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郭黎明丨搓 澡

作者简介

郭黎明，山西垣曲县人，1982年毕业于太原理工大无线电专业，先后担任过长治市无线电厂厂长，垣曲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发改局局长等职，现退居二线。    

文学

搓 澡

作者：郭黎明

1

历山脚下有条柳叶河，河水由北向南，清澈透亮，一年四季汩汩流淌。

夏天涨洪水，在湾里冲刷出一片辽阔的水面，这里便成了柳家沟男人们的嬉水池。那时候，柳栓羊他爹是村里的羊倌，放着一群羊，五红六月天也要给羊群洗澡剪毛，人畜混杂在河水中，赤条条白花花的身影在河水中上下翻腾、逐来追去，好不惬意。羊毕竟是陆地动物，怕水，听说要洗澡惊慌失措挤成一团，一脸茫然，分也分不开。一般人往往一上手先拽羊角，起势就和羊们形成了对立，靠生拉硬扯把惨叫着的羊羔拽进河里，胡乱撩几下水任其逃上岸去。上了岸的羊各怀鬼胎，胆小的逃进羊群瑟瑟发抖；胆大的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头瞅瞅对手，然后抖动身子，把满带羊膻味的脏水弄人一身一脸。唯独柳栓羊，打小跟羊群混惯了，知道羊的脾气，先摸摸羊脸，再摸羊鼻子，羊便温顺地舔着栓羊的手下到了河里，任他怎样洗怎样搓都不会反抗。村里有个柳豁子妒忌柳栓羊父子，说：“老哥，可是三岁看老呀。看起来栓羊这娃比你强，长大到澡堂里搓澡是把好手。”柳老汉自然听出了话中的玄机，回道：“我可没敢指望豁子嘴里吐象牙。听我说：柳家沟柳栓羊，命里注定不受穷，后山财宝有的是，何须长大进澡堂？”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栓羊爹不像是一般放羊的闷葫芦，他一赶起羊群嘴里便嘟嘟哝哝说落子，有人说给人听，没人说给羊听，见什么说什么，合辙压韵。他放羊路过棉花地，见生产队里男男女女都在地里收棉花，清一清喉咙说：“嗳，都听着！下定决心摘棉花，不怕牺牲捋疙瘩，排除万难拔花柴，争取胜利交国家！”夏天柳老汉把羊群吆到柳树底下歇晌，学生娃冲进羊群与羊嘻戏，攆得羊儿四散突奔，柳老汉一甩羊鞭：“我一下把你打坏，送到南门外，你爹来寻，我说不在！”

十里八乡都知道柳家沟有个打嚓的放羊老汉，指桑骂槐挖苦人谁也不是个儿。

柳老汉一直希望子承父业，他给儿子取名柳栓羊就是这个意思。他说：“栓娃，甭眼红人家出门打工，在外蹿一年能拿回几个钱？可不抵咱守着这群羊好过。啥时侯爹能把羊鞭交给你，死了也好闭眼。”

柳栓羊也算孝顺，初中没念完就回家跟他爹学放羊，捎带着还种十几亩地。二十岁上他爹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生有一儿一女，只不过次序有些颠倒，先生女后生男。孙女生下来柳老不甚满意，拴羊给取了个名字叫花花；孙子出生时，不等娃儿呱呱落地，柳老汉抢先拿了冠名权，取了个古怪的名字“草草”，儿媳妇嫌不好听，老汉说，花花草草都是山里的宝，好听。其用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草能养羊哩。高兴之余柳老汉还编了一段嚓，到处打给人听：“我栓娃是先生女来后生男，有把没把儿都生全，老祖坟里冒青烟，送子娘娘真赏脸。”惬意中露出无比的自豪。

柳老汉似乎没理由不惬意。集体散伙时，他斗胆承包了队里的羊群，没过多久羊市看张，羊价一路飘红，柳老汉每年都能出栏十几二十只，不几年日子在柳家沟冒了尖。村里人起初很诧异，不相信财神爷会走错道来到他门上，但真金白银是实噗噗叫人家揣走了，气也白搭。

