断拢……

在这些没着没落的日子里,六指儿就指着有那个好心人去喊他吃点残汤剩饭什么的,有时候有,他饿不着了,有时候没有,他忍一忍,受一受地也就过去了,他六指儿不吭声,也没人知道,吴丫丫刚走的时候,有点儿难受,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他的这种好日子的幸福指数,冒发是太清楚,太明白不过了,他知道这赖东西的好日子就象瞎子跳崖似地,高高地蹦下来,跌那儿算那儿,那儿黑了那儿歇,冒发看着失魂落魄的六指儿,好笑地唱道:

睁眼闭眼,又是一天,

忙忙碌碌,一日三餐,

寻饭的路上,坷坷坎坎,

春去春来,又是一年,

风餐岁月,理想简单,

只不过求个肚儿天天圆,

青春已泛黄,大梦未实现,

只要是有口气,就得往前赶 ,

把抱怨和懒惰,通通放一边,

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向前,

但愿每一天,都能到达彼岸。

生活就要乐乐和和,

日子就要敞开过,

有吃吃,有喝喝,

何必闷闷找不乐,

怎么潇洒怎么活,

怎么快乐怎么过,

不管别人怎么看,

这世上也只一个我……

没等他唱完,六指儿就乖巧地接了话茬说,冒发虎背熊腰你别再笑话我了,正想着找冒发叔帮帮呢!

冒发没理他的话头,看着他埋汰样儿大喊道;“一大早地你钻到庄稼地里干什么!”

他不搭六指儿的话茬儿,六指儿也不搭他的话茬,自言自语地喊:“冒发叔,你真勤快呀,这么早就到外边锻炼了……”这六指儿本来也不怎么看得起这个长他好多的冒发叔,在生产队的时候,他也就是个三天两头儿挨训的下三烂人物,但自从分田到户后,冒发却吃了酵木粉似地发粗长大起来,想到自己往后还要混着吃百家饭,那觜巴就甜蜜乖巧了不少!

冒发没理睬他,还是盯着他从玉茭地里钻出来的现行问:“你是不是想偷点嫩玉茭回家煮着吃呀……”

六指儿涨红了脸说:“冒发叔,看你说的,我那能干那事呢,在集体的时候,我都是爱社如家的好社员,如今分了田地,再不济也不能干那号事。睡到天快亮的时候,忽然肚子疼得受不了,可能是昨晚在北头孙家娶媳妇那儿吃肉吃多了,紧赶慢赶地跑出来拉了一泡没事啦……”

冒发看看六指儿蓬头垢面、衣衫褴缕的讨吃鬼样儿,这东西是计划经济时期的特殊产物,一旦失去了那旧时的依附,立马就显了原形!

冒发在心里埋怨自己这两年怎么就没有想到把六指儿收留到自己的编织厂里来,不就是一口饭的事儿嘛,厂里上上下下地几十号人,多插一双筷不就行啦么,那六指儿吆三喝四地跑腿叫人还不是一把好手?

想到这儿,冒发对六指儿说,这一段你在那儿发财呢,冒发戏笑着问他。

“好我的叔呢,还在那儿发财,能混饱肚子,饭点儿不在大街上扛大刀就不错了!”六指儿本来还嫌丢人,不想说,可一想到冒发这二年编织厂办得红红火火的,有心想投奔他那儿,他曾不止一次地想了到编织厂去干个门卫保安之类的好活儿,一直没敢开口,这会儿冒发问起来了,便赶紧热凑热忙地往前靠。

“看你一副吃不肥饿不死的狼狈样儿,回去洗涮洗涮拾掇出个人样到叔的编织厂来干吧?”

六指儿听冒发这样说,便喜出望地问:“冒发叔,你让我到厂里能给个什么职位呀,我过去在生产队里还一直给大闯队长当助理呢!”

