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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说】焦振丨那个蓄着胡子的青年(下)

作者简介

 焦振,1997年7月出生于河南省鹿邑县,河南安阳工学院大一在读。爱好文学,喜欢创作,此篇为小说处女作。


那个蓄着胡子的青年(下)

过年的脚步一点点走近了,江民感到很高兴,原因很简单:只要一过年张强的假面目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李玉凤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张强。他不会怨她,他希望她好,所以他坚信这种剧烈的短痛对她的伤害也肯定是最小化的。

最近张强开始刻意地躲避李玉凤了,她来宿舍找他,他就故意躲起来让江民替他挡着。江民支支吾吾地应付着,不敢去看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地哭出来,为她的痴情也为自己的丑陋。“亲爱的人、可怜的人你就再坚持一下吧,风雨过后一定会有温暖的阳光的……”

几天后,张强突然就坐上火车回家了,像逃荒似的。晚上回去江民才发现张强的东西都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情况不妙,我就先行撤退了,再不走就被她给缠住了,到时候想走就走不了了,刚好提前回去准备一下结婚的东西,所以就没有跟你说,我在家等着你啊!”

他拿着这张纸条沉默了很久,脑子飞速地运转着,但他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摆在他面前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该怎么跟李玉凤说这一切呢?告诉她他回去结婚了吗?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一种残忍。可他没有其他方法了,他觉得只能这么做,现在任何的委婉可能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凤就来找张强来了。江民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他在心里一遍遍打着告诉她的腹稿,可今天一看到她所有的修饰语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犹豫了好长时间、也停停顿顿地说了好长时间才大概把事情叙述出来了。

李玉凤的身体瞬时僵住了,两滴清澈泪水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江民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一下,但他的嗓子像被灌了胶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顿了好久她才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结婚?” “嗯。”他庄重地朝她点了点头。

“混蛋,都是混蛋!”她哭喊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声音融化了天地间所有的东西……

 

“李玉凤被甩了!”这一爆炸性的新闻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厂子,成为了工人解乏消遣的谈资,连那些屡遭李玉凤拒绝的青年说话也似乎来了勇气:“之前还瞧不上我们呢,这下尝到被抛弃的滋味儿了吧!活该,这叫报应,不是我说的,现在找上门儿来我都不看她一眼,鬼知道她还干不干净呢!”

这些流言无疑是给李玉凤带来了更为沉痛的伤害,她怎能受得了呢?她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啊!

一连几天江民都提不起来精神,像没魂的幽灵,他还是正常上下班,只是晚上再不看书了,只是坐在书桌前发呆。这天李玉凤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江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仿佛身上所有的不舒服霎时都烟消云散了,她笑得还是那么灿烂、那么温暖,只是脸上挂了一丝的忧郁,但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美丽,只是更给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江民看着她迷人的嘴角,鼻头一酸,眼泪都要淌下来了……

“对不起啊。”李玉凤笑着略带一点羞涩地对江民说道。

“不。”江民打断她剧烈的摇着头。

李玉凤开朗地笑了:“我还没说完,你知道我要说的是啥啊。”

江民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他低下头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怀孕了。”李玉凤说。她的平静让人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情竟是她说出来的。

江民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他没有表现出吃惊,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脸上堆积起了笑容在等着她拆穿自己的冷笑话后而喷薄出来……

“快两个月了。”李玉凤的脸色像夏天突然而来的暴风雨霎时变了,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

江民相信了李玉凤所说的话,从她那眼神中他就知道了答案。他的魂散了,脑袋像被雷劈了一下,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了。

“混蛋,畜牲,他妈的不是人啊……”他痛苦地骂了出来。

李玉凤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来来往往的路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即便是一个车间的也没人过来询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你打算咋办啊?好,我带你找他,让那个混蛋跟你在一起。”江民颤抖着声音低声说道。

“不。”李玉凤摇着头,“我不找他,永远也不会找他!”