柳老汉常在黑夜里数钱取乐子，乐过之后不免还有丝丝惆怅。羊是张口货，一顿不吃都不行，自己一天天腿脚跟不上了，大好的家业只能指望儿子栓羊，但栓羊给柳老汉总的感觉有点三心二意。为笼住栓羊的心，柳老汉可没少费心思。柳老汉不仅培养栓羊，还颇为用心地培养花花和草草。他的如意算盘打的既精妙又令人匪夷所思：花花是个丫头片子，长大要嫁人，学习可以好些，吃的可以赖些；草草是个宝贝疙瘩，长大要接放羊鞭，吃的要好些，学习可以赖些，这么着就可以用最小的投入产生出最大的经济效益。柳老汉常常把好吃的塞给草草，背过身对花花说：“我娃可要好好学习哩。”日子长了，花花也看出了猫腻，对妈妈说：“爷爷老是说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好吃的都给草草了。”不等儿媳妇开口，柳老汉赶紧接过话茬：“老师说好好学习吧？对着哩。学习好了，我娃长大嫁大官，不愁吃来不愁穿。”

原本以为儿子栓羊的心就算结结实实拴在羊身上了，但栓羊表面上不吭不哈，打心底看不上放羊这一行，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盘算。他觉得自己要再像他爹那样过一辈子，实在太窝囊，他想走出柳家沟，到外边闯世面。是去是留，父子俩明争暗斗了小半年，羊群一天天见瘦，柳老汉终于缴械投降了，“可有一样咱先说清楚。”柳老汉哭丧着脸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凡走出柳家沟，混不成个人样别回来。别学二狗，当了裤子回来叫他爹给他狗日的养老送终。”栓羊说：“你太看扁我了，二狗是贩毒吸毒哩，我能学他？混不出个人样来，我碰死！”一句话惊出柳老汉一身冷汗。

2

过罢正月，柳栓羊随乡里的打工队伍进城了，先是在一家建筑工地当小工，后来又到一家酒店当保安，两年后熬成了带班长，事业逐步有了点眉目。

这时候，恰逢伊丽莎洗浴中心盛大开业，栓羊的顶头上司葛经理跳槽到伊丽莎当了男宾部经理，葛经理发现搓背工人手不够，想起了老实肯干的老部下柳栓羊，问栓羊愿不愿意过来搓澡，“搓澡工听起来虽不如保安体面，但完全在室内工作，风不吹日不晒，收入也好，还是一门手艺，你考虑考虑？”栓羊说：“葛经理，二十年前就有人封我搓澡哩，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了，还考虑个啥。”第二天栓羊便投奔了葛经理，在伊丽莎做起了搓澡工。

栓羊很快就喜欢上了搓澡这一行。他的体会是，给人搓澡和给羊洗澡差毬不多，哪里是骨头哪里是肉，哪里怕疼哪里怕痒，哪里要重搓哪里要轻揉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再经过专业培训师一点化，栓羊的手艺便日新月异，生意蒸蒸日升，头两年栓羊就过了技工、技师两道关，到第四个年头便成了男宾部两名特级按摩师中的一名，点单的顾客常常需要排队。

澡堂贵宾间是偏辟处一个用磨砂玻璃隔开的小单间，玻璃上装饰有醒目的“特级按摩师”招牌，柳栓羊在小单间里如鱼得水，干的风生水起，他不但研究技术还琢磨顾客心理，私下里他给自己约法三章：一是不以貌取人，因为在澡堂里大家都一丝不挂，根本也分不清高低贵贱。二是不偷工减料，无论大人小孩，该做的动作一下不能少，反正来的人都花了同样的钱。三是不闻不问，人家客人有时候三三两两相跟着来，短不了谈天说事，听见也装作没听见，千万不能泄露人家的隐私。这三不让栓羊获益匪浅，月月下来他都是下单最多的一个，而且从未有顾客找过麻烦。

在数不清的匆匆过客中，有几个常客渐渐引起栓羊的关注。其中一个“主任”，年龄四十上下，体态微微发福，白静的鼻梁上架一付金边眼镜，起初栓羊以为这人姓朱名任，时间长了才知道主任是人家的官称，主管一个大单位的后勤基建工作。

主任每次来洗澡都有人前呼后拥，而且每次都点他柳栓羊的单，这令栓羊心里好生受用。凭直觉，他感到主任是个恩善人，行事低调，不象有些个老板有俩糟钱就颐指气使、吆五喝六。栓羊最看不惯的是老板们象他爹喝羊似的对他吆来喝去：“哎，把王老板招呼好啊！”“哎，给老板拿喝的！”“好嘞。”甭管心里多不痛快，面子上栓羊都端着标准的服务式微笑应酬着，他知道这些人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得罪不起。有一回主任一个人来到贵宾间，栓羊一时不知所措，冒然来了一句：“主任今天独个来？”说完便后悔了。按他给自己定的规矩，照呼人一律称老板，不带官衔，因为一带官衔就不免有窥人隐私之嫌。栓羊正为自己的冒失行为后着悔，主任说话了：“一个人清净。哎呀，这一天闹腾的……洗澡就好好洗澡，还要喝酒打牌。”

