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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程双红丨武侠小说《凤凰船》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青少年文学》《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小品文选刊》《传记·传奇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武侠小说《凤凰船》

程双红

 一 

腊月。

癸丑日。忌出行。宜安葬。

洞庭湖。岳阳楼下。湖畔繁华的路段。天阴。微雨。隆冬的堤岸像条灰色的巨龙静卧着。巨龙的脊背上站了许多人。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船只在江心熊熊地燃烧着。那原本是个琉璃顶、金漆柱、雕梁画栋、幔帐香纱的华丽之物,但在半个时辰前,却犹如岩浆迸发,突然炸开,惊慌了岸边的游客。

苏靖柔站在人群里,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船为何会爆炸?但大家都摇头,眼神悲怆。他们说,这么长的时间,那水面似乎也不见挣扎。船上的人,恐怕已是在烈火中殒身,连逃的机会也没有了吧。

看热闹的人,大概都不知道,她,苏靖柔,才是那艘船的主人。她的船上,除了跟随她两年的掌舵的老者离叔,还有两名客人。

——婉约纤弱的独身女子杨思菱。

——神秘潇洒的少年澹台蒙越。

如今,火势蔓延有增无减,船上人皆生死未卜。这究竟是谁造的孽?为何如此残忍将整座船都炸毁?

是冲着她?

还是他?

苏靖柔深锁着眉,青葱的手指握成生硬的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又是一阵剜肉的疼。

“澹台蒙越。澹台蒙越。”苏靖柔焦急地念着这个名字。“你要好好的啊!你不还我的恩,你不教我扎孔明灯了么?方才,如若我允许你陪我到岸上为客人送绣品,你是不是就能逃过此劫?你我之间,是不是还可以有更多甜美?


三个月前。

苏靖柔是先遇上杨思菱的。在秦淮河畔的渡口,有女子轻装简从,只带着稀少的行囊,向船家询问是否能载她去淮阴。她声音轻柔,腼腆的神态里,还带着微略的惆怅。而那一干船主或舵手,看见美貌的姑娘,眼睛里却放出欣悦的光。

他们去扯女子的包袱,摸她的手,每个人都说自己的船会去淮阴。女子吓得连连后退,直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他们望天长笑。

更有甚者,还继续纠缠上来。苏靖柔便在那时,挺身而出,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然后转而对女子嫣然一笑,说:“我的船是往湘西的,可以顺道载姑娘到淮阴。”说罢,领着女子,逆着一干男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上了船。

“我姓苏,苏靖柔。请问姑娘芳名?”

“杨思菱。”女子答。

杨思菱是要往淮阴投靠她的表舅。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杨家在金陵并无门面,只是普通的市井人家,杨夫人在思菱六岁那年去世,而思菱的父亲,亦在半年前患了顽疾,终不治而亡。杨思菱办理了父亲的丧事,拖着病怏怏颤巍巍的身子,按照父亲临终的交代,要往淮阴投靠表舅,以求得片瓦遮头,好有个依靠。

这些事,一边娓娓地铺开,一边就落了泪。

苏靖柔淡笑,抚着女子的肩,安慰说:“你总归是比我幸运的,我连母亲的面亦不曾见,而八岁那年父亲死于非命,留了沉担给我。如今,我在世上举目无亲,心里还总是惦念着什么。呵呵,你大可从我这里拿些安慰吧。”

杨思菱便止了哭,盈着泪,眉心皱得更紧,问:“苏姐姐有何担子?”但见苏靖柔敛了神,似有难言之隐,便识趣地岔了话,说:“姐姐的恩,思菱定当铭记。”

船行至江心。

秋风萧瑟。

掀着舱内水粉色的纱幔,袅娜轻舞。苏靖柔拉着杨思菱起身,说:“我这船上,平日空荡得很,房间是不缺的,你来,看看你要挑选哪一间。”

杨思菱谦道:“苏姐姐做主了便是。”然后又问:“姐姐终年都住在船上么?平日又靠什么活计来赚钱营生呢?”

