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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说」辛立华|夕阳无限好(第一部)

作者简介:

辛立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专业毕业。北京作家协会会员。2012年退休于北京市昌平区文化馆,现为自由撰稿人。至今在《北京文学》《黄河》《小说林》《延河》《安徽文学》《鸭绿江》《厦门文学》《青春》《含笑花》《长江文艺》《曲艺》《新剧本》《剧本》等全国各报刊公开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相声、戏剧小品等各类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3部,作品集4部。

夕阳无限好(第一部)

晚上,老李的酒喝得有些高了。没有别人,就他一个人,自斟自饮,56度的二锅头,他竟喝了少半瓶,末了,又喝了一瓶啤酒。老伴儿就数落他:“不就是让你当个京剧队的队长吗,至于吗?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么点儿的小事就经不住了,就至于这样儿?”

“我高兴。”

“高兴?要是让你当个村长,你还不喝得满楼区里跑啊?”

老李嘿嘿一笑,说:“别露怯了你,早就叫村主任了,还村长、村长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与时俱进。”

老伴儿瞪了他一眼,说:“村长、主任,一个样。再说了,自打你在文化馆转正后咱们就一直在县城住着,二十多年了,你也没回过村里几趟,现在告老还乡了你要管人家,谁听你的呀?”

“这你就说错了,那些个老头儿,都是和我一块儿光屁股洗澡,一起摸鱼偷瓜长大的儿时伙伴儿,交情,深着那。再说了,这只不过是大伙儿凑在一块儿乐呵乐呵,我呢,只不过是个牵头儿的,受累的角儿,提不上谁管谁。”

“话是这么说,可你想想,咱们回来快一个月了,有谁找过你正经聊过天儿、叙过旧?也是,你一不会玩儿扑克,二不会打麻将,整天就知道写你的破小说,跟人家,格格不入了。”

“噢,我不会玩儿扑克不会打麻将倒成错儿了?告诉你吧,成立京剧队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走上健康的精神生活之路。整天成宿的沾在麻将桌儿上,还赌钱?还打架?是事儿吗?别的甭说,就身体而言,也不是事儿呀?”

“这你能改的了人家?”

“只要你是出自真心、诚心,没有什么事办不到的。眼下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可是,总不能让愚昧无知把这好日子给毁了不是?”老李说完又用京剧道白对老伴儿说:“娘子,你呀,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啊。”接着就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他边唱边走边比划,越唱越兴奋,越唱越来劲,走到窗前往楼外一看,才知外面下起了大雪。在明亮的街灯照耀下,五颜六色的雪片,纷纷扬扬的像一群吉祥的天使在翩翩起舞。老李心里一阵激昂,又唱起了《智取威虎山》中的唱段:“好一派北国风光……”

老李是这天下午找到村支书柳诚的,他说:“我退休在县城呆了几年,是我们槐花村搬进了楼房,实现了农村城市化以后的大好形式,才使我下了决心落叶归根的。看到村里又是青年演唱队啦,又是足球队和篮球队啦,还有什么台球室啦乒乓球室啦,图书室啦阅览室啦,我心里高兴啊。可是,自我回村这一个月来,我发现全是青年人乐呵的地儿。像我这般岁数大小的老人呢?老太太们还有个秧歌儿队呢,那些个老头儿们就没有人管了?”

支书柳诚四十出头,管老李叫二叔。他听老李说完这话嘿嘿一笑,说:“二叔,您这话说哪儿去了,没有人管?哪能呢。跟您说实话吧,上午,我们还研究半天儿呢,得想个什么法子把那些老头儿们组织起来,省得整天沾在麻将桌上,不但毁了身体,还经常的闹些矛盾。”

“谁说不是呢?老张头儿,昨天玩儿了整整一天,连中午饭都没吃,输了二百多块,回家就找茬儿跟老伴儿吵。俩儿子,加上俩儿媳妇,谁也管不了,就找我去了。谁想这老东西翻脸不认人,连我也给卷了一顿,气得我差一点儿打110报警。”老李气愤地说。

柳诚说:“打110管什么?仗着他外甥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可牛了。在加上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霸道老头儿,警察能拿他们怎么着?村里也有麻将室,可他们谁来呀?也难说,在麻将室打,不准赌钱。”

“老张头儿的外甥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姓罗,那些警察都管他叫罗局。”

老李点了点头,说:“他们就是再怎么霸道,也得管。新时期的新农村,就得提倡新风尚,就得把城市化的新农民形象体现出来。别的不说,单说身体,就得管。马常友整天沾在麻将桌上,因为下身长时期的不活动,结果患了脉管儿炎,没了半条腿。刘祥,因为推倒和,一激动,猝死在牌桌儿上了。你说,好好儿的日子不好好儿过,这不是自己糟践自己吗?”