冒发听了说:“我那儿缺一个副厂长,你能干了吗?”冒发故意讥讽他,没想到这龟儿子一有点机会还蹬鼻子上脸,怀念起跟着大闯当差的好日子了。

冒发看到六指儿想念大闯,就大笑了说:“六指儿,你如今还想着跟着大闯当官的好日子呢,大闯现在也在我那儿干着呢,编织厂没有队长,却在我那当了个车间主任,你仍当他的助理,还跟着他干好不好?”

六指儿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冒发叔,你只要要我,我马上就去你那儿,我不给他当跟班了,车间主任又不是什么大官,我就给叔你当助理。”

这小子,日子过得球拉地,还嫌弃大闯的官儿小,想着给厂长当助理威武呢!

六指儿看看冒发半天不理他,就又讨好地说:“冒发叔,你放心,我就是看门也是个好把式,还能稍带着做一些其它的像跑跑腿、叫叫人、送送货什么的,你来了客人端茶递水一类的,不都要有人伺候着吗,过去跟大闯混的时候,那活儿我干过,熟门熟路地,我干这些都没问题!”

冒发的编织厂已经从家里搬到新厂址去了,正好就想着找一个看门的,冒发还没有当大佬就已经有一幅大佬的派头了,他心里已经决定录用六指儿了,但还是阴沉着脸对他说:“愿来的话,明天就厂里来找我吧,但你别再指望着还想吊儿浪荡地当什么助理浪趟儿,得给我老老实实地看好门!”

六指儿忙点头称是,他就是那号有根杆儿就当龙头拐儿用的货,本来还想问问一月能给多少工资,可看看冒发的脸色很严肃的样儿,就知趣地闭了嘴,他知道自己眼下最当紧的就是找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要不然就隔三差五地饿肚子。

冒发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这锻炼身体的当儿就办了一件门房招人的事,估摸着这工资多多少少地他六指   也不敢计较,像他这样的以混口饭为主的下九流货,西岐村满巷里跑的都是,挣钱不挣钱,落个肚儿圆,能再给几个零花钱,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冒发当初招大闯进来当工人的时候,冒发就异常地兴奋与自豪,他只怕大闯这个当了多年生产队长的小头目犯悔,只怕他弄了几天功夫撂挑子了,把队长弄到他的手下当差,他就觉得当了支书主任一样地兴奋与自豪,感到一种莫名其妙、飘飘渺渺的感觉,当时大闯家的光景已经过到有点儿紧巴的地步了,每年地里的收入刚好能盆扣住瓮,一家人不缺吃少穿,但兜里没钱花,一到春耕播种的投资当口,只一个肥料种子的购买问题,就让他头疼得座卧不安了,那一阵儿没有个千儿八百的下不来……

冒发招他进厂没几天,就让他做了管着十几号人的编织车间主任,说句实在话,他的编织厂不该叫那个称谓的,叫编织小组长什么的才合适,可冒考虑到大闯是当过一把手的政治队长,不能随随便便就降了他的职,硬把那个设在一间大房子里的,连一台车床机器也没有的编织小组叫编织车间,大闯自然就当了车间主任,那编制是专门为生产队长这个级别的大闯设计的。

大闯这个过去在他面前扬武扬威的人物都招到他的麾下了,招一个六指儿就没有什么感觉了,招他进来完全是一种为富积福、多行善事的感觉!

现在冒发想着的是如果有一天能把关家驹招到他的编织厂,那才叫来劲儿呢!

只是他的编织厂他近来一直感觉到它有点儿跟不上时代节拍的感觉,自从另盖了新厂房以后,他一直觉得这厂子起手太低,档次上不去就一直有点儿后悔不迭,这情节困扰他很长时间了。

他前几日去镇政府找书记谈编织厂新址的土地批报事儿,书记待他跟过去的老书记都完全不一样了,这新来的李书记把他当神仙敬,又是茶,又是烟的,好像他是县委书记似地……

这会儿公社已不叫公社,而叫成镇了,叫镇政府、镇党委,尚书记换成了李书记,年老的换成了年轻的,关家驹头上的副书记衔儿也不戴了,可冒发不赶那个时髦,他还是公社公社地喊,看到关家驹还是书记书记地叫,尽管关家驹一二再再二三地叮咛他不要叫书记不要叫书记了,他还是执拗地叫个不停,好像关家驹下台了不当书记了他还叫他书记是一种美德!