苏靖柔道:“我自幼在江边长大,喜水,父亲死后留了这艘船给我,我便终年往返于江浙、湖南等地,接沿岸富人达官分派的针缝刺绣活。”

二人说话间,已到苏靖柔的寝室。屋内的摆设典雅细致,在富丽中透着似无还有的清淡,正中央是一方大木的架子,架上的绣品已完成,是西湖雷峰的山水。

苏靖柔说:“剩下修整与装裱的工夫,做好了,就要送去岳阳。这单生意完成了,便立刻送妹妹去淮阴。”

杨思菱点头,道:“不急。”

船上遂有了三人。除了杨思菱和苏靖柔,舱内还有掌舵的老者钟绛离。

钟绛离大约在两年前开始与苏靖柔作伴,驾船的技术很好,但性格孤僻,仿佛很阴暗的样子。

他的头发长长地垂着,很少打理,遮住了大半张脸,就算梳洗过了,却也总让人觉得邋遢。他的脑袋常常像灌了铅一样,和他的背佝偻成桥洞的拱形,那姿势令他看上去很萎靡。他说话不多,声音低沉暗哑,语速缓慢,还有轻微的结巴。

这样的一个人,苏靖柔聘他,反倒觉得踏实。

杨思菱看见钟绛离的时候,他正在甲板上整理一堆杂物,杨思菱谦逊地向他问好,他不动容,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猫着腰钻进了船舱。

 三

两个月后。

如若不是那场百年难得遇见的暴风雪天气,船不会行得如此缓慢,到后来,甚至只有泊在岸边,等待天气转晴。

一耽搁,就是数月。

某天,江上的浮冰托来了一个人,面色惨白,手脚僵硬,全身有多处伤口的男子。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只看见眉心一道深深的痕。

苏靖柔和钟绛离将他打捞了上来。要说苏靖柔这女子,是有些胆量的。江湖中许多人都信奉明哲保身,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她却偏偏不畏惧,她若是鸣了不平,索性就干预到底。

她的神态里,永远都带着一丝淡然和从容。

她救了受伤的男子,收留了他。他醒来时坚称自己遭仇家的追杀,不可逗留在此,以免连累无辜。说着支起身子就要从床上下来。

苏靖柔扶住他,说:“就算你是被仇家追杀,他们也未必能找到这里。就算他们找来了,我苏靖柔也不是一定要畏缩求饶的。况且,你带着伤,你能去哪里?何不等伤愈了再走?”

男子的伤太重了,即便是小小的挣扎,他亦从皮肉痛进了心里。他手肘上的力气支撑了一瞬,突然沉下去。他无法再执拗,而只能虚弱地躺着,望着苏靖柔,道:“姑娘是我的恩人,他日若是因我而连累了姑娘,我澹台蒙越定当以死相护。”

苏靖柔莞尔一笑:“原来你叫澹台蒙越,很独特的名字。”

男子点点头。

船在江岸泊了整整一月。男子的伤,由愈合到结痂。已然无甚大碍。他没有要去的地方。他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他的落脚地。天大地大,随遇而安。

当他活动自如的时候,仔细地梳整了自己,换了干净的衣裳,将头发扎在脑后。苏靖柔和杨思菱都在背后议论说:“没想到,这竟是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后来,苏靖柔想,会不会就在那时,阳光下犹如初见的一个照面,或者是船尾的冷风雨里一件关怀的斗篷,就引了线,着了火,逗开了她微微小小的一点女儿情愫呢?

腊月中下旬,他们重新启航。沿岸有繁华的市镇,他们像旅游般,走走停停。某天夜里,苏靖柔在甲板上,看见上游飘来一盏盏透亮的莲花灯。

澹台蒙越说:“大概有人在祈福或祭祀,今日恰逢小年夜。”

苏靖柔生长于南方,对小年夜是无甚概念的。澹台蒙越便和她讲自己在北方时,看见当地的人是如何热闹的度过这节日。

恰有焰火腾空而起。

苏靖柔的眸子里是澹台蒙越的一身白衣,耳朵里是他清新温和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快要醉了。澹台蒙越问她:“你想不想放河灯?”

