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坊知道今个和万四爷爷一张耧去耩地，心里挺高兴，三口两口地吃完早饭，就跑出了院子。
金坊“呱哒呱哒”跑到队的农具室里，把那个好使的耧搬了出来，砘子也拉了出来，找着麻绳正在肐蹴着往上拴绳，听得万四爷爷走进来了，喊：“小坊，谁叫你搬这张耧啦？”金坊抬起头来，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没有回答。万四爷爷走近跟前，认真地说：“你可不难为自个哩！怎么单扛这个楼？”青年还是没有回答。万四爷爷向屋里走着道：“小坊，来！拉别一个砘子。”小坊跟进去，按万四爷爷的主意拉了一个砘子。万四爷爷又另搬出一张耧来。
金坊拉着砘子，“叽玲嘎拉”响，震得小过道里象敲梆子似的。万四爷爷把耧放下，就精心地拴起绳来。
正拴着，听得金坊牵着牲口走了来，他扭头一看，是那匹枣红大马，又急道：“你看！谁叫你牵这个了？牵回去！去换那个铁青骡子。”
这回可是逼得哑巴说了话，金坊愣了愣，笑道：“四爷，好耧好砘子都给他们了，这好马咱可得使。要不咱不拉别人后头了哇？”
万四爷爷直起腰来，向前走了一步道：“拉下拉不下是小事，叫他们使那个骡子，这个地还耩不耩？两个急性的人和个蹶骡子在一起干活，你想想行不行？”青年愣了愣，只好把大红马拴在木椿上，又去牵那头铁青骡子。
今个是春播的头一天，两个队播的都是多穗高粱丰产方。所以挑了两个好把式。二队掌耧的是万四爷爷；一队掌耧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半截老头儿，虽说掌过几十年耧了，但万四爷爷还是把他当成“力巴”，所以才把好使的家什、快牲口，都给他们留着。为的是都能提前播上种，早日出土、开花、结果。
金坊到仓库里取了种子背回来，万四爷爷道：“放下吧，你扛着耧。”金坊不知其意，只好放下了。万四爷爷套上骡子，把那么沉的种子口袋捆好口，一掂两“骨碌”，一甩背在肩上，赶着骡子就走。金坊见了，惊奇的问：“你不会把口袋让牠驮着？”“驮着？”万四爷爷反问了一句：“就不想耩这个地了！往牠背上一放，牠还不撩起蹶子跑吗？”
金坊停了停道：“那——我来背着吧！”万四爷爷仰了一下头道：“快走你的吧！你一牵，不愁惊了牠呀！”金坊只好走了。
石砘子的“嘎拉”声震得整个小村子都动起来，象是在跟人们宣告：60年丰收的种子就要撒下了。
到了丰产方，万四爷爷卸了骡子，把砘子拴在耧后边，把骡子慢慢地套在耧上，又把种子倒在耧升里，定好了“溜子”，向地里耩了一节停住，蹲在刚耩过去的垅眼上，用手轻轻刨了一会，见密度深度都挺合适，才放了心，道：“抽锅烟吧。”
一锅烟没抽下来，听得从村子里又传来了“嘎拉拉”的砘子声，一队耩地的也赶来了。
还老远，扛楼的那个半截老头儿，就满面春风地说：“四叔，你们把好家什都给我们留下了，让我们怎么谢你呀？”万四爷爷拔出小烟袋，喷口浓烟，抹一抹嘴巴上那几根胡子笑道：“不都是一样的吗？哪里有好赖呀？”
金坊听着不顺耳朵，憋不住的嚷了一句：“你叫瞎子摸摸，也得说他们那个强呀？”人们笑起来。
没等他们放下耧，万四爷爷就走了过来，帮着他们插上耧，定好“溜子”，添上种子，又套上马，固定好了深度，便道：“干着”。几个人立刻奔向了自己的位置。
“得！”一声，你看那枣红大马的头该多活呀！一点一点地，撅起尾巴，蹬开腿，拉的耧象贴着地面飞，但那四蹄却陷在“塇”土里去。你再看那铁青骡子，一点也不示弱，同样规矩地向前奔驰着。你听，那耧升里的高粱粒儿好象珍珠一样在“唰唰”地往地里流……
铁青骡子枣红马，在这平坦象纸、柔软象棉的田地上，精神奋发地飞奔着，一阵南风吹来，吹得这两张耧象行驶在湖面上的两只顺风船……
发表于《保定文艺》，抗旱、春播特辑。1960、4、1日。
祝林昌简历 河北省武邑县小祝村人，1956年毕业于武邑中学，毕业后在衡水酒厂、武邑县食品厂工作，担任通讯员，与作家徐光耀相交至深，得其指教。《河北青年报》、《建设日报》，《保定日报》、《保定文艺》等刊物均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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