冒发自办起厂子以后,过去的那种大大咧咧地二皮脸形像就走进了人们的记忆中,他每天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地,看上去也贵像了许多,他早就萌生了另上一层楼的想法,那一回在公社李书记说的那个投资小、见效快的化工项目一直在他的头脑里盘绕,他一直想着干大事,一心想进一步在西岐村出人头地。

他打发走戴了铃铛帽的六指儿后,自己的心情也格外地高兴,心里一高兴,嘴里便不由自住地哼哼道:

改革开放这二年,

驴走马曳不一般,

高的高来低的低,

赶着骆驼吆着鸡,

你座车来他骑驴,

感觉就不是一个级,

刚要烦燥丧了气,

回看还有走着的,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甚,

原来还是为自己……

冒发这二年是发粗长壮了,但人到世上,名利名利,这二样东西是紧密想连的,冒发刚有了点利,便就又想到了名,想到关家驹过去前拥后顶的威风劲儿,心里还是一个劲儿地咂嘴艳羡,别看这二年他日子过得油搓面,他还是思谋着什么时候能把关家驹弄到他的手下当差,那是一件让全西岐惊天动地,让多少人赞叹不已、为之一振的大事啊,虽是这样想着,但他还没有疯到敢把关家驹不放在眼里的那种气势,他一直在奢望着实现自己的宏伟蓝图,他差不多时时都在思谋着,如果关家驹肯和他共创大业,他愿意让关家驹当他的总经理,给他发一月一千的高薪,他觉得能弄个当过公社书记的人物当他的总经理,那他不就相当于公社书记的书记了,这事儿和发财不发财感觉不一样,那就跟当了县太爷一般似地……

     

村东那崛起的工厂

       

麦收过后,村东的一片麦茬地上,开来了一支雄纠纠、气昂昂地建筑队,他们先是圈起了一圈的围墙,那墙纯一色的青砖水泥……

那时村里盖房子,有钱人家好到顶也就是个穿靴戴帽,那种房前脸上是齐窗台的青砖,按了门窗后再像征性地砌两层,看上去上下蓝瓦瓦的一片,庄稼户叫它是穿靴戴帽,四周的墙体也都是下边做七层青砖,上边砌几层戴帽,中间那大块空处就用土坯填了,为的是花钱不多,看着不错,既有面子,又结实好看,但五间大北房盖下来没有个二万多块是绝对不敢造次的……

好乖乖,这谁家这么腰粗气壮的,西岐冒出了这么大一块新天地,他冒发都不知道,他心里就咚咚地直打鼓,这几日去公社也没听人说过呀,全公社十多个村子里,没听说过谁家发了大财呀!

冒发问那施工的工人,这是谁家的工地呀,那工人说不知道,他们是下苦干活的,不管给谁家干,只要有人发工钱就行……

冒发迈着八字步丈量了一圈,初略估摸了一下,抻开了算,少说也有二十多亩,没有个十来八万,光是这围墙都垒不出来……

不像是公家的工厂呀,要是县上省上的,公社里怎能悄没声息的,那又不是什么军队打仗之类的保密工程,国家投资个什么厂,他冒发这样的灵通人士能不知道!

冒发一直在心里嘀咕着,这工地即便不是公家的,不是西岐村的,但肯定也是公社的那个人弄的,那时候一个外地人要在西岐的地盘上大兴土木,一般情况下,好像不大可能!