“那你怎么办,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混蛋么?”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着。”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平静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啊,你不该承担这一切啊!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啊,以后你靠什么生活啊,再说你家里人会同意你这个荒谬的决定吗?”

“没事,我不回家,他们不会知道。先这样过着吧,以后再讲以后的吧!”

“这件事他知道吗?”

“不知道,所以我让你不要告诉他,我跟他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李玉凤脸上挂满了忧郁,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她像冬天的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独自忍受着这一切。而此刻她又多么需要温暖啊,看着她那迷人的愁容,谁不想给她一点保护啊!江民想,他想拥抱着她,至少从精神上给她一点呵护,他又不敢,他也不知 自己在怕些什么。

“傻啊,你傻啊……”江民痛苦的从嗓子眼儿挤出来这几个字。

李玉凤的眼角又滚下了热泪……

 

临近过年,江民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以前他在睡梦里梦到这个场景就能高兴得跳起来,可现在真正梦想成了真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他的人虽然离开了可心还在厂里还在那个心爱着的可怜的人身上,他不知道她该怎么生活下去,该怎么在厂里的议论声里生活下去啊……

“儿子回来了。”父母高兴得不行,忙着晒被子收拾房间。母亲看到儿子偷偷抹起了眼泪,连声说着:“回来好啊,回来好。”江民发现母亲的身体明显弱了许多,脸色蜡黄蜡黄的,看上去整个人瘦的只有骨头了。江民看到母亲哭了他鼻子一酸也流下了热泪。父亲知道他回来早就把肉割好了,逢人就说:“我儿子过年就回家了。”他心里畅快啊,终于可以过一个团团圆圆的热闹年了……

张强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大年初四,所以年前一家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了,置办婚庆用品,烟、酒、糖、茶和大红灯笼,提前把酒席用的桌子、板凳、餐具也拉了回来。他家的条件在村里绝对是上等的,所以对待这次婚礼绝不含糊,所用的东西都是按最好的置办,这在村里也是空前的。

过年了,村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都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四面八方汹涌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天边也时不时炸起了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烟火,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裳在大路上疯跑着,妇女们也都出来了,围在一起吃着瓜子、糖果说着、笑着,男人们大都约到谁家喝酒去了。

天刚擦黑张强就叫上几个发小去他家喝酒了,江民也极不情愿地过去了。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几个人一起去附近的大路、小路上瞎逛一圈,就像小时候那样,但他没敢提出来,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来也一定不会有人支持,反倒会嘲笑自己傻。他们都长大了,早已不再是当年那傻乎乎的小屁孩了。

饭桌上,江民觉得很压抑,没有说几句话,因为他们所讲的东西无外乎钱和美女。而对于过去的事一个个好像都擦干净了似的,提都没人提一句。喝了不多久,张强就显出醉意了,他略带自豪地讲起了他和李玉凤的光荣爱情,讲他是怎么费劲心思地把她追到手,又讲是怎么把她给抛弃了。他讲起来没有一点的自责,倒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似的。几个发小“嘿嘿”地笑着,夸奖着他的魄力。江民听不下去了,李玉凤那张充满忧郁的脸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又听到了她嘶哑的那句话:“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着!”他浑身颤抖着,真想把李玉凤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但他又想起了李玉凤让自己保密的话,况且说出来就能够让他醒悟吗?别再做梦了吧!他痛苦地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变了,都他妈的变了!”江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不由骂出了声。他觉得已经跟那些从小玩到大的哥们陌生了,已经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了。他感到一阵冷意,想着赶快回去睡一觉,明天要早早的起来串门拜年啊!对了,还要把“关门炮”放了。这时街上的人都散了,远处稀稀落落的响起了鞭炮声,那应该是勤快的人家放响的“开门炮”吧……

新年眨眼过去了,人们期盼了三百六十五天的节日过去了。年虽过去了,可村子里还是充盈着欢乐的味道,大地上铺满了一层红艳艳的鞭炮的纸屑,像是换上了一身美丽的嫁衣。新年初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了,人们除过走亲戚、拜年再无旁的事了,吃过饭没事就聚在一起烤个火或是搓几圈麻将消遣了。而今年村里就更加热闹了,因为张强这时候要娶新媳妇了,这下人们就更有话题可聊了。