柳诚叹了口气,说:“跟您说吧二叔,为这事,我们几个村干部都伤透脑筋了。连警察都对他们没辙的主儿,我们能对他们怎么样?说轻了,屁事不管,说重了,骂你一顿,你连大气都不敢出。可镇里抓得还挺紧。昨天乡里的吕书记亲自给我们这些村支书开的会,要我们下大力气抓这事,一定要抓好各新村的精神文明建设。二叔您说,这让我怎么抓?一是老张头儿,再就是我那浑不讲理的老爹,就冲这俩老头子,我就没法儿办!大伙儿都拿他俩挡箭牌。你还没说什么呢,人家就骂上了:小兔崽子,你爸爸你都管不了,还想管我们?扯你爹的蛋吧。”

老李哈哈笑了几声,说:“我有办法。”

柳诚苦笑了一下,说:“您能有什么高招儿,让这些老顽固听您的?”

“成立京剧队。”老李满有把握地说。

“京剧队?”柳诚乐了,说:“就他们?甭说别人,就说我那老爹吧,唱京剧?赶一辈子大车了,唱,也不准什么味儿呢?”

“嗨,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这是?我可告诉你,你还别瞧不起你爸爸。五八年,你爸爸在《空城计》里演的那诸葛亮,在咱们乡里那可是出了名儿的。”

柳诚把嘴一咧,说:“诸葛亮?就我爸那一身肉?我看演猪八戒还差不多。”

“那是现在,好东西吃多了,才养一身胖肉。当年演诸葛亮的时候,你爸爸,那可是帅小伙儿一个呀!就为这个,你妈才看上了比她大五岁的你爸爸。”

“我妈不是近视眼啊?”

“你小子,说说就没正形儿了是不是?文化大革命中演样板戏,你爸爸演郭建光,那也是一绝啊。要不是那年你爸爸都三十五岁了,又结了婚,不然的话,他就被县宣传队要去了。我比你爸爸小六岁,因为我在北京日报发表了一篇小说,就被县文化馆要去了,先是合同工干部,后来有了指标,就转正式的了。我走的那年你也就是六、七岁,当然记不得这些了。”

“我六三年出生的,哪儿记得住啊。可是,那别人呢?”

“别人?我还告诉你,就那帮整天沾在牌桌儿上的老头儿,当年,几乎都是活跃在业余舞台上的积极分子。早的甭说,就说演样板戏那阵子吧,你爸爸演郭建光,老袁头儿演胡传魁。”

柳诚嘿嘿一笑,说:“就他,干瘦的整个儿一具骷髅,用打火机一晃就得冒烟儿,还演胡传魁那?”

“那是现在。当年,哎,你说这事也怪了,当年粗茶淡饭又受累的,他胖成那样儿。现在大鱼大肉的吃着,他倒干瘦的成麻杆儿了,什么人啊这是?”

“什么人?树林子一大,什么鸟儿没有啊?就拿老孙头儿来说吧,头几年,死活不往楼里搬。后来见全村人都搬进来了,他也没辙了,就要了一楼的一个两居室。您猜怎么着,他愣是让儿子在楼里给他搭了一铺炕,一到冬天就烧柴禾,弄得满楼道都是烟,谁一管就跟谁急。炕烧热了,就招一帮老头儿在他炕上打麻将。您说,就这样儿的老头儿,能跟您一块儿唱京剧?”

“你还别说,当年,老孙头就是演鬼子松田的,他还演过《智取威虎山》里的栾平。死的那刘祥演刘副官,也演过座山雕。老徐头演刁小三儿,也演过小分队的钟志诚。那可都是要哪儿有哪儿的主儿啊。”

“您说了半天,您呢,当年演的谁?”

老李笑了笑,说;“我和那老哥儿几个一样,跑龙套,又演战士又演匪兵和鬼子兵,连句台词都没有。”

柳诚想了想,说:“那阿庆嫂和沙奶奶,是谁演的?”

“演阿庆嫂的是马常友的老伴儿,演沙奶奶的是老袁头儿的嫂子,那时我们都叫他大头嫂子。可惜啊,头几年就死了。”

柳诚在老李的一再说服下,终于下了决心,说:“二叔,只要您把人组织起来,您就是京剧队的队长。该置什么咱就置什么,花多少钱,村里出。地儿吗,三楼的大会议室给您腾出来,您看怎么样?”

老李当然没的说了,高兴得当即就向柳诚许下了愿:“小子,半个月内,保证京剧队正式成立。”

柳诚忙说:“您别太着急,半个月不行一个月,一个月不行俩月。只要您把京剧队成立起来了,您就是功臣了。”

“瞧好儿吧小子。”

老李从村委会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儿了。一进屋,他就兴奋地从冰箱里拿出一条足有二斤重的鲤鱼让老伴儿炖,说今晚得好好喝几杯……

第二天吃完午饭,老李兴冲冲的就奔了老袁头儿的家。巧的是,他刚要按防盗门的门铃儿,门却开了,正赶上老袁头儿要出去。老袁头一见是老李,嘿嘿一笑,说:“呦,走错门儿吧你?”站在门口,没有让老李进屋的意思。

老李也嘿嘿一笑,说:“少跟我扯这蛋。走,屋里说话。”话音未落,人已经进去了。老袁头儿的老伴儿赶紧递上了拖鞋,对老李说:“你这老不死的,回村快一个月了,也不想着过来看看我这老嫂子。”

老李边换拖鞋边说:“想我了是不是?我这不是来了吗。”

老袁头儿“唉”了一声,很是无奈地也换上了拖鞋,和老李坐在了沙发上。

老李对老袁头儿说:“我这一来,耽误你打麻将了吧?”