苏靖柔欣喜:“可是,怎么放呢?”

尚未开口,就只觉身体凌空,低头看已是飞渡于江面。像燕儿般轻缓的,几个起落,只湿了一点鞋尖,就到了岸。

澹台蒙越的轻功竟如此精湛!

苏靖柔站定了才发现他的手仍环着自己的腰,而自己的身体像粘糖似地贴着他,不由得顿时羞红了脸,推开他,问:“船还在走呢,离叔和杨姑娘都不知道我们出来了。”

澹台蒙越嘴角一扬,道:“等你放完河灯,许完愿,我还能带你赶回船上去。”

自信的笑容,英俊的眉眼,衬着白色的衣襟在夜风中轻柔摆动,还有未熄灭的烟火,连排盛着蜡烛透亮的莲花灯。

怎能不痴人?怎能不醉人?苏靖柔想,即便是很久很久以后,她一定也不会忘记那个人,不会忘记那个夜晚,还有她在河灯里藏下的心事:天从人愿。

 四

除夕。

苏靖柔在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客栈,落寞孤单。她始终也想不明白,那炸毁船只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何目的?

杨思菱、钟绛离,还有澹台蒙越,他们的生死到底如何?

窗外又腾起烟花了,跟小年夜相比,终究是不一样。燃烧的仿佛都是心痛与心酸。如果不是这么早地分别,她和澹台蒙越之间,也许还会有下文的吧?犹记得当日男子说起幼年在家乡燃放孔明灯,便在黑夜里看穿了她的心思,问她:“你难道从来没有放过?”

苏靖柔羞涩地摇头。

“改日,我先教你扎灯。”他这样说。

可最终也没有来得及。

只是,即便没有了船,即便是心中难过烦闷寥落,却还是要继续前行。送绣品的岳阳不是苏靖柔真正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是湘西一个小镇——凤凰。

在那里的醉仙居,有她担负了十年的约定。亦是她在杨思菱面前说的,父亲临终留给她的担子。这十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约定的时间快一点到来,好让她卸下这个担子,以免提心吊胆。

因为,她姓苏。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柳叶山庄的后人。而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六十年前的苏家与江南的盗圣罗青云是正邪相交的挚友。罗青云一生盗取的宝藏无数,传闻那些宝藏聚合在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它们若是加起来,足够买下李唐的半壁江山。所以,江湖朝廷,人人觊觎。罗青云也因此四面树敌,终遭遇暗算而死。彼时柳叶山庄的庄主,亦是苏靖柔的曾祖父,因罗青云临终之托,要保护绘有藏宝地点的图纸,六十年以后,交给罗家的后人。

这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但六十年后见面的地点和具体的时间,除了苏罗两家的后人,旁人便不知晓了。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罗青云何以要将地图隐埋六十年之久,他们说,莫非盗圣以为,六十年之后,大家就会对此事淡忘,罗家的后人就可安然了么?那分明就是世间无人不觊觎的财宝,别说六十年,只怕六百年后,也一样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抢夺吧。

但可以肯定的是,柳叶山庄因此招惹了祸端,不得安宁。并且逐渐衰败下去。到最后,一砖一瓦都不剩。

甚至没有人知道苏家的后人去了哪里。

苏靖柔跟着父亲隐于市,等六十年约满。父亲死后,担子自然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常想为什么从曾祖父到父亲,都不曾动过一丝歪念,将宝藏据为己有呢?那大概就是苏家人一脉相承的忠直与善良吧。宝藏,说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得到了,亦会食不安寝不稳,提心吊胆过日子,哪里还会像她这样,清茶淡饭,踏江而行?