后来的后来,冒发从大闯嘴里才知道那是村里李家的儿子干的大事,大闯听关家驹说过李大海弄土地,开厂子的事,冒发越发觉得当干部的重要性了,你就是不当头头,那些头头的身边再不济也得有你一个知己贴心的自己人在那儿干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才能知道怎么一回事,你才不至于是聋子,瞎子……

冒发越想越觉得能把关家驹弄到自己厂里来是一件多么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了!当干部的那帮人是值不了多少钱,但挣大钱的绝对离不了当干部的,自古历来不就是官商勾结,官商勾结吗,官商不勾结的话,这生意就做不成,做不大……

冒发已经明显意识到自己在西岐以头号财主自居的位置从根本上动摇了,这开天劈地的西岐重镇,人杰地灵、藏龙卧虎,能人多着呢,他冒发算个什么……

又过了几天,李大海的建筑工地上,开始平地冒出了一些奇型怪状的建筑来,他们先是在地下做文章,后来做到地面上了,小孩玩积木似地,一眨眼长出了好多的看起来烟筒不像烟筒,像日本人时期的雕堡炮楼之类的小树林一般的建筑来,又到后来,好像把烧砖瓦一般地“类似窑”的东西捏合在一块了,好几根抬眼望不到顶的大烟囟,似一把把冲天剑般地直插天穹……

冒发想起了他在去太原、北京的火车上,无数次路过平遥、介休、晋中那一块儿的时候,早就看到那地方的土焦炉了,当年乡镇企业家家点火,户户冒烟的雄伟景像就是从那一块开始的……

只是他那时看到的是一片一片的地儿火,别说没什么高大的烟筒,就连个低烟筒也没有,他那时就看出了这炼焦炭好像几乎是不要什么成本,有钱没钱的,只要你想干就都能干,反正这地方的煤不值钱,百八十块的就能弄来一汽车,有钱没钱的老百姓拉来十吨八吨的原煤,往上边一铺,从底部点上火,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燃烧过后,往上头浇些凉水,冒一股白烟,把那些煤扒拉出来,就成了最原始的焦炭,那东西这么一过火,马上就值钱了许多,原煤二十块钱一吨,这叫做焦炭的东西至少是二百多块一吨,刨去工钱蚀耗什么的,利润是成倍地往上长……

冒发记起来了,特别是一到晚上经过临汾晋中那地段的时候,这情景就分外的绚丽多姿,节日焰火似地,这儿一片,那儿一片,远远看去,一望无际的暗夜里,忽忽闪闪地土炼焦像一只又一只一睁一闭的眼睛,一个一个在燃烧着一堆一堆的黑色的原煤,悠闲自在地腾云吐雾,却烧出了一张一张红彤彤的人民币,真应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打游击时说得那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东西肯定是个赚钱的野路子,冒发一想到这儿,直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手呢,他忽然明白了,李家这龟儿子抢先一步了,李大海跳过土焦炉子这一步,上去就搞的洋家伙,别说西岐村了,恐怕就是整个临阳县,这炼焦挣大钱的头一碗金肯定是这小子端去了……

冒发个聪颖剔透的庄稼人,他当年的这个想法是何等的正确和英明,他怎么就没有一开始就不敢想大的干大的呢,他要一开始就走这一步,肯定不是现在编织厂这个小打小闹的酸样子……

冒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没事儿就往李大海那工地旁边溜,他直想蹬了这编织厂,另起炉灶,也去炼焦炭,他看出这炼焦炭不是什么技术活儿,拉几车原煤,找两个工人,不费什么劲儿这土焦窝子就干起来了,那东西一点火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

李大海开始在工地出现了,这小子出土三把粗,他一起首就总是座着小汽车,领着好几个人,东跑西看,指指点点,跑上一大圈,就和他们上西岐镇的馆子里大吃二喝去了……

李家的这小子手脚大,好像把百儿八十的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他们消遥自在往馆子里走的时候,如果能碰上一把儿长大的同伴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拉上他一块儿去吃喝,碰上个长辈的,李大海不仅是问候让烟什么的,他常常会从衣袋里掏出三百、二百的接济老人,比他冒发刚发财那阵儿出手阔绰多了,他只是花言巧语地好听的话儿多,从口袋时往出掏票子的事,他如论如何是干不出来的,以至于后来他们都背后喊他“空提盒”,而李家小子呢,动不动就一叠一叠地从口袋里掏钞票……