张强的婚礼已经打破了村里老掉牙的传统,迎新娘不再用传统的花轿而改成清一色的出租车了。一大早,五辆红色的迎亲车就停在了大路上,各个车头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小孩子们兴奋地踮起脚朝车里面看,张强家的院子里早已挤满了人头,年轻人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主事儿的老头背着手像指挥官一样指挥着,一旁看热闹的妇女,老人吃着喜糖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

张强还找来了江民在内的几个发小做起了伴郎,这一外国式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庄稼人的眼球,刚一听说就觉得新鲜,一群人就叽叽喳喳地议论上了。江民极不情愿,觉得幼稚:你一个人结婚有必要那么多人陪着么?但说出来又不好推辞,也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临出发前,张强拿出一个剃须刀,半开玩笑地对江民说:“哥,求求你了,今天把胡子剃了吧!我这结婚了,你胡子拉碴的过去了别人不以为我请个大爷给我做伴郎啊?那还不丢死人哩!”张强这么说着,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江民脸涨得通红,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胸前像燃烧了一个大火球,烧得他喘不过气。他再也忍不住了,眼前又浮现出了李玉凤那满脸的忧伤,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吐出来,为了这个屈辱、为了可怜的李玉凤、也为了那个他没见过面的新媳妇!这样对每个人不都是一种解脱么?但他还是犹豫了,他又想起了李玉凤对自己说过的话。他长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那我不去了,别丢了你的人。”他把“你”字说得很重,话音刚落就穿过人群走了出去。张强扯破嗓子在后面喊他……

江民走回了家,父亲问他话他也不作回答,只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此刻他心里竟感到了一种复仇的快感,为此他感到不安。他想起了村里人对他的冷漠和对张强的赞扬,而自己所有的不堪都是跟张强相比得来的,别人处处拿他跟张强相比,觉得他跟张强在同一个厂里工作但赚的钱却没法跟他比,一个干到了主任一个却还是普通员工,这么一比较谁强谁弱还用嘴去说吗?江民从没有为这些话难受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如张强,无论在哪一方面,这也是不用嘴去说的。

江民和衣睡躺在床上,双手垫压在后脑勺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玉凤,想起了她那温暖的笑容,想到了她所承受的委屈。她现在一定很难受吧!她知道她曾经爱的那个人今天就要与别人结婚了吗?

 

十一

江民觉得浑身无力,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天都擦黑了,跳下床浑身都感到了寒冷。父亲走过来问他今天和张强怎么了,江民觉得浑身难受,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只轻轻摇了摇头就算是回答了。父亲叹了口气,坐在板凳上说:“你睡了一天还不知道吧?张强的婚没有结成。”

江民瞪大了眼睛:“没有结成,这是什么意思?”他听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这像是在做梦似的,“怎么可能呢?他今天上午不是去迎亲了吗?”他揉着眼睛努力地回想着。

父亲叹了口气:“这办的是个啥事啊,年轻人呀,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江民从父亲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张强迎亲的场面实在是大,一路上鞭炮、礼炮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引来了许多路人围观。他们心里都揣摩着这是哪个大老板、大官儿结婚了啊?将近中午,载着新媳妇儿的婚车就浩浩荡荡的开回来了,此时张强大门外、院子里、屋里各个犄角旮旯激都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婚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外,主事的老人早已令动作麻利的小伙子在地上铺了一条红地毯,鲜红的地毯从车前直引到摆放拜堂器具的方桌下,这是习俗,讲究新人脚上不能沾土。那张铺了红布的方桌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堂屋门口,桌子正中间简单设了一个天地爷的牌位,牌位正前方焚了一个大大的香炉,两根红红的蜡烛火头窜得老高,桌前方摆满了贡品和一个盛满粮食的木斗,斗里面斜插着一杆秤和铜镜、大葱什么的,这些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