想到江,自然又怀念起那艘烧成朽木与灰烬的船。苏靖柔全副的身家都在那船上化了精光。除了随身携带着的藏宝地图,剩下的,也就是去送绣品的时候从客人那里收回来的几锭白银了。

苏靖柔不由地苦笑起来。

五天后,徒步到了凤凰。偏安一隅的小镇,有世俗以外的宁静,也似江南水乡般轻柔和缓。之前还担心隔了六十年醉仙居是否仍在,直到看见那三个烫金的大字,心里才稍稍安定。

可是,约定的时间是正月初八。苏靖柔从初六到初十,等了足足五天的时候,罗家却没有人来。反倒是来了当地的恶霸非礼和挑衅。

苏靖柔的武功是极好的,应付花拳绣腿的恶霸,不费吹灰之力。这或许也是她素来好打不平的原因吧。

柳叶山庄曾遍搜天下奇门武学,苏靖柔会的不少,就算不至于样样精通,可也算是常人难以匹敌的高手了。这一点澹台蒙越不知道。他带着她在江面点水而过,只当她是寻常的温柔女子,却不知自己怀中的人儿能够将武功掩饰得滴水不漏——

这就是高手的过人之处了。

初十。傍晚。

苏靖柔在醉仙居坐着,饮一壶碧螺春。有蓬头垢面的小儿递了一封信,上面写着要苏靖柔前往江边码头。

苏靖柔问那小儿:“是谁交代你送信来?”

小儿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跑开了。苏靖柔是绝对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她起身,搁下三两碎银,疾步走出了醉仙居,朝着码头去了。

 

码头很荒凉。

没有人。连成形的河堤也没有。走了一阵,苏靖柔正纳闷着,猛然看见一丛芦苇的背后,隐约现出一艘华丽的船。

震惊的是,船的外观和她自己的那艘丝毫没有两样。

苏靖柔心中狐疑,却也禁不住擅自走上了船去。心便跳得更厉害了。因为那船上的种种布局和摆设,她都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也能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绕上几圈。

“谁?”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苏靖柔警觉地回头,赫然看见一名年轻的男子,高高瘦瘦,青葱挺拔地站着。那不是澹台蒙越么?!他的五官虽然也是俊俏非凡,可表情却很不自然,有一点点羞怯,甚至是畏缩。他说:“小姐。”

苏靖柔讶然,问:“你是谁?”

男子说:“小姐,我是钟绛离。”

离叔?苏靖柔猛地抽了一口气,却发现这称呼实在太不合适,眼前的男子与自己相若的年纪,在眼神中还有稚嫩和憨实。

可他怎么会是那个佝偻孤僻的老者钟绛离呢?

苏靖柔戏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少年不作声,走到柜子前面,拿出一些旧衣物,还有类似假发的物件,放在桌上,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用的。”他说:“对不起,小姐,我骗了你。你还记得你曾经在街上救过一名乞儿么?那就是我。那时候我被人欺负,是你为我赶走了那群坏人,你还给我饭吃,给我买新衣裳,你一点也不嫌弃我。小姐,从那时起,我就立誓,要将尽我所能报答你,保护你。所以,后来我听说你的船需要舵手,我就来了。”

“那你为何要扮成,扮成那副模样?”

钟绛离的头埋得更低了,他说:“因为我害怕你嫌弃我,不肯请我,所以就想,是不是能够装得再可怜一点,引起你的同情,反而更有机会呢?”

“那么,你告诉我,当日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艘船,你又如何解释呢?”苏靖柔斜斜地看一眼少年,少年低头搓着衣角,脸有些发红,说话也像他扮老者的时候那样缓慢、吞吐。这让苏靖柔觉得他大概是有些自闭的。她想,或许,他的这些怯懦和卑微,正好能够减轻她对他的不满,使她尽快地原谅并且接受他吧。