“人家请喝酒是看得起老板您呀。”柳栓羊刻意找补了一下。

“啥看起看不起，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些事吧，你给他办明显不合适，不办就整天缠着你，难哪。”

“那是。”栓羊说。

“不提了，今天好好按按，太累。”主任显然感到话多了，翻身给了栓羊个脊背。栓羊使出浑身解数给主任洗头、搓背、松骨、修脚，从头到尾做了个全活。可能是酒喝多了，或许是搓舒服了，主任轻轻打着鼾，直到过来几个老板把他唤醒。主任伸了伸懒腰说：“哎呀，舒服。老胡，柳师傅技术真不错，你也来式式？”“哈哈哈哈，我们哪能和王大主任一样待遇。”胡老板浪声笑着，伸出两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小伙子能把我们王老板伺候美了，确实不简单。小马，拿五百块赏钱！”小马立刻从夹着的包包里数出五百元交给胡老板，胡老板接过钱拍到栓羊手里：“大大有赏！”

栓羊也不是头一回接受“赏赐”，每一次他都笑脸相拒。主任说：“胡老板有的是钱，给你你就拿上。”栓羊说;“咱中心有制度，不能收客人小费。老板常来就已经照顾生意了。”胡老板说：“常来，一定常来。下次来你可不敢走了。”栓羊见人家把钱装起来了，笑着说：“我在这里干了六年了。”胡老板假装亲热搂住栓羊肩膀：“好人呀，好人。主任，下个节目打牌还是唱歌？”

“打牌唱歌随你便，我可不跟你耗了，我要接孩子了。”

“呀呀呀，大事，头等大事！小马，命令你完成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去把咱侄儿接过来潇洒潇洒。”

胡老板正在那里舞舞扎扎，主任穿好衣服径直走了。

这样的场景栓羊已经习以为常，每到这时，栓羊只能在一旁笑脸相陪，盘算着早点把人送走好接下一单活。搓澡工的薪水是基本工资加提成，干活越多收入越高。

3

自打栓羊成了伊丽莎男宾部的特级按摩师，就把老婆和儿子草草接到了城里，在北郊一个出租房临时安了个家，还托人在家政公司给老婆找了个钟点工的活儿，一边挣钱一边照顾儿子上学。人心是个无底洞，吃了五谷想六谷。日子越是过得舒心，栓羊两口子越是要星夜兼程往前奔，各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蜻蜓点水从心头掠过，激起小小涟漪。比方说，看见人家当官当老板的花天酒地、前呼后拥，栓羊就觉得自己活得窝囊，虽说葛经理给他戴了顶特级按摩师的高帽，在外人看来终究还是个搓澡的农民工；再比方说，下班回家看到大街上一排排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栓羊就想到主任和老板们在贵宾间里商量的那些事。这些事他虽说从未对人提起过，但他知道那些楼房和贵宾间里的密谈有联系。黑夜躺在被窝里栓羊不免唉声叹气。老婆说：“唉，你不是认识个当官的？说说给咱弄个便宜点的单元楼。你瞅，咱住这地方象狗窝。”

“想得美。你知道现在单元楼得多少钱？”

“多少？”

“少说也得几十万。”

“所以咱找他呀。”

“找也白搭，你连个零头也掏不起。”

“咱一天又是搓又是按的，侍候他多好。”

“那是，不伺候好人家能把钱给你？我是想……”话到嘴边栓羊又留住了，怕老婆听风就是雨。

“想啥？”老婆赶紧向栓羊偎过来。

“这事不一定靠谱。”

“啥事嘛，说出来我听听？”

“还是等以后再说。”

老婆戳了栓羊一指头：“你呀，啥时候才能响响亮亮放回屁？”

栓羊被老婆一激有点心血来潮，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咬耳朵说：“我想瞅机会跟他说说儿子的事。”

“你是说草草？他一个孩子家有啥事？”

栓羊认为草草是块学习的料，不能在民办学校再耽搁了，要找个正儿八经城里的公办学校，“我听说城里有几所重点中学，一般人进不去，托主任说说也许……。”

“唉！”老婆听了有些泄气：“考上大学能怎的？我妹子倒是个大学毕业，还不是给人家打工哩。”