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新媳妇儿就正式出轿了,这对每一个新媳妇来说可能都算是非常难熬的过程了,因为车的周围早已挤满了围观的人。新媳妇脚刚着地一群人便挤了过来,小伙子们往新媳妇儿脸上抹着锅底灰,妇女们更是急不行,早就挂念着去抢新媳妇儿鞋上的袜子、身上别的绣花针和头上盖的头纱了。新媳妇儿还不能生气,再难受也得忍着,如果表现得有点不耐烦可能都会引起别人的反感,会让人觉得小气。一阵混乱之后,新郎、新娘终于一个个灰头土脸走到了拜堂的方桌前,接下来就该是正式拜堂了。

为张强主持婚礼的是村里辈分最大的五爷。老头儿年纪大了,可精神很好,声音也十分洪亮。在两位新人在方桌前站定后,老头儿就开始念那些“行话”了,刚才捉弄新郎新娘的那些人也老实下来了,都立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单等着结束后乱新媳妇哩。

老头儿的术语刚念到一半儿就被门外一辆鸣着喇叭的面包车打断了,所有人都感到都朝哪儿看了过去,都以为是来了客人呢,还有人嘟囔着:“这是什么亲戚啊,咋来这么晚啊。”

这时从车上跳下了几个年轻人,他们走到院子里稍辨认了一下张强不由分说就朝他打了过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儿。老头儿气得直跺脚。毕竟人少,不多一会儿这几个人就被村里的一大群年轻人控制住了。张强气的双眼通红,他穿过围着的人群就朝那几个人扑了过去,村里的年轻人也都跟着下手了。

这时外面又开来了一辆警车,张强和其他人见来了警察这才收了手。五爷刚要上前去,后面又又来了个妇女。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妇女“啪”地一下就坐在地上大声哭喊了起来:“你这个不要脸、丧尽天良的东西,你是不是人养的啊!把我女儿的肚子搞了,你自己倒在这儿结起婚来了。呜呜呜……”

围观的人都瞪圆了眼睛静静听着,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了,没有人敢发出声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变化搞蒙了。新媳妇儿脸色变得通红,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娘家人看事儿不对早悄悄把新媳妇儿领到里屋了,他们可丢不起这人啊!

来的这些正是李玉凤的娘家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玉凤极力瞒着别人的怀孕事件还是被家里人发现了。李玉凤有三个哥哥,在他们得知妹妹怀孕的事后,想着咋也不能便宜了那小子,一定要讹他点“精神损失费”!在他们得知张强就要结婚后连夜就赶了过来,他们强迫着李玉凤也过来,这样就有人证物证了。在这里他们知道寡不敌众,肯定会吃亏的,他们刚到就报警了,有了警察支持量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待完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所有人都震惊了。五爷上前给警察和那几个年轻人递上烟和气地说:“年轻人不懂事,这一场大喜的,我们就先让他们把堂拜了然后再处理这件事儿好吧!”

不等警察开口这个妇女就破口骂了起来:“呸——,你们想得倒美,结了婚就万事大吉了是吧,不可能,想都别想!”话音刚落就一把把方桌给掀翻了,满斗的粮食洒了一地,那杆秤和铜镜在地上摔的叮当响……

张强完全傻了眼,看到一地的狼藉气的脸上的青筋此起彼伏地跳动着,但他能有啥说的呢?只能忍受着,他完全没有想到李玉凤竟然怀孕了,他的脸热得发烫,只悻悻地低下了头。张强的父亲更是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地给了张强一巴掌大声怒吼着:“丢人啊,人老几辈子也没丢过这人啊。”

李玉凤的母亲看到张强也像猛虎一样扑了过来,那几个被控制的年轻人见势也再一次的向他打了过来。村里人自知理亏也都不敢上手,只一个劲儿地拉着,张强被踹倒在了地上,鼻子里也流出了鲜红的血,最后在警察极力劝阻下,事态才得到平息……

 

十二

江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呢?他披上衣服就朝张强家走了过去,他刚到那里就看到一群人正在往车上搬起了酒席用的东西。他寻摸一圈儿才看到了张强父亲那张煞白的脸,他踟蹰着走了过去,一时竟不知该说些啥了。张强的父亲还是招呼了他一声:“江民来了啊。”

江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关心地问道:“张强呢?”