钟绛离开口了:“当日的情形是这样的。”——

苏靖柔上岸后,杨思菱做了精致的小点心。天气很好。澹台蒙越只吃了两口,也径自走下船来。钟绛离则在甲板上站着,杨思菱又回了房。

片刻之后,岸上起了骚动。

钟绛离远远看见两名男子挥剑搏斗,其中的一个正是澹台蒙越。他立刻起身大喊道:“快上船!”然后钻进舱内,起了锚。

殊不知前来追杀的人也死死地咬着,跟着澹台蒙越上了船。

激斗仍在持续。

突然,那蒙面的杀手自船舷一跃而起,雷电般的掌风落下,竟将桅杆打断,还带了炽烈的火焰。

苏靖柔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奇,心道:“莫非是烈焰掌?澹台蒙越怎会得罪了烈焰门的?”

钟绛离毫无觉察到苏靖柔的表情变化,继续讲着——船在那时就接二连三地炸开了,起了火,情急之下他跳进水里。澹台蒙越仍然被来者纠缠着,在熊熊的烈火的包围中,未能脱身。至于杨思菱,钟绛离叹口气,说,直到自己被江水吞没,也始终没有见她从船舱内出来,只怕是受了困,凶多吉少了。

“那么,这艘船呢?”

“这艘船是我按照原来的样子,为小姐搭建的。”简短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炫耀或邀功,却仿佛道尽了自己的心事。

苏靖柔无限感动,说:“谢谢你。”

 六

仿佛又回到起点。

船上,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可是,分明遇见过的,能够当作没有遇见么?浸湿的绣花鞋,干透了就真的没有半点痕迹么?

还有那场零碎的烟花。流水浮灯。细嫩的心事。

苏靖柔没有等到罗家的后人,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如何计算。

船又重新驶出了江面。

从前,不需要赶着为客人送绣品的时候,苏靖柔和钟绛离就是这样,走走停停,如旅游观光,细细地看沿岸的风景。

如今,冬色褪去。虽春寒料峭,但山野间早有了生机,依稀可见茸茸的新绿了。杜鹃花,已火焰般开成一片。

“可是,澹台蒙越,你在哪里呢?我们还能再一起拈花而笑,涉水同步么?”

苏靖柔站在船头,风吹着她的裙摆,猎猎做响。她看空茫的风景。钟绛离在背后看她。突然,她在江岸三三两两的游人当中,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纶巾。白衣。是澹台蒙越么?

苏靖柔急急地喊:“绛离,快把船靠岸。”钟绛离悻悻地应了一声:“是。”掌舵的手,感到一阵寒凉。待到船靠岸,苏靖柔飞快地下去,但人群里已经不见了那个白衣的男子。

苏靖柔失望至极。沿着长长的堤岸,一直走,走到繁华的市集里去。看到有老翁在路边扎孔明灯。她买了一只红色的,拿在手里,觉得自己傻傻的很可笑。然后一路都在想:应该写什么愿望去乞求获得上苍的垂怜呢?

想着想着,已回到船上。

唤“绛离。”无人应。走入船舱,然后里里外外地寻了个遍,那男子却像凭空蒸发,没了踪影。苏靖柔悉知他的脾性,他断然不会毫无交代擅自离去。

除非,他迫不得已。

于是再仔细地看,终于发现,在厅内的圆桌上,香炉底下压着一张素笺。苍劲的字体,写着:岳麓山桃花岭。

 七

关于那日船上的情形,苏靖柔又听到了第二个版本。

杨思菱开言便道:“那离叔根本就不是好人!”

当日,等苏靖柔上了岸,杨思菱的确做了许多精致的点心。那原本是为澹台蒙越一人所做,只想借着这一盘寻常点心隐透出自己不寻常的心思。谁知,未等她将那情愫细细表白,便看见钟绛离朝他们走来,一脸阴霾,袖口生风,对着澹台蒙越便是一掌,这形势有些忽然,她未及开言询问,澹台蒙越便迅速接了那掌,两人陷入激烈的打斗中。