李大海走亲戚似地,他来焦化厂看看转转地呆一阵,转一圈,就又放手去了,这么大的事儿,还不值你好好地守阵地,好像是别人家盖工厂……

又过了几天,李大海让那些工人在他的工厂里座北朝南盖起了一座三层楼,那时候,村里盖楼的很少,那楼水一色的青砖红瓦不说,那小子还嫌那厂子里烟熏火燎的,让工人们为他的办公楼全部按上铝合金门窗,而且还都是双层的,那东西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关上门窗,外边打枪也听不到……

那小楼本来看起来就很阔气,李大海还让工人们盖小楼的时候,就带上了暖气、煤气、电力线、电话线、网线什么的一应俱全,大部份房子都一间一间地,但还有几个是打通了的套间,窗大门多,能办公也能睡觉的那种,好像古时候皇上老儿的寝宫似地……

李大海是麦收后盖的厂子,一盖成就是大热天,但新房子再热也有潮气,那李家工厂却一刻也不耽误地冒起了浓烟,那窑不窑罐不罐东西白天看上去一缕儿一缕儿地往外冒浓烟,晚上看上去红光忽悠忽悠地荧火虫似地很艳丽,像一团一团地鬼火……

李大海的厂子牌儿挂出来了,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叫和西岐镇、临阳县有关的地方名子,却怪里怪气地叫了个三铁联合焦化厂,那三层楼的房子不知道里边什么样,外边明光闪闪地贴上了一层一块一块地磁砖样的东西,但弄得再好看,也马上住不进去人,在它的旁边临时搭起了蓝颜色的铁皮房子,又小又矮的,但里边却很舒适,那些大大小小的头头、工人们就暂时住了进去……

原来这里头有蹊跷,李大海把他这两年结识的临汾霍州的那几个朋友都拉扯进来了,办工厂不是一个人、几个人的事,它要好多人的同心协力才能够办成,那几个人和山西北中部的大部份煤老板们都是兄弟,他们要弄几车原煤就跟在自家地里挖几车土那么容易,李大海说是咱这几年不总是鬼鬼祟祟地弄车皮贩煤嘛,反正最终不是要卖吗,别人买了是炼了焦炭又去卖,一转手就挣了大钱,咱们干脆不卖了,也自己放把火炼一下两层钱都挣了不好吗,反正那炼焦也不是什么高科技,不要什么高文化,小学毕业站在旁边看一会都 知道怎么干……

李大海认定了这生意好挣钱,他说是有咱这霍州的几个弟兄弄煤,原料不愁,有咱这汽车运输队,往外运不愁,这焦炭只要能转到火车站,就更不用发愁了,咱本来就是发煤的老本行,铁大叔的老关系还在,而且比过去更硬更铁了,再一个还有一个新情况就是这几年他在铁大叔的关照下,临汾、洛阳、运城的这几个近处的像样的火车站的头头们都和他们混得跟亲兄弟、一家人似地……

这三家火车站不知是真的入了股投了钱,还是名义上李大海他们为了借铁路上这张虎皮而把他们的焦化厂叫成三铁焦化厂,在一般的老百姓看来,那焦化厂是国家的,还是私人的一点儿都弄不清,说是公家的吧,不大像,县上、省上的头头倒是常来,一个个也是转转、看看就走了,当地县、乡的头头们,来这里见到李大海也是客客气气,甚至点头哈腰的,说是私人的,他们铁路都通到厂子里去了,那个见过私人能买火车、建铁路,他们不是叫三铁焦化厂吗,这名子钢钢的是钢铸出来的,这名子能随便叫?

