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个年代的冬天
到了不惑之年，人也变得奇怪起来！恋旧恋得可笑！居然想念上初中那些年接了一圈又一圈的旧棉袄和肿得像“猪蹄”的双手，居然留恋因为生火整个教室充溢的呛得所有人满眼泪花的熏烟，居然怀念被磨得光溜溜的白底子棉布鞋……
八九十年代的冬天似乎格外得冷。每年入冬前，妈妈总要给我备好迎接严寒的“全副武装”——棉袄、棉裤、棉鞋、围巾、手套。清楚地记得，由于年幼长身体衣服总显小，妈妈只得把旧棉袄的袖子、衣襟、下摆以及棉裤的边拆了，再续点棉花，加长一段，来满足我肢体成长的需求。印象里，那时好像没有卖棉衣棉裤的，一定得做。为了能够顺利的套上棉衣棉裤，裁缝们的生意可好了。我家三婶就是裁缝，我也沾了不少光。里面的棉袄能接，穿在外面的一定得是新的。所以，妈妈常常会扯些流行的布料交给三婶给我做“花衣裳”。而做出来的衣服样式总是最新的，还会被同学妈妈借去，当成模板，复制出同款式的衣服来。任何时候，任何事件，第一名或是被人模仿，似乎就是优秀，是值得自豪的。
上学要写字，手是重点保护对象。如果长了冻疮，那可不是小事。那冻疮是会“长根”的，会一年一年来和你“报道”。所以我们“学生”的手是要小心呵护的。妈妈先拿笔依手形画在废旧报纸上，然后把它剪下来，垫在布上做手套。棉手套是可以挂脖子上的，一方面防止丢，还省得装或拿，另一方面方便，只要一有“机会”，小手就装进去开小差了。这样的棉手套，只能解决写字之外手冷问题，写字时，依然“困顿”。后来辣妈们研制出了五指手套。她们会用旧毛线，打出色彩斑斓的手套，甚至还有的在手指的上面织出个帽帽。在不写字时，可以把四指完完全全装起来。尽管这样，好多人手指还是冻了。冻了的手指又红又肿，在肿的最高的地方就有一个红褐色的圈圈，大人们说那就是根儿。看着伸不直的指头，摸摸肿成肉棒棒的指头，妈妈嘴里总会发出怜惜的叹息声。冻疮膏似乎根本不顶事，最有效、最受欢迎的做法是，把冻了的手抹上冰糖油架在火上烤。冰糖油迅速融化，包裹了整只手，油零零的，想通过这烤热的油把热气慢慢浸润进那冻疮里。冻疮里隐隐有种小针尖穿刺的快感，不疼倒很舒服。直到今天也不清楚，它是否有科学道理，是否真的有效。当时只觉得，站在火炉边，浑身暖暖的，特别是炉火的光通红地映在脸上，像涂了胭脂，美美的。就这样，冻疮还是要伴着我们度过一整个冬天直到开春。慢慢的，冻疮开始发痒，挠着挠着，冬天过去了，它也不见了。
冬天的教室里除了从我们嘴里呼出的白气，还会有呛人的白烟。每个教室会有一个用泥和麦秸抹好的油桶，这就是一冬天我们用来取暖的火炉。一下课大家都会围过来，摸摸油桶的余温。偶尔有个小火苗，我们会在上面扔些小东西，类似瓜子皮，花生皮，甚至抟成一团的纸张，让它短暂的“膨胀”一下，跟前的我们似乎能多分一点热量，一个个笑嘻嘻的。其实，这火经常是半死不活的。老师没时间看火，通常会把任务交给生活委员。而生活委员哪会看火，要么让火委屈的着着，仅有个小蓝焰证明它还活着，要么拿火柱（捅火铁棍）乱捅一气，直接把快烧尽的煤泥弄塌了，然后随便在上面甩点湿煤泥，很快油桶就连体温都没了。这时候，生活委员就有事干了，开始生火。教室后面放打扫工具的旁边有片区域是专门放生火燃料的。一入冬，班主任老师就会动员大家带玉茭疙瘩，能者多劳，最少带十个。那时候，脱玉米粒儿还没机器，通常是冬天人们闲暇时用手剥的。所以要带干玉茭疙瘩是要提前和家里人打好招呼，遇上家里忙，只能自己上手了。拿根细绳把十来个玉茭疙瘩捆好拎到学校交给生活委员，并且让他记下来，意味着自己也为集体出力了，心里美滋滋的。生活委员拿来五六个玉茭疙瘩捣碎了，扔进火里，等火着了，在里面甩点煤泥。于是，教室里开始弥漫刺鼻的一氧化碳，大家纷纷开窗的开窗，通风的通风。遇上个西北风凛冽的天气，煤烟不往院子里散，直往回串，像是也在躲寒风。顿时整个教室乌烟瘴气，再坚强的孩子也会奔涌出泪花来，咳嗽声更是此起彼伏。老师的课固然也讲不成了，一张嘴刚吐字，那烟见缝就钻直冲喉咙，老师只好败下阵来，站在门口吹吹凉风。我们虽然五官难受，但停课休息内心还是蛮喜欢的，特别是前一天作业没完成好，心里一直打鼓生怕老师检查的同学可以安然处之了。再后来居然发现生火时分老在数学课上，而数学老师是各科中最严肃的一位，最爱批评人的一位，最爱罚作业的一位，而生活委员则是她经常教育的对象。后来数学老师似乎意识到了，可也实在是拿这个生火没招儿，拿我们没招儿。
冬日里的暖阳招人待见。特别在雪后，被它一晒，雪融化了，顺着水泥路流到了路的两侧。再经过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它们就会冻成结结实实的冰，即使天天出太阳，它也能保留个十几天甚至二十天。我们喜欢那些日子。上学路上时间不紧，或是放学后不着急回家，我们就在这里撒野了。要玩好玩爽，工具是主要的，那就是我们脚下的鞋子。摩擦力太大的鞋子是不行的，而大家青睐的是白底子棉鞋，白底子还得是穿了好久，下面的花纹几乎被磨光了，才叫好。一个人在前面蹲下，另一个人用力一推，紧跟着也蹲下来，这样两个人不再需要任何外力，一推一拉，加上自身惯性和强硬的“脚下功夫”，就能走好远，即使摔倒了，也是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碍事。或者，三五成群，手拉手，排成一列，把手臂撑开保持重心，“一——二——三——走”，哗的一声，齐刷刷地溜走了，像跳冰上芭蕾的小天鹅充满自信。不过，站在前头的同学滑到尽头要赶紧闪开，否则几个同学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的压倒在他身上。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玩，很快这条长长的冰会变得油光锃亮，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个人往往是不敢玩的，除非是你的鞋底不够滑，或者是脚下的冰还没被开辟过，当然这种情况下，是玩不好的。我们亲切的叫它打“滑出儿”，这也是一冬天最好玩的游戏了。
岁月留给我们的不只是幸福，还有苦难。而苦难给予我们的除了记忆，还有情思、闹剧和乐趣……或许，记忆深处它早已改头换面，不再叫苦难，改叫永恒，比曾经的幸福更深入人心。它在生命里变成了一比比财富，阳光下熠熠生辉。请不要拒绝时光赋予我们的一切，珍惜它，享受吧——那个年代的冬天！
责任编辑 杨志强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