“不一样。人家主任也是农村出来的，在一家大单位管吃喝拉撒，还管盖大楼，多少老板求他哩。咱二宝不说北大清华了，能考个重点大学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也算。”老婆想了想只好退而求其次：“能帮点算点儿，咱总不能白侍候他。”

“看你说的，人家哪回没给钱？”

“给钱也不是他的。”

“钱上又没写字，谁给不一样？”

“不抬了，就说儿子的事吧，不过咱可得快些，说话初中就毕业了。”

本来是两口子的枕边闲话，这会儿倒说成跟真的一样了，这让栓羊倍感压力。他明白，自己跟人家主任也只是个搓搓澡的关系，并无深交，间或搭句腔还需小心翼翼，说这么大的事怎好意思张口哩？栓羊老婆可不管这些，她是个见风就是雨的急脾气，见栓羊这里迟迟不动作，隔三差五地不停催。栓羊说时机不成熟，老婆说等你成熟了草草也成白胡子老汉了。栓羊再也无话可说了，只是觉得后悔，悔不该把心中并不成熟的想法说给老婆。

一天老婆又问起了，栓羊说：“总不能空着手去说，得给人家拿个啥。”

“当然嘛，磨道里没有白使唤的驴。但贵了咱可拿不起。”

“有一回他倒是说起咱老家的野生木耳很有名。”

“那就送木耳，不贵，他还喜欢。”

“人家说有名，不一定就喜欢。”

“有名就喜欢呗，现在人吃穿不就讲名牌嘛。”

“有名也不一定就是名牌。人家一天到晚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半吊子，木耳就是山珍！叫你爹上山的时候捎带捡些，又不用花钱。”

送礼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两三斤干木耳辗转捎到城里时，正好赶上过八月十五，而中秋节又是城里人请来送往最繁忙的时候，栓羊瞅准机会把藏在柜子里的干木耳取出来，一路追到主任的车跟前塞进车里，主任使劲往外推，栓羊用力往里塞，僵持了一会儿，主任说好：“我收下。”说完往栓羊怀里扔了二百块钱，一加油门蹿了。

这件事弄得栓羊心里老不痛快，回到家跟老婆一说，俩人你怨我我怨你一顿埋怨。老婆说送了礼连个屁都没放，不是塞老鼠咕隆了吗？栓羊说车开走了咋说哩？人家还给了二百块钱，咱那点木耳在山里收也就值七八十。老婆说甭管吃亏占便宜，下次见了别忘了说儿子转学的事。

栓羊怀疑他和主任还会不会有下次。

下次王主任照常来洗澡，而且装的若无其事。栓羊替他打理完，忐忑不安地拿着那二百块钱还人家，主任说：“嗨，我都忘了。”“我实在不能要你钱，我就是想……你尝尝咱山里的木耳。”

“柳师傅，”主任神情严肃道：“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不能白要。你们出来打工真的不容易，再说我家里什么都不缺，东西多了也放不下。你是个好人，以后可不敢这么着。”

听完这番话，栓羊彻底崩溃了。他觉得自己拍马屁拍到马鞍子上了，对人家来说无关痛痒还多余。

4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搓澡的柳栓羊无缘无故摊上事了，而且是大事。

主任和胡老板那天进来的时候大约是三点钟，刚喝完酒。栓羊把主任服侍躺下，缠好毛巾正要起势，就听大堂里起了骚动，胡老板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唤主任：“主任，快起来，好象纪检委的人来了！”

“咋了？”主任不情愿地坐起身。

“警察把门堵上了。”

“倒底咋了嘛，一会儿警察一会儿纪检委？洗个澡能咋的！”

“你看……”

顺着胡老板手指的方向，就见两个穿制服的一左一右把住了门，几个便衣逐个盘查洗澡的人。

“坏了，”王主任忽然紧张起来：“这几天正在开展……我说不来不来，你们……你先走，别说咱们一起来的！”

“好、好，你小心。”胡老板鸡叨米似地点着头消失在大堂里。

栓羊从没见过这阵势，也不知道一向精明稳重的主任紧张什么，只见大堂中气氛诡异，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客人个个象木偶赤条条站立着，接受便衣们的盘问。盘查的人由远及近，一步步向贵宾间逼了过来。

这时候，一直呆立着的王主任一把拉住栓羊说：“柳师傅，出问题了，把你的裤衩钥匙牌给我，咱俩调换一下，别人问就说你是包工头，快！”主任不由分说把栓羊裤头扯掉摁在床上，俩人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检查人员来到贵宾间时，栓羊已经被主任搓成了个胡萝卜，周身通红。检查人员拨开王主任，把栓羊从床上叫起来，问他做什么的。栓羊说自己是包工头。检查人员看看栓羊又看看主任，一脸狐疑，说你俩人把身份证都拿来，核实一下。