更叫冒发吃惊诧异的是,李大海他们搬过来的时候,光小汽车就开了好几辆,冒发说那都是朋友送他们开来的,一个私人新开的小工厂,刚开始创业,还没怎么赚钱,那有那么多的钱买小汽车呢,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几辆车竟全是焦化厂的,而且是水一色的原装进口的日本丰田,德国的桑塔纳,还有一辆美国的福特,最次的也是一辆和他的那部新买的工具车一样,是个能拉东西的皮卡,不一样的是他的那部工具是他冒发老板座的,李大海的那部车是他的焦炉上的工头儿座的,他的那辆是国产长城牌的,人家那部是原装进口日本三菱的,冒发断定李家这兔崽子肯定是在那儿发了大财,要不就是抢了银行啦,不然的话,他那来那么多的钱……

三铁焦化厂开工没有搞什么开工仪式,也没有请客吃饭,就连最其码的放一堆鞭炮的响动儿也没有,开工那天,李大海用一块红绸子把他的厂牌裹起来,敬祖宗牌位似地恭恭敬敬地把它挂在厂门的柱子上,他们几个人恭候什么人似地在那儿等了老半天,后来来了一部小汽车,从车上下来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老头儿,那人用剪刀剪了罩在厂牌上红绸子,连饭也没有吃就走了,后来的后来听人们说,那老头是省委一位副书记,冒发不信,李家那兔崽子就那么一个出身家庭,怎么能攀上那么高的高官呢,他嘴上不服气,可心里一直在打嘀咕,虽说是这二年他一直在外边混着,就是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这么快就和省委书记那样的大官挂上勾,可又一想,这世上的事难说呀……

树大树高都有梢,

甭把自己看太高,

大千世界啥都有,

强中自有强中手,

老虎号称山中王,

爬树不如黄鼠狼,

败时老狼不如羊,

蚂蚁咬人难受痒,

秤砣虽小压千磅,

人生低调才是真,

可别狂傲比高低

人善人欺天不欺,

老天都给你记着呢……

冒发的潜意识里觉得这小子是他的一个尅星,眼前的工厂太大、太估摸不透,他内心里头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他奋斗了好几年,还不如他三天功夫弄起来的势法大,好几年不在家,一回来,膀不动身不摇的,就把他冒发盖个严严实实地透不过气来,一回来,锣不敲炮不响地,在西岐弄起一个好几辈子人都没见过的焦化厂!

那天那个来剪彩的老头儿真的是省委书记的话,那这小子可就是真的是了不起啦,别说公社书记,就是县委书记,地委书记见了他恐怕也握手奉迎,府首称臣,这小子神手通天呀,但冒发思来想去的却一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最后极不愉快地认定:李家这小子这二年在外边肯定是受了什么高人的的指点,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绝不是人们猜想的这么厉害……

     

关家驹是在骑着车子去县城的路上看到已经开工冒烟的焦化厂的,他以前也看到过那儿人声嚷嚷的,不过根本就没有上心,现在已经投产了,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和妒忌,莫非真是这时代变了,他关家驹赶不上趟了,你看看先是冒发的家庭工厂带头致富,现在这李家小子又实实在在地干出了这千百年来老百姓想也不敢想的冲天大事,这厂子得花几十万、几百万才能干得起来呀,放过去那绝对是私人想也不敢想,打碎骨头也投资不起来的,但李家这小子就是干起来了,而且居然还没事儿人似地,照样座着几十万元的小卧车风来电去……