“在镇上呢。”他重重地吐了口气说道:“唉,真是丢人啊,没一点脑子的货。”

江民看到他生这么大气想安慰他一下,却无处开口,最后只好奇地问:“叔,咋把东西都拉走了啊?”

一提起这个事儿他就更生气了,他狠狠地吸口烟说:“婚都结不成了,还要这东西有个球用啊!”

“再好好跟女方那边说说,兴许还说得通哩!”江民诚恳地说。

江民的父亲自嘲地笑笑,摆摆手说:“嘿嘿,他这个畜牲哪里吸引人啊?谁家姑娘还会顶着这么个难堪给他结婚啊?唉,我是不管了,也管不动了,他小子不是有本事吗?让他自己寻去吧!寻得到就结婚。寻不着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江民听着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默默走出张强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脑子里乱极了。就在他知道这一切之前他心里还是怨恨他的,可他现在觉得张强是那么可怜,张强是该受到惩罚!可这个惩罚对他和家人来说,也太大了、太残忍了。

李家人张口就要五万块钱的精神损失费。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张强家为了这个婚礼几乎都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又是请吃饭,又是赔礼道歉,才以三万块钱解决。为了凑这三万块钱张强的父亲厚着老脸几乎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村子里之前数得着的“好条件”一下子变成了穷光蛋。张强的父亲病倒了,他觉得没脸再面对村里人了。

正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多久的时间,方圆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儿。去看吧!只要是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的一定就是这个事儿,好多人都不相信:“哎呀,那么好的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啊?”“哈哈……这有啥不敢相信的啊,那小伙子小姑娘的在一起啥事儿还做不出来啊。”也有的感到庆幸了:“还好,去年我闺女跟他没成,要不可就丢人丢大了,真不知道那个新媳妇心里啥个滋味儿啊,这往后再没人会跟他了。”

张强的精神上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原本精神抖擞的小伙子顿时变得沧桑忧郁了好多,脸上的自信也不见了。或许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吧!一个成功人士,怎么会知道落魄者的感受呢?更是难以联想到自己厚着脸皮讨饭的场景吧!

 

十三

转眼正月十五过去了,过了十五这个年就算是过去了。村里的年轻人又都背起行囊去外地打工去了。江民也快要走了。唯一不同的是他心里是期待的、是激动的,在家的这些日子他心里始终在牵挂着李玉凤,他不知道她现在生活得咋样;是在厂子里还是被她的家人带回家了呢?他不敢往下想象他的处境,可是又不能自已地去想,想得头晕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思想。

就在那一瞬间,江民突然决定了,完全下定决心了——要去找刘玉凤,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无论忍受多少人的白眼儿与嘲笑,他都要勇敢一次、大胆地活一次。还有什么能比这整天废寝忘食的相思更令人痛苦的事儿呢?所有的冷眼、嘲笑都统统见鬼去吧……

父母还在张罗着媒人给江民介绍对象的时候,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说自己有女朋友了。父母高兴地笑了,江民试探性地问道:“如果,如果她……”

“如果啥啊?”父亲看着他笑问。

江民想说出实话:“如果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们还会同意吗?”但他不敢说出来,那样一定会让他们跟着操心,他知道父母一定会尊重自己最终的决定,但他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再跟着挂念了。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故作镇定地说:“要是她比我大几岁你们同意吗?”