她说:“离叔一心朝着蒙越而去。当时只有我一人,怎么苦劝都是没有用的,他们打了几个回合,离叔便渐渐占了上风,最后一掌更似如雷电,竟将船头的桅杆也打断了,还带了炽烈的火焰。我正想唤澹台蒙越收手,却不知道被什么给打中了后脑,昏迷了过去……

醒转后,我已经在另一艘去往岳麓的客船上。船家说是在洞庭湖附近救下了我,想必是在离叔和蒙越激斗时落了水。我惦记你们,只说有事在身便在沿路下了船,谁知竟会来到这个偏僻之处,心中又急又惧,一脚踩空落入沟壑……苏姐姐,所幸又能遇见你。”

杨思菱那泪珠儿,止不住又落了许多。

苏靖柔听到这里,双眉拧到了一处,那秀丽的眉峰细细地挑着,好似两道远山。

这样的描述,与钟绛离所说截然不同,唯独那最后一道烈焰掌有了重叠。如此看来,那船确是遭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烈焰掌所毁,只是几人之中,是谁身怀了这样的绝技而不露呢?又是谁的故事,真正重现了当日的情形呢?

是此刻落魄狼狈的她?

还是去而复回,最后又凭空消失的他?

总之,真相只有一个。

她不作声。

到底也曾跟随过父亲,对于江湖之上的险境,苏靖柔虽不至于全然明了,但多少也能领悟。她此刻心中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有些结还不能解,于是只作无事一般,暗自紧了一紧胸襟内的行囊。

那一边的女子,缓缓地转过头去。末了,自己言语一番:“澹台蒙越,你可还记得许诺我的孔明灯?”

苏靖柔的手,忽然就以一个孤单的姿势停留在了半空,她转过身看着对面的女子,那眉梢眼角盛满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哀思和情意。

莫非,那阳光下的照面,也一样成就了杨思菱的浮水心事?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男子的笑容,绝非只为她一个人绽放过,想自己将那河灯下的细嫩新事百般珍藏,其实对方不过也只是赠她一场空欢喜,不由地,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此后,还没来得及打算行程,便下起了绵绵的春雨,两人权且滞留在了桃花岭上。

岭头之上还有一片私人的府邸,她们进不去,只好在附近的一处旧屋落下脚。屋子看起来年代已很久远,漏夜的雨在屋檐上滴答作响,虽是雨季,桃花却开得尤其蛊艳。更令人惊奇的是,雨天里上山下山的人反倒多了,一时间山林渐渐喧嚣起来。杨思菱也没闲着,白日里撑了把二十四骨伞四处晃,每每回来,便有一怀桃瓣。

满山的人,唯独苏靖柔是落寞的。她一次次在暗处掏出怀中的地图,脑海中反复纠缠着父亲临终前的托嘱,以及那个没有等到的罗家人,心中纠结,度日如年。

  八 

几日后,岭头的大片房宅前,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说是一队,确是因为那阵势排场十分大,锦旗、绣纬、刀队、马匹全出现了,且那领头之人,穿雪白的宽袖长襟,纶巾,掌心一把折扇,形貌从容。

杨思菱正好倚门而望,突然身子一抖,怀中的花瓣儿摇摇坠落。

她的声音,犹带了几分惊喜,“澹台蒙越!”

不远处那领头男子却没有反应。屋内的苏靖柔也立刻惊起,她隔了窗棂张望。彼时,他依旧是当日她在江岸上依稀所见的模样,错不了,只是因为人在此前,她反而不敢确信了。

而这男子看她们的眼神,全然陌生,他问:“两位姑娘认得在下吗?”

一双眼眸,清水一般的冷。

后来有过一个时机,杨思菱偷问人马中的一员,那人只说,这是江南大户沈家庄的少主,桃花岭原本就是他沈家祖业之一,今次是来别苑赏春的,什么澹台蒙越?他们根本没有听说过。

那不是澹台蒙越!