前年三铁焦化厂筹办初期,上头对下面群众创办企业的热情是给以保护和鼓励的,关家驹也知道这事儿,李大海为这事找过他,由于过去有过郑小秋和李大海在地区运输公招工考试那件事情上冲突的缘故,关家驹基本上没把李大海往好百姓数里计,当然李大海对关家驹肯定也是有一定的看法的,他是把他划在骑在人民头作福作威那一类官僚掌权人类型里面的,李大海找关家驹说这事的时候,是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他只说他要在村东建一个焦化厂,也没明说着想求他盖什么章、找什么人、签什么字之类的具体事务,关家驹当时没说什么,哼哼哈哈地应付过去了事,他不细说,他当然也不细问。但也明显地感觉到那小子心底里的一种犯上做乱的鄙视与傲气,他心里还有点讥笑嘲讽的潜意识,他想着,你小子要在西岐村这地盘上办成这件事,要批土地吧,要办各式手续吧,要到村委会按公章大印吧,还轴着那洋球不彩的脑袋摇来晃去的,有你小子好看的,这小子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关家驹当时的的心态是早就拿定了主意——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后来回想起来,关家驹一直不明白当时李大海是故意不往透说这件事还是他早就办好了面子上给他打个招呼,告知一声,他心里一直是个迷……但事实上是,过后没几天,他根本就没有找他办手续这回在事,便神不知鬼不晓地绕过村里乡里这二层,在西岐村东盖起了冒烟的工厂,至于他如何办了土地、环保、税务、消防、卫生等等一系列的开业手续,他就不知道了,那是一套很麻烦的审批程序,李大海不知找的谁,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把村、乡、县、市的事情就都给办了,当时他不清楚,心里便十分地不乐意,乡镇的这层就不说了,咱不是一把手,不见得事事都要过他的手,可他毕竟还是西岐大队的书记,还主着西岐的事呢,他怎么就用了西岐的土地,他这个一把手还蒙在鼓里头,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把他撩在了一边呢……

后来他才弄清,原来那临阳县专门成立了一个焦化厂工作组,那组长就是临阳县长,什么困难障碍,县长的电话就过来了……

焦化厂办是办起来了,就在西岐的地盘矗着,占了西岐村的地,西岐的干部们连顿酒也没吃过,老百姓连支烟也没有抽过,老百姓心里能过得去,大家伙儿背后里议论纷纷,过去骂大队干部埋没人才,亏待了郑小秋、李大海他们,既然是考试嘛,第一名没有去,后边的反而录取了不是怪事吗?现在是骂李大海他们不服管教,官大不压乡嘛,你李大海再能耐,再势发大,再有钱有势也不能把乡亲们揭过扔到一边去……

看到他也一脸不服气的神色,关家驹也一肚子的不痛快,他本来是想着这小子能找到自己说事儿,多少也算找回了一些面子,再一次证明孙猴子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手心的道理,但他一直都没有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三铁焦化厂诞生前后这段日子里,却始终再没有沾手过这件事,到后来他心里明白是那小子在上头有关系,且不是一般的关系,这事儿李书记和王主任肯定是知道的,关家驹这样想明白了,心里是极度地不舒服,不痛快,他想去李书让那儿问问,但后来他想想还是别去自讨无趣了,不给他说自有不给他说的道理,县里好歹站出个人来,那个不比他关家驹的官儿大,时间长了,也就曹操吃信,心里慢慢地服下了……

他不服气这西岐村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能人都被他关家驹压在下边的说法,可眼下简直是现世报,他现在还在台上,这当着权呢,当年和他对着干的一个一个压量不住了,刚冒出来一个,就在把他凉凉地撂在一边了……

心里窝窝也也的关家驹,顶着扑面而来的细尘,一下一下地艰难地踏着自行车上坡,想想人家都座着小汽车赶路了,他感到蹬着车子上坡的吃力,感到了一种被社会抛弃了的悲哀,就像他几十年来,一直座在山头上,现在不仅是一下子被掀翻倒地,还有一种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的疼痛……

李大海的焦化厂就这么画儿似地挂在了西岐村东的那片土地上,村里人谁家生了个娃儿、丫头也请大伙儿喝三天满月酒 ,他李大海就这么黑不提白不响地连一顿挂牌酒、开业饭也没有请乡亲们吃一顿,村里人背后也没有少舆论过这事,但瞅秋李家那架势,那焦化厂财大气粗地和公家单位差不多,公社、县上的头头们都没能奈计较,村上的老百姓谁敢和人家过招……

     

