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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说】刘海斌 | 根牛

文学

作家新干线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刘海斌,1964年9月生于山西省晋中市和顺县。乡镇干部。喜欢文学,已在各级媒体发表小说和散文多篇。

文学天地

  
                   
  
根牛

             

              

刘海斌

在日常生活中,我稍稍做了一点有益公众的事、份外的工作,帮助了人……都要偷偷地在心里自诩和标榜自己如何、如何。我知道这是做人最起码的品德,但总要不由的往那方面想。前不久,随扶贫工作队的好友路星去了一趟他所包扶脱贫的那个村,震撼和羞愧之余,感到自己又是那么的猥琐和渺小。
那是十月里的一天下午。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我们相约早早地吃过午饭,由他开车,叫上我出了县城后,向那里驶去。轿车在蜿蜒的省道上平稳地前行,大约向南走了二十余公里,便从路边的一条不足五米宽的水泥岔路上拐进了一个深山里面。行至沟的尽头,豁然开朗。一个村容整洁、房屋错落的小山村,赫然已在眼前。但是,我们所要去的并不是这个村子,它是这个村的一个自然村,车需从该村中间穿行而过,才能走上通往我们所去村庄的盘山土路。虽然路星在车上已向我做了简单的介绍,但行路之难,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只见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前面坑洼不平的路面,双手紧握方向盘,谨慎地驾驶着自己新近才买下的瑞虎,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爬行着。我扭头向车侧的窗外望去,目之所及,都是荒山野岭和悬崖峭壁。我的心收缩着,也像这半山腰上的路一样,时时被悬在空中,右手不由的紧紧抓住了门窗上方的扶手。不料,车子快要行至山顶时,忽然在路边少有的一块平地上停了下来。“余下的路只能靠我们的脚板了。
停稳车后,路星从驾驶员的座位上下来,像刚刚完成了一个重大使命似的,风趣地对我说。

下车后,我发现上面的路更加陡峭了。一条狭窄的路面上,布满了乱石,中间是夏日雨水冲刷的壕沟,使人望而却步。但路星却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抬头望了一眼午后还显毒热的阳光,忙喘着粗气紧随而上。可我们走了还不到三百来米,脚下的路却突然变得平坦起来,就连中间那条深沟已被人用渣土填埋。显然,这是有人修过的路。
路星说,他包扶的这个村叫盘云垴。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攀上山顶就到了。村子就卧在山垴旁一个朝阳的小山洼里。与其说是村,其实现在已不成其为村了,因为原来在村子里住得三十二户人家,已经搬得只剩下了三户、五口人。放眼望去,村内房屋倒是不少,但多数已因无人居住,破败不堪。我们要去找的人叫根牛,他是在村里住的唯一党员,也是村负责人。

登上山顶之后,因为上坡路已经走完,迎着习习凉风,我的身上顿觉轻松了许多。路星轻车熟路,带我绕过街道两旁的残墙断壁,齐腰深的蒿草,很快来到村中一个略显干净的大门前。院门和屋门都敞着,里面却找不到人。
“根叔、根叔……”路星喊。
“汪、汪、汪……”对面的山坡上,传来了一阵犬吠。
无奈,路星只好又带着我来到村北的第二户人家。
她是一个五保户,老太太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身体依然硬朗,耳聪目明。我们进了家时,她正在热气弥漫的灶台前往锅里煮着什么,屋子里散满了煮熟了的山药蛋味,和久违了的糠菜味。
“唔!你又来了。”她发现了我们后,忙丢开手里的铲子,伸开枯树皮似的五指,在围裙上抹了两把,顶着一头热汗,挪动着细碎的脚步走了过来。她把我俩让到炕边坐下后,抓起柜台上筛子内的山楂,不停地往我们手里塞。我使劲拒绝着,但她很固执。
“吃、吃……你前天给我在坡底担的山泉水还多哩!平时都是根牛替我担。要我说啊!吃院子里的旱井水就行,老婆子了……”她的话显然是对路星说的。
“根叔呢?”路星接过了山楂,不停地在手里团弄着,忽然抬起头问。
“那不是!”她朝门外努了努嘴,又伸手向那里指了指,说。

