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离不开放不下爱不起来恨不起来的向往之地

这一年春节长沙城火了，不晓得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往长沙的中心城区涌，五一广场、天心阁、步行街、太平街、西长街、潮宗街，还有岳麓山、橘子洲头、渔人码头、四方坪夜市摊，到处都是晃动的脑壳，一时间人潮如水涌动。

我九岁的孙子昨天写了一篇作文，描述了大年初三那天，他在爸爸妈妈带领下逛步行街的见闻：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们来到楼顶，发现一大长条的什么东西，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原来那一长条全是人。这人数比我们前些时候做核酸检测时的人数，还要多好几倍。我们想找个店子吃饭，人也是那么多，如果排队轮到我们，最少要一个小时，说不定还要三个小时呢。你想想，吃个饭，要花三个小时，划不来吧。实在太饿了，先喝几口西北风吧。逛到下午五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餐厅。我哈哈大笑道：“我们吃午饭还是晚饭？还是午饭晚饭一起吃？”

童言最真实。这就是节日的长沙，人多得让你找不到吃饭的地方。那些外地来的人，为了喝一杯”茶颜悦色“，不管寒风刺骨，竟然有耐心排一两个小时的长队。为了吃到鲜红的小龙虾和辣制口味菜，在餐馆外等着发排队号码票。号码小纸片儿冰冷冰冷的，却被手心的汗渍捂热了。

这就是长沙，一个充满了温度的城市。

长沙有什么值得如此疯狂挚爱之处？我常常说，长沙的小吃和夜宵，长沙的酒吧一条街、长沙的歌厅茶室、长沙的臭干子、长沙的捆鸡和兰花干子，还有那说不出味道来的茶颜悦色，辣得让你流汗得小龙虾。这些都是勾魂的元素。

有人戏说，岳麓山并不是很高的山峰，却被蜂拥而入的游客踩踏了两层楼高；橘子洲虽然绿草如茵，如织的游人似乎新铺了一层彩色地毯。

人流高峰期，这里的大小店子都会趁机涨一两倍价格，花大几十元排两三个小时队，买一杯加点果汁的水，好多人在所不惜，乐此不疲。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蹭个温度。

这就是长沙，一个离不开放不下爱不起来恨不起来的向往之地。回过神来，觉得或许也是伤心之地。

长沙，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条条街道拓宽，一幢幢高楼兴起，拆掉了多少熟悉的建筑，拆掉了好多美好的记忆。现在又重新捡拾起被挖去的麻石，装饰出几条狭窄得街巷，盖起一栋栋仿古式房舍，将少男少女们迷得不知今夕何夕。

我客居长沙这么多年，最伤心的是真正得老街一条条不见了。

我刚到长沙那阵子，长沙还有些小街小巷是麻石铺的路面。譬如二马路北正街那一边，有几条巷子还是麻石老路。黄兴路一侧的织机街也是这样的，我骑单车去那里一个小厂买过麦芽糖。太平街和西长街，一条在五一路南，一条在五一路北，对称的兄弟街，好像也是麻石街面。街和路拓宽了，麻石和古老的房舍随之而去了。

听老辈人讲，原来的太平街并沒有现在这样豪华，麻石路面坑洼不平，那是几百年上千年多少多少代人踩出来的印记。门面已经破旧不堪，但仍然热闹非凡。有卖草鞋的，打铁的，做灵屋的，买香烛纸钱的，炸臭干子的，卖扯麻糖的，剃头修脚的，看相算命的，弹四郎唱夜歌子的。还有打酱油的，演皮影戏的，抢刀磨剪的，卖陶瓷夜壶的等等。现在的太平街有这些吗?沒有了。都让开发商给开沒了。一家接着一家得吃食店，闻起来香香辣辣得，其实早就变味了。我还是喜欢还是怀念当年那些市井民生，那才叫真实，那不是做作出来的。

我还听老辈人还讲过，旧时代太平街流传过一个美丽传说：在街口北端有一家专做纸扎灵屋的铺面，小铺子的小女美貌如花。灵屋铺子主人为了给女儿找一个稍有才华的女婿，弄出一出对对子招亲的把戏。他在铺子门板上出一上联，通告码头上往来之君子，如有谁能对上，便将小女许配给他，决不食言。

那上联是：灵屋，纸糊篾扎，一挡不得风，二淋不得雨，鬼要。

好多名人骚客闻听有趣对相亲之事，纷纷前往答对，一来看上人家铺子里的美女，二来以示风雅。这些文人雅士文字讲究，各有千秋，但差强人意，都无功而返。

几个月后，这上联居然被临街一个卖尿壶的男子给对上了。

请看他对的是：夜壶，泥捏火烧，一装不得酒，二盛不得茶，卵用。

这个下联，看上去粗俗，还真实绝对。至于那卖夜壶的是不是真的娶了卖灵屋的美女，我的长辈未曾和我说过。

段子归段子，传说归传说，那是虚的。太平街和西长街的麻石曾经很实在地在这里存在了千百年。这些麻石和麻石老街已经无影无踪了，也是实实在在的。现代的商业氛围掩盖了历史的真实，这里究竟是新街还是旧街？不过是人造的景点而已。

现在的所谓老街，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不过一个摆设而已，如同一把夜壶，泥捏火烧，一装不得酒，二盛不得茶，卵用。

那些在寒风中排着队等候喝饮料吃口味菜的的人们，是不晓得这些故事的。

也就罢了。热度，是不问来由的。

作者张效雄，湖南湘阴人，生长于国营汨罗江农场（现岳阳市屈原区），湘潭大学毕业。记者出身的作家，湖南日报社高级编辑、集团原副总经理。代表作：长篇小说《风起》、散文集《寻觅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