“可不是吗。”老袁头儿很不乐意地说。

老李笑了一下,说:“咱哥儿俩直话直说,我找你,有事。要不是上午我给报社赶篇稿子,我上午就来了。”

“什么事?”

“唱戏。”

“唱戏?”老袁头儿上下看了老李几眼,怪怪地笑了两声,又怪怪的说:“你没病吧?”

“少扯蛋。说正经的,村里要成立京剧队,让我牵头儿组织人呢。头一个,我就想起你这个当年的胡传魁来了。”

一听这个,老袁头儿的眼里立即闪出了几缕亮光。他定定地看了老李几眼,竟有些伤感地说:“不是年青的那个时候了,一晃三十多年了,老了!演戏?就我这一身骨头架子,盖张纸,都哭的过儿了,还唱什么戏啊?上了台,还不把人家的小孩子给吓哭了啊?”

“这话你说哪儿去了?瘦,瘦有瘦的角儿吗。”

老袁头儿苦笑了两声,说:“对,演那死人合适。唉!得了,还甭说没那心了,就是有那心,也没那力了。”他指着桌子上的一堆药瓶,说:“你看看,浑身是病,哪天也离不开药。”

他老伴儿接过了话茬儿:“别一说你咳嗽你就喘。浑身是病?麻将桌儿一坐,一天一宿,饭不吃水不喝,什么病也没有。只要一到家,病全来。”

老袁头儿不失时机地说:“对了,你还别说,这打麻将啊,还真治病。”

老李说:“谬论。要我说,你这病啊,全是整天沾在麻将桌儿上沾的。”

老袁头儿不爱听了,眨巴着两只蛤蟆,说:“你说,我不打麻将,我干嘛去?住平房的时候,放放羊啊、弄点儿兔儿食啊、拔拔菜园子里的草什么的,还能活动活动。现在一住这楼房,这些活儿全没了,我又不好养鸟儿,不像老徐头儿他们几个,什么画眉啦、百灵啦,一养就是四五只,大早上的还满世界遛。我呢?不打麻将?我总不能整天在家里糗吧?”

老李说:“这话在理。不过我问你,除了打麻将,就没有乐呵的事儿干了?就非得整天沾在麻将桌儿不可?我不是吓唬你,也没必要吓唬你。告诉你吧,人到了咱们这把岁数,整天沾在麻将桌儿上,百害而无一利。马常友的半条腿是怎么没的?刘祥是怎么死的?这些,还用我说吗?我说老哥啊,眼下生活这么好,我们得知道珍惜才对呀!说白了,就是得想法子多活他十年八年的才是真的。像你们整天沾在麻将桌儿上,输钱赢钱的先放一边儿。就这起急、上火,该吃的时候不吃,该喝的时候不喝,一泡尿得憋得眼蓝才去撒,不病才怪。”

老袁头儿“唉”了一声,说:“提起刘祥,我得说一句。他死在牌桌儿上,那是他自找。我们老哥儿几个玩儿,也带响儿,可顶多也就是三毛五毛的。玩一天,不论输赢,也就三头五块的,不伤筋不动骨。谁像他们,真玩儿大的呀,一锅儿下来,输个二三百的是常事。刘详,就是在输了两千多块钱后推倒和的,一激动,脑冲血了。救护车没到呢,人已经挺了。唉!才六十七啊!受大半辈子苦了,刚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啊!”

老李说:“他们哪儿是玩儿牌呀,玩儿命啊这是。再说了,就他们那么玩儿,多好的关系,也得给玩儿臭了。”

“谁说不是啊。就因为那么玩儿,老张头儿跟老孙头儿闹崩了,老杨头儿又跟老吴头儿不说话,老柳头跟老张头又相互看不起谁也不服谁。你瞧瞧,就这么你梗着他倔着的,京剧队能组织的起来吗?”

“就冲这你梗着他倔着的,这京剧队就更应该组织起来。我就不信,小时候在一起摸鱼偷瓜,长大了后又在一起吃苦耐劳,好得不分你我。怎么着,老了老了反倒闹崩了?真是的!”

老袁头儿又“唉”了一声,说:“我和老徐头儿给他们都说和过,可是,都跟倔驴似的,没说三句话就撺了。唉!要是都跟小时候那样子似的,有一块糖都掰碎了分着吃,多好啊!”

老李坚定地说:“放心吧老哥,我一定要把大伙儿重新拢在一起,像小时候那样,让大伙儿过个欢欢乐乐、健健康康的晚年。怎么着,说了半天了,你到底参加不参加京剧队?”

“只要能成立起来,我就参加。”

“好。下一步,我就找老徐头儿去。”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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