这时,我俩才同时发现,斜对面东南院墙下垒了半人多高石墙的猪圈内,有一个苍白的头颅在忽隐忽现地上下闪动着,头颅忽现的那一刻,一坨乌黑的猪粪从墙角被抛了出来。
“根叔……”路星喊,已奔了过去。
这时,猪圈里那个苍白头发的人,已挺直了身形。显然,他已经听到了路星的叫声。只见他上身穿着一件已经褪了色的蓝制服,年龄大概六十多岁,和悦的脸上,一双细长的凤眼,秋水般明亮。
“来了!”根牛一手扶着锨,一手满巴掌地擦着脸上的汗水,笑了笑,对路星说。
“嗯。”此时,路星已来到猪圈的外墙前。里面,那头近一百斤重的菜猪,欢快地“哼哼”着,像和他相熟了打招呼似的,不停地摆动着尾巴。
根牛将手里的铁锨伸手擩在墙外,打开拦门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他的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脚上穿着一双高靿雨鞋,裤腿掩在里面,鞋的周围沾满了酱黑色的猪粪。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你看,这……”他摊开双手,不好意思地又笑了笑,朝院子中央那棵缀满了猩红色果子的山楂树下走去。他用左手托在树干上,翘起一条腿支在另一条腿上,边换鞋,边用洪钟般的嗓音喊道“你先回成娥嫂子的屋内,我马上就去。

此时,成娥老太室内馇猪食的气味更浓了。根牛回家后,径直走到里面的灶台前,将火上“咕嘟咕嘟”还冒着热气的一大锅猪食端到地上,才转身来到我俩坐的炕沿前的地下一个杌凳上坐下。
我的一个朋友,大机关上班的。”路星指了指我,说。
根牛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根叔,搬迁的事说定了没?”路星急切地问。
“定了,只要成娥嫂子想通就都通了。”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尾随来到跟前的成娥老太,问:“你说呢?
“走!走吧!”成娥老太撩起围裙,擦了擦红肿的双眼,接着又说:“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已经十多年了。”她在叹息。
“嫂子,你说啥哩?反正搬到城里后,敬老院就在小区内,和在村子里一个样。”根牛说。
“想不到这把年纪了还要挪窝,怕是要把这把老骨头扔到外面了。”老太太的话音有点哽咽,眼里又湿润起来。
“有我哩,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回来。”根牛说。
“你说的话我信。”老太心里就觉得自己就好像前几日天上南飞掉了队的那三只大雁一样,她是其中的一只,而根牛是她们三只中领队的那只,她只有紧紧跟着领队的那只才有可能飞到温暖的南方。
“不过,这次卖了猪可得给你分钱哩!不能一直这样了,那里面有你大半个汗水哩!”老太太的话里已经有了一丝喜气,核桃皮似的脸上也舒展了许多。
“嫂子你又说……”
……

我想,路星大抵是打算趁礼拜天叫我一起来和他做这三个贫困户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作的,现在看来已经没必要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慢慢的,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了解到。原来,这个叫盘云垴的村,以前也是一个住着一百多口人的村子,曾是一个地肥粮丰的富足之地,在过去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是山下姑娘争着往进嫁得好地方,根牛的妻子就是其中的一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村子里的年轻人便开始将地扔给在家里的父母耕种,结伴一起外出打工,挣了钱后,由于苦于回村的路难行,便在山下的棋村或其他地方安了家,条件好了后,又将自己年迈的父母逐渐接了下去,直到现在搬得只剩下他们三户。
“根牛本来是能搬走的,他的儿子就住在山下,为这事,他的媳妇还和他生过好多次气呢?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和丑孩。”老太说,满头的银发不停地在颤抖着,脸上又挂了泪:“他说是他没有把这个村带好,发誓只要村里有一户人家他就不走,你说这能怪他吗?