父母听他费那么大的劲才说出来的话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吓了一跳,以为怎么了呢:“哈哈,你这孩子把我们吓得,大点儿怎么了?大点儿懂事儿。你长大了,以后什么事儿都要你自己决定了,只要你乐意我们就绝对支持。”

江民看到父母这么开朗的笑容,激动得眼泪都要淌出来了,他希望父母每天都能这么开心。他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长大了,奇怪的是他没有了之前的那些恐惧,倒开始觉得长大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了。他回味着父亲刚才说的那句“你长大了”,脸上洒满了笑容,“长大了,我长大了。”他在心里默念着:“我长大啦,我是个大人了。”

 

十四

江民临走前去了张强家。张强的父亲告诉他,张强去果园了,于是他又转身去了果园,果然在那里他见到了张强。张强正在修剪着果树,江民叫了他一声,张强回头看到他就咧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江民看到他那张长满胡子又挂满忧郁的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呦,哈哈,你小子胡子终于刮了啊!”张强满脸通红地问。

“我长大了,我是个大人了。”江民一下子变得不自在了,他用手摸着光滑的脸以一种嘲讽的口气说,“小伙子,没事你也把你那胡子刮刮,这胡子拉碴的弄得跟个老头子似的。”

张强苦着脸笑了:“你个小兔崽子学会抢我的台词儿了啊。”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像小时候嘲笑或模仿哪个傻子一样的高兴。

过了一会儿,张强拉住江民在土畔上坐了下来。张强递给江民一根纸烟,江民接过来含在了嘴里,张强帮他点着自己也点着了一根,这是江民第一次抽烟,以前他见别人吸着跟玩似的,他也猛地抽了一口,一下子就呛得咳嗽了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张强看到他那滑稽的模样不自禁地大笑了。

虽然还没出正月,但已经到了公历的三月初,也颇有一丝春意了。

“你还记得那个大桐树吗?”张强指着路边的那棵大桐树问江民。

江民苦笑了一下:“怎么不记得?那年夏天,你们几个把我托上去就都跑了,吓得我在上面哭了半天,后来天快黑了,好像还是李傻子把我接下来的……”

“哈哈……”张强笑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后来你走了,可把李傻子骗惨了,他整整在坟地里趴了一晚上啊,第二天还是上地干活的人发现他的呢!”

两个人笑着说了很多,说着小时候做的傻事儿。他们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也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在一起了。

过了一会儿张强问道:“该去厂里了吧?”

“等会儿就走。”江民说,“你真的要扎根农村、扎根这片果园里了吗?”

“嗯,不去了。”张强站起身来指着前面大片大片的土地说,“我要好好跟俺爸学着种果树,到时候我要把前面每一块地都种上苹果树,当一个水果大王,哈哈……”

“好。小伙子,有志气。”江民略带一种长辈儿的口气说,“好好种,到秋天了我回来吃你的苹果啊。”

张强大声说:“好,尽管吃,随便吃,撑死你也吃不完。”

“哈哈哈……”

“你那个未婚妻真的不错,我看得出来,她心里也真的是喜欢你。”江民看着他说。

“都不错,唉……”张强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江民知道他所说的意思。张强又继续说:“对,她心里是有我,所以我要做出个样儿来啊!要不人家父母还怎么会同意啊?”张强看了一眼江民又说道:“你就别操心我了,倒是你要赶快找一个了。我听说前几天媒人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推辞了?”

江民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小声说道:“其实,其实我有喜欢的了。”

“难道是李玉凤?”张强一口喊了出来。

江民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

“嘿嘿,小样儿,我看你每次都那么关心她,就知道你心里想的啥!”张强扔掉手里的烟屁股拍着江明的肩膀说,“去吧,我支持你,我相信你们俩在一起一定能好。我对不起她,现在说啥都晚了。”

江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了。他踩着松软的泥土、低头看着那嫩绿的麦苗,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想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又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到了秋天别忘了回来吃苹果!”张强在后面大声喊叫着。

江民回头看去,张强摸着满脸的胡子咧开嘴笑着望着他。江民也摸着光滑的脸回应了他。

江民继续向前走着,暖暖的风儿迎面吹来,浑身一阵阵的爽。路边一块一块的麦田在太阳下泛着绿色的光彩。到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他看着,想着,心里说:“春天真的来了啊!”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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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主编:谭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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