又过了一段时间,李大海在外地给关家驹打了个电话说,他想给村里打眼深井,装上自来水,让他按置下头的人给以配合,那神情那口气,就像省委书记给村支书布置工作似地。西岐村西头竖起了一幅老百姓根本就没有见过的铁架子,大伙儿不知那是干什么,后来听大队干部说,那是李家小子给村里请来的打深井的工人们弄起来的,那深井要打二百多米,那水提上来就是清凉甘甜的,打一眼那样的井要花二十多万元,李家这小子不出手是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不一样,冒发拢络人心靠口袋里的大前门,撑死了叫一些对劲的去喝两盅小酒;就是他关家驹心里想着的最大也是给村里修修巷、铺铺街,帮群众改良一下果树的品种什么的;这小子却抬手就是几十万几十万地说话,他把深井弄成了,又建了一个配套的水塔,让全西岐各生队都出点劳力,在村里大街小巷挖壕埋管子、按龙头,让深井水走进千家万户,工钱料钱也不用大伙出一分,反正水要通到各家各户的锅台上,完后统一算帐,二十多天过后,西岐村破天荒用上了自来水,县城的许多地方还没通上自来水呢,西岐村一万多口人,却人人喝上了自来水,开闸放水那天,西岐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村委会头头出面,实际是李大海出钱给全村的老百姓摆了全村宴,县里广播站的记者和地区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也扛着长枪短炮地赶来凑热闹,这么显眼的活动,焦化厂花了那么多的钱,李大海却出外不在厂里,三铁焦化厂派了一个副厂长出席通水仪式!

算了一下总帐,深井、水塔、水管、笼头连同庆祝活动,吃饭请客的一共花了小一百万元。不用说,李大海在外边给厂里打了一个电话,不管花了多少,统一由焦化厂结算,这一阵子,西岐人听惯了统一由三铁焦化厂结算这个词,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西岐村是三铁焦化的一个分厂、下属单位。

邻村的人看得眼热,都说西岐出了大人物,给西岐带来了福祉!

就在自来水通水的合村宴上,冒发多喝了两盅,半斤一下肚,嘴就管不住,想到前阵子西岐村里提起发财的就说冒发,大小事务他冒发都能插一手,现在眼瞅着李家小子冒了尖,他张冒发便凉凉地搁在了那儿,别说是说他议论他了,背后地连骂他的人也没了劲,没人说,没人骂,奈不住寂莫,冒发一个人在家里喝起了闷酒,喝着喝着,心里便一股一股地往外冒酸气,他气呼呼地唱了一段又一段,越唱越来劲: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一杯接一杯,

二两漱漱口,半斤暖暖胃,

一瓶酒下肚,听我给你吹,

谁把谁喝醉,看谁酒中魁,

人生难喝醉,喝就喝到位,

要是没喝倒,谁也不许退,

只要感情对,喝啥都有滋味,

喝到心里美,醒来也不后悔,

酒是我大哥,想喝咱就喝,

要是不尽兴,再来个小漩窝,

小脸红朴朴,唠唠心里磕,

推杯换盏到天明,战它几回合,

酒是我大哥,想喝咱就喝,

要是不尽兴,我给你唱首歌,

岁月有几何,就图个咱快活,

人生短短几十年,活着就得洒脱,

天上数玉皇,地上西岐王,

东西南北中,那路咱都通,

开金矿,房地产,

这些事儿咱都管,

咱们兄弟你有胆,

西岐啥活咱都揽,

因为今儿喝得多,

就让嘴里开火车,

不管多大官,都是我大哥,

咱也不说笑,有点小门道,

故宫龙床去睡觉,啥也能办到,

如今是形势孬,大仙来凑热闹,

一路走来多坎坷,

爬在顶峰论对错,

人在低处甭多说,

不想涉水别淌河,

有人为穷犯了罪,

有人为爱崩了溃,

有人活着还嫌累,

有人将死方才悔,

有过快乐也有失落,

多少风雨咱没经过,

曾经的我也很洒脱,

也有很多祟拜者,

如今的咱家已沉默,

不再逞强争什么,

我已不是当年的我,

退出江湖不再飘泊,

如今冒出个李大海,

年轻人出手尿得高,

村长支书也不顶用,

县乡书记也管不住,

树大树小都有梢,别把自己看太高,

老虎坎称王中王,上树不如黄鼠狼,

狂时黑狗恶如狼,败时老狼不如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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