成娥老太说的丑孩是村里的另一户人家。说起丑孩,那可是够命苦的,他是一个老石头,从小父母双亡,三十多岁了才娶下一个傻媳妇,不料,生下孩子后就一命呜呼了,是丑孩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的女儿拉拽大,有谁料到,等她长到七八岁时,发现也是个傻子。傻女妞妞二十岁那年,山下有户人家愿意娶妞妞为妻,丑孩一百个愿意。谁知,过了还不到半年,那家人便把妞妞送了回来。从此,丑孩便打消了为妞妞找婆家的想法,也再没有人上门讨妞妞为妻了。父女俩就这么相依为命地过着。七年前,根牛看丑孩生活困难,才四处筹钱,帮他买下了八只母山羊,现在,除了每年能卖几只外,已经发展到四十多只。不过,防疫、出售、生小羊,都是根牛帮着操办,有时遇到事情根牛不在跟前,丑孩急得就像没了主心骨的孩子一样。

我们眼前的这个成娥老太其实也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女人。她也是那个时期从山下嫁到盘云垴的,年青时还在村里担任过妇女干部,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辈子从未生育过一男半女,四十多岁了才托人从外面抱养回一个女儿,不料,六岁时就夭亡了。她的男人是在十年前因病去世的,从那以后,担水、劈柴的营生便落在了根牛身上,就拿现在的养猪来说吧!购崽、出圈、联系卖猪,都是根牛的事,成娥老太只管喂食,忙不过来时,根牛还要催促他的妻子过来帮忙。
“婶子呢?”路星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下山了,昨天走的,儿媳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二胎。”根牛高兴地说,两颊透出了兴奋的红晕。
“那么,三家搬迁的事都能定下来?”路星不失时机地追问。
“能,都同意了。”根牛决断地说,随即把不知什么时候捏在手里的一根枯草摔在墙角。这是他戒了烟后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手里总要不由地拿点什么。

寒露到霜降间的时日,白昼已经明显地短了下来,我和路星刚才进屋时还是阳光灿烂,出来时太阳已经沉西了。根牛执意要送我俩到村口。于是,我们一起出了成娥老太的家门后,朝村后的山梁上走去。走着走着,猛一抬头,我忽然看到,前面不远的路上,有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女子,站在那里。
“妞妞,你爹呢?有没有在山里吸烟?”到了近前后,根牛拍了拍妞妞身上的灰土,将她肩上沾的一枝蒿草摘下,问。
“嗷——嗷——”她用手在自己的嘴巴前拼命地摆了摆,然后又不停地指着右面的那个小山洼。
这是一个胖乎乎的姑娘,脸色紫红。她的下身穿着一条藏蓝色裤子,脚上是一双辨不清什么颜色的旅游鞋,焦黄的短发散乱地披在脑后,两道稀疏的淡眉下,转动着一对眉豆大的小眼。她的右嘴角上翘着,下面的一角还挂了一串晶莹的珠子。
“妞妞,过几天咱就去城里住楼房了,高兴不?”根牛又问。
“嗷-嗷-”妞妞憨笑着,显然,她对“去城里住楼房”并不知道是个什么概念。
不一会,妞妞所指的那个山洼的路口便有了响声,一只只膘肥体壮的黑山羊“咩咩”地叫着从那里窜了上来,霎时间,羊叫声、狗吼声、铃铛声,交织在一起,使这个寂静的小山村有了短暂的热闹。紧跟在后面从山洼里走出来的正是丑孩,也就是妞妞她爹。只见他挥舞着长鞭,驱赶着还在后面贪吃的那几只母山羊,并没有和我们打招呼的意思。
“丑孩叔,搬迁的事想通了吧?”路星隔着老远,大声呼喊。
“听根牛哥的。”他答非所问地说,嘴里又发出了“呔呔”的赶羊声,和“嘘嘘”的口哨声。
“等具体日子定下来后,就该帮丑孩打问卖羊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替他操心哩。”根牛像是对我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按照我们原来定好的,入住小区后,首先安排丑孩当保洁员。”路星接过了话茬。
“这我就放心了,到那时他们也可以在小区院内学着购买自己的生活用品了……”
我们边走边聊,不觉已到山梁下山的路口。
“往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把下山的路修到大坪了,今年有事被耽搁,要不,你们就可以开着车进村了。”根牛看着眼前那条他修了半截,通往山下的路,满含歉意地说。
“不妨事,不妨事。”路星跨步向前,他为今天工作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高兴。天色越来越模糊了,我俩已经走出去老远,回首望去,根牛还站在原处,不停地向我们招手,身形亦如他身后那个架高压输电线的铁塔一样,渐渐地高大起来。



                                     (责任编辑  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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