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
洋
集
市
穆水布衣/文
石马兜之所以被称为石马兜，并非真有一匹石刻的马。
洋蟆巷之所以被称为洋蟆巷，并非真有一只洋蛤蟆。
作为缪氏早期的聚居地，石马兜的成长与辉煌，记录于雨巷的每个角落。在每座无言矗立的高墙下，在每座幽深曲折的院落中，在每个光滑锃亮的鹅卵石下，无不隐藏着历史的厚重与无奈。
当我们回望石马兜成长的历程，那段风起云涌的大起义时代，或者标志资本主义萌芽的水运历史，不禁感慨世事的无常，无论悲欢离合，无论辉煌与没落，在历史的洪流面前终归于湮灭，连集体记忆也都洗刷得支离破碎。
行走于石马兜如棋盘纵横交错的巷弄间，祠堂、长弄、旗杆石，照壁、门匾、大厅堂，古韵处处扑面而来。如果没有细加地辨认，你看不出窄小曲折的圣堂弄将巷头与石马兜分隔开来，那里是楼厦境与棋盘境的分界线。大巷里以西的上巷属于楼厦境，在一千年前的穆阳，林氏称雄于当地，那时候还没有石马兜，只有眉头岐孤立地站在岸边，据说黄巢的巨剑使它绽放成三片，那都是遥远的传说，唯有缪氏因为姻亲关系，依托了林氏的楼厦境聚族而居。
随着岁月的流转，在不同时光的这块土地上，历史戏剧般地演绎了一折折传奇，每个时代的变迁，蕴示着万物无常、此消彼长的自然定律。由上巷林氏的遭遇开始，穆水见证了元末明初剧烈动荡的变迁。
在多灾多难的元朝末年，最早定居楼厦境的上巷林氏，依然是危楼广厦，苗粮表乎一县，却为乡邻群小觊觎，祸根早早埋下。随着红巾军的起义，天下震动，张三李四王五马六纷纷扯起旗帜占山为王，据水为寨，蒙元朝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穆阳人为求自保建立了义兵社，地主武装占地驱民，相互争战也与起义军争战，一时乱象四起，民不聊生。
六百五十多年前的旧历三月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惨案一般都发生在这样的晚上。一群武装人员包围了上巷林氏宅第，逢人就杀，林氏一百多口惨死刀下，九岁的林怀被捆绑起来扔到穆阳溪里。幸运的是，林怀挣脱了绳子，从水里遁走，躲到他的嫁到缪氏的姑婆家。随后在姑婆帮助下，寄身于罗家桥大寨。不久，穆阳东西两寨农民起义军火并，只好又远遁他乡，后辗转被西坑陈氏收留，直到娶妻生子后回到穆阳。
邻里凶党勾结土匪血洗林家，谋财害命，在穆阳历史上写下极其血腥残忍的一页。在农民起义大潮的冲击下，穆阳旺族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击，人口急剧减少，经济严重衰退。
在更早的时期，缪氏精英们拒绝入仕蒙元朝廷，有的隐居起来，唯耕读以传家。终元一朝，缪氏没有一人参与科举活动，读书只为自娱自乐，寻常日子种种田，或教教子孙，白酒黄鸡，看流水稻香，醉卧榕荫，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壮大族姓，缪氏的地盘逐渐向楼厦境以东拓展。
缪氏的崛起，一部分原因是林氏衰落无力扩张，更多的是得益于明初的政策。鼎定天下的朱元璋出台了一系列休养生息政策，其中的生育政策，鼓励百姓早婚，多产还有奖励，同时鼓励百姓垦荒，恢复生产力，因此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于是先辈们开始埋头苦干，四大房支以其惊人的繁衍速度，在人口数量上迅速赶超了其他族姓。
当缪骐铺设通往溪边的鹅卵石路时，缪氏已繁衍成巨族，开始了对穆水的利用开发，沿溪修建了多处水碓磨房，水碓租金用作读书人的笔墨费用以及赴考盘缠。
随着人口的急速膨胀与有限的土地资源渐次构成了矛盾，缪氏开始寻求脱离土地束缚的方法，于是开始了耕读思想向农商思想的转变，开创了对后世极为深远的影响，资本主义也悄悄地开始萌芽。
同一时期，闽北银矿的重新开采，招致了大量人流的涌入，商品经济迅速得以发展。当其他族姓还执着于脸朝黄土背朝天，对商贾追逐什一之利嗤之以鼻时，缪氏子弟经商的足迹已远及浦城、松溪。
逐渐壮大的缪氏在后世称为雨巷（皆春街与南薰街）的周围建立了五门——东旭、西成、南薰、北山、皆春，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大区域，在此区域内修建了七星池，用以防范火灾，嘉靖壬子年，缪一凤在此上马赴考，高中举人，乡人命名“上马兜”。
正北皆春门的另一头是南薰门，“南薰”之名取自《诗经·南风》：“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南风适时地吹来，可以富庶万民的财物。”借助这个美好的寓义，南薰门终于成为商贾货物出入之门。
正南的南薰门通往观前碓渡，这是穆阳通向外界的重要窗口。观前碓渡，也称为武陵渡，上游是青草渡，下游是富溪津集市，以及更远的黄岐港，在地理上已具备了商埠的条件。
穆水发源于政和，在闽北崇山之间由涓涓细流逐渐汇聚，曲曲折折流到穆阳，到了填头一带，河面瞬间开阔，水流平缓，这里设了一个渡头，叫做青草渡。
青草渡的独特位置使它拥有官方身份，并有官府派遣的渡夫管理，这里是穆水行船所能到达的最终端。在此弃舟登岸，走陆路，经牛岭古道，可达闽北延、建地区，进而可深入中原腹地。
嘉靖年间，缪一凤开采梨坪银矿，数千银客聚集，牛岭古道上，贩夫走卒，络绎不绝，来往于石马兜与梨坪之间。石马兜内通往缪一凤宅第的小巷子，大量的银子进出，以致被称为“银排巷”。
石马兜与富溪津市、黄岐港构成了一条贸易链，鱼盐海货与闽北山货最终都要到达这里然后转运。南薰门外，商贾云集，百舸争流，明末西班牙传教士的脚步也频繁地出入于这里。
繁荣的水运，促使缪氏在南薰门外的沿溪地带又开辟了一条商业街，与原有的后街相区别，称为“前街”。前街呈弓背形状与后街相衔接，两侧店铺林立，溪边遍植榕树枫樟，用以巩固堤岸，随之顺应水运经济而建造了天后宫（妈祖庙）。
南风吹拂，南来北往的官员与商旅，穿行于雨巷，驻足于石马兜，在明朝后期短暂的美好时光中留连片刻。富庶的穆阳，吸引着四方的移民，其中最著名的移民是刘中藻，他的父亲从苏阳来到穆阳谋生，定居于石马兜红门里。
在闽东各地遭受连年灾害，民生凋敝的时节，因水运经济而富庶的穆阳，成为万人景仰的地方。三清观前的水车辚辚作响，伴着书馆里的琅琅书声，和着石濑淙淙响声，这是明朝万历年间，石马兜成为三大集市之一的繁盛时期，曾经铭记于史册，又为历史尘埃所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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