不是她们心头挂念的男子。

可是这世上怎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五官、气质、神韵,哪怕是一个笑容,都毫无分别。

两个女子的心中,有着一样的感伤和疑惑。

较之杨思菱的惆怅,苏靖柔则更要豁达一些。那几日,她逗留在船与旧屋之间,心中所想的仍是自己未及完成的重任,仍是去向离奇的钟绛离。她甚至有一种浅浅的预知,她想,钟绛离一定在某处,就如同当时他出现在凤凰时,眼神中的羞赧与温柔,要藏也藏不住。

经过几日,杨思菱与澹台蒙越,或者说,沈家少主,渐由陌生转为熟络,两人的谈笑言欢,仿佛又回到了旧船上的光景。

唯独苏靖柔的心事,早已在所经历的变故前深深藏匿,犹如漏夜,再也见不到一丝光线。

在平静之中,苏靖柔显得尤其警戒,总觉得在桃花岭断然不该只有这样的重逢,以及这样安静如水的时光。

江湖,也是可以隐藏在静世之后的。

果不然,没过几日,桃花岭上便起了不平静。

那约莫是雨势初歇的一个夜晚,两个女子正要安睡,却听见对门传来了一声声呼喊声。

“起火了,起火了……”

苏靖柔一个激灵便冲出门去,只见东北处有熊熊火光映衬着浓重的夜色,火势倒不大,却绵延不息,一直烧至前院,沈家的人马进进又出出,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她的心里,依稀重复了当日船上的火势,不觉心中一紧,拉着一人,劈头盖脸地问:“你家少主呢?可有逃脱……”

正要细问,身后忽然有人轻拍了她的脊背:“姑娘,我已逃出。”

苏靖柔一转身,便坠入对方的眼眸中。那人的神色,是探究的,是不解的,这更叫她伤怀。是。她的浮水心事,她始终没有机会一一诉说,更何况,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他还未为可知。心中,满是噬骨的痛。

她想,无论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他,只要能逃脱这场火灾就好。

而那男子也是庆幸的。他说:“好在当时未曾睡去,否则,如此大的火,怎能逃脱呢?”语气中满是后怕。转又一说:“可是,这样的天,怎么会着火呢?”

想到此,苏靖柔才留意看那离奇的火光。按理,在润湿春季,又适逢连续不断的雨天,寻常的火势根本不足以形成如此局面,除非,那不是普通的火源,而是掌火——比如,烈焰掌的掌风所带的火。

她浑身一颤。

烈焰掌是江湖上几近失传的一门高深武功。苏靖柔曾经在柳叶山庄的会友中见过一次。但那时年幼,记忆未如此时深刻,只知那用武之人出掌时,几尺之外便能感受到那焰火般的灼热,双掌交叠之处聚集一个小小的火种,虽小,却能保持熊熊不灭,水、土皆不能破,短时刻里足以烧毁屋梁。只是,此武对于练武之人的内力要求过高,几十年来鲜少有人能练成,由此多了几分玄秘。

可如今,这人却频密出现在了她苏靖柔的周围,从洞庭湖,到桃花岭,她虽未能直面,也不知道其中有何阴谋,不由地,心中一阵寒凉。

于是,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男子,问:“府上可有异常的人进出?”

男子想了一会,摇头,“没有,进出的人只有这么几个,我都认得。”

正要细问,旧屋的木门轻轻开启,杨思菱睡意惺忪地走出,见那檐梁间的火势,不觉变了脸色,忽尔面容煞白,身体发抖,仿佛见到了什么。

苏靖柔伸出手去搀扶,只听她哭声隐隐,“苏姐姐,我想起来了……那日,他们在说什么藏宝地图,混乱中也未听得清,后来,是离叔将我打晕的。”

苏靖柔看着未尽的火势陷入沉思,丝毫未觉那哭泣的女子掩着面,正看着她自己。那眼神中,意味深长。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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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所有参赛作品将在本平台择优发表,获奖篇目将从所发表作品中评选。

10、评选时将适当参考其作品的阅读量及留言数,阅读量高和留言多的作品,优先进入备选范围。

本次有奖大赛所有奖金及奖品由卢云峰老师全额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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