两个人被检查人员带着走向衣帽间，脚下象灌了铅无比沉重。栓羊不知道敢不敢把身份证亮出来，因为他俩各自拿的是对方的钥匙，自然只能亮对方的身份证。栓羊想问问主任，立刻被跟在后面的人制止了，他明白这一次检查是冲着像主任这样的公职人员来的，因为最近他在电视上看过。“但愿他能逢凶化吉。”栓羊暗自祈祷。

来到衣帽间，栓羊按钥匙牌上的号码打开了王主任的存依柜；王主任在栓羊的示意下也找到了栓羊存衣服的地方。检查人员从栓羊手里夺过主任的身份证，看了看问：“你叫王一飞？”栓羊咕哝了一声。检查人员又从王主任手里要过栓羊的身份证问：“这是你的身份证？我咋看着不象？”“是。”“是什么是！”检查人员火了：“你们俩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分明在捣鬼，查!”

假的就是假的，伪装立马剥去。俩人的身份信息往电脑里一输，谁是干啥的一清二楚。

“典型的顶风违纪，还欺骗组织。”

检查人员当场给事件定了性。

5

柳栓羊亲眼看着主任被带走了。验明正身后，栓羊也被带到葛经理办公室，当着葛经理面，检查人员把他好一通批。说他包庇违法乱纪，抗拒检查，很不老实。“你们领导要好好批评教育，不行给个处分。”检查人员说完转身走了，葛经理表态说：“一定……一定严肃处理！”

葛经理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柳栓羊：“你……你……好你哩！”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柳栓羊这会儿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想解释一番，被葛经理制止了。“不说了，啥也不说了，你先回去歇两天，风头过了再说。看你老实巴交的，还替别人挡子弹。”

柳栓羊回到家里茶不思饭不想，心情十分沮丧。老婆问他咋不上班，他说请假休息了。老婆说没病没灾的休息啥？栓羊说没病没灾就不能休息？直憋到第三天，才把澡堂里发生的事给老婆交代了。

“咱还能不能回去上班了？”

“上是能上，葛经理就说让回来待几天。可就是，这次算是把人家主任给坑了。”

“你就是被窝里打锣想不开，没病揽伤寒。咋就把他坑了？咱是搓背的，又不是垫背的，还能代他受了过！”

“话虽这么说，可人家主任一直照顾咱生意，多好一个人，说犯事就犯事了。”

“好管个屁用，麻溜上班去，再磨蹭搓澡的活叫别人占了。”

栓羊一想也是。葛经理说叫回来避风头，也没明确说几天，估摸着也该是去的时候了。

重回伊丽莎的感觉只能用物是人非门庭冷落来形容。伊丽莎仿佛突然间像老去的贵妇人，雍容华贵但无人问津。栓羊来到葛经理办公室，葛经理正锁着眉头发呆。拴羊走上前去叫了声“葛经理，”葛经理才醒过神来。

“哎呀栓羊，坐下坐下。可熬煎死我了！客人都跑完了，咋办哩？”

“我想打听一下，那个王老板……”

“哪个？被带走的那个王老板？”

“是。不知道后来咋样了？”

“管人家咋样哩，你能管的了还是我能管的了？眼下最当紧的是想法子留住咱的客人，不然这个月的营业额就泡汤了，老板非骂死不行。你是老人手了，想想办法。”

“那我就先下去把贵宾间收拾收拾。”栓羊借故离开了葛经理办公室。

此后一段时间，栓羊一直设法打听主任的事情但杳无音讯，这个人好象人间蒸发了。他想，一个人在外喝喝酒洗洗澡到底能有多大事呢，难道还会开除了不成？但无论如何，应该当面跟人家解释一下那天没能完成掩护撤退的事，当时的情况大家知道，时间紧任务重，而且都是头一回。道歉是必须的，不然他良心难安。他开始关注电视上有关官员落马的新闻，有一天他真的看到了王主任王一飞的消息，罪名是贪污受贿而且数额巨大。

柳栓羊把这个不幸的消息报告了老婆，说：“看来这个人是指望不上了。”两口子此前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责任编辑：张 辉）

推广团队

平台顾问：

李清水　运城市文联党组书记

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平台策划：高亚东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

图文编辑：李竹青

微信号：gushancuizhu

小说投稿：[e-mail]

散文投稿：[e-mail]

诗歌投稿：[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