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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剧本】《辛德勒的名单》(下)

136.内景 行政办公楼—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辛德勒慢慢地走进斯特恩的办公室。他心情不好,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神态,没有说一句幽默的话,他是来警告这位会计师的。 辛德勒:人们死去,这是生活中的现实。 斯特恩在桌上埋头工作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 辛德勒:他想要杀死所有的人吗?那很好。我应该怎么办呢?把每一个人都领进来吗?好吧!把他们交给辛德勒,统统都交给他。他的地方是一个避难所,你不知道吗?那不是一家工厂,那不是什么企业,那是避难所,那里的人没有任何技能。 斯特恩的显出他毫不知情的神态,他是无辜的,可是辛德勒心里很明白—— 辛德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一直都那么安守本份吗?我知道。 斯特恩(关心地):你赔钱了吗? 辛德勒:不,我没有赔钱,那不是问题之所在。 斯特恩:那么问题是…… 辛德勒(打断他,大声埋怨):这太危险了。对我本人来说这太危险了。 一片寂静。辛德勒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 辛德勒:你要懂得,格特面临很大的压力。你要替他着想。他负责全面管理这块地方。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要负责,包括这里所有的人——他要担心的事多着呢。他面对战争,战争让人们暴露自己最丑恶的本性。善的一面全消失了,表现的统统都是邪恶。但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这样的。他会表现得不错的。他的善良的一面也会让人看到。这是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欺诈。一个喜欢吃美食、饮好酒,喜欢女人,喜欢赚钱的人…… 斯特恩:也喜欢杀人。 辛德勒:我承认,这是他的缺点,我相信,他也不会以此为乐的。(稍顿)好吧,就算他以此为乐,那又怎样呢?你要我怎么办呢? 斯特恩:你是无能为力的。我并没有要求你干什么呀。是你到我的办公室来。 但是,要被说服的人并不是斯特恩,而是辛德勒本人。虽然他没有明确地认识到这一点,可是,斯特恩是一清二楚的。也许由于他所处的困境,或者他让斯特恩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他叹了口气。他转身想离开,然而却犹豫了。他在想一个名字,终于想起了: 辛德勒:珀尔曼,丈夫和妻子。 他取下手表,交给斯特恩。 辛德勒:把它给戈德堡,让他把这对老夫妻弄来(他离开了)。

137.外景 格特别墅的阳台—夜 从远处传来音乐,勃拉姆斯的“摇篮曲”,罗斯纳兄弟在妇女营房前演奏这支乐曲以安慰女囚。在阳台上,辛德勒和格特望着一片漆黑的格特王国。格特已喝得烂醉如泥,连站都站不直。 辛德勒:他们怕我们,不是因为我们有杀人的权力,而是因为我们有任意滥杀人的权力。一个人如果犯了罪,他应该很明白。我们让人杀了他,我们的心情会不错。或者,我们自己动手杀了他,我们的心情会更好。然而,这不是权力,那是正义的力量。这同权力是不同的。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杀死一个人,而我们不去杀他,那才是权力。那就是帝王们享有的权力。一个人偷了东西,他被带到皇帝面前,他跪下来,求饶,求宽大,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而皇帝却赦免了他。这个没有用的人,皇帝放他走了。那才是权力,真正的权力。 辛德勒所描绘的这个有怜悯心的皇帝对格特似乎有一定触动。也许,当凝视着他的营地时,他在想像自己成为这样一个角色,在领悟辛德勒描述的权力。最终,他醉眼惺忪地望着,好像微笑了一下。 辛德勒:好人亚蒙。

138.外景 马厩—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一名马夫正在忙碌地工作,以便在格特到来前将马备好。他勒好缰绳,把一条骑毯放到马背上,再把辛德勒为格特买的马鞍放到马背上。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干完,格特已经到了。马夫企图掩盖自己的惊慌失措——他知道,有人所犯的过失比这还要小,却都被枪毙了。 马夫:对不起,长官。还差一点儿我就可以完了。 格特:哦,那没有关系。 格特在一旁等待着,似乎很耐心,还独自吹着口哨。这时,马夫力图掩盖内心的迷惑不解。

139.外景 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格特高高地笔直地骑在马上,纵马在他的王国里奔驰。不过,他所到的每一处,只有卑躬屈膝的怠惰。他强使自己装出和蔼的微笑。

140.内景 格特的别墅—白天 格特骑马归来满身大汗,走进浴室。一名工人拎着一个桶和一块布,他出现在浴室门口。 工人:向你报告,长官。你浴缸里的一些污渍,我没能擦干净。 格特:你用什么擦的? 工人:肥皂,长官。 格特(怀疑地):肥皂?为什么不用碱水。 工人无法为自己辩解。格特的手慢慢垂下,好像不由自主地要伸手去掏枪套里的枪。他凝视着工人,很想打死他,可是他不愿意就在这里——在浴室里打死他,因为那样磁砖上的污点更要增多了。他长吸了一口气,使自己镇静一下。接着,他神气十足地说—— 格特:走吧,走吧,离开这里。我宽恕了你。 工人匆忙地拎着桶和布离开了。格特在那儿站了几分钟——试图领略一下他应该感受到的皇帝的权力。可是,他没有这种感觉。他只感到愚蠢而已。

141.外景 格特的别墅—几分钟后—白天 那名工人匆匆地走过别墅外面的正在枯黄的草地。他提起勇气往后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只握着手枪的手从浴室的窗口伸了出来,开枪。

142.外景 营房,普拉卓夫劳动营—夜 卫兵又坐在小桌上饮着辛德勒送来的伏特加。附近,辛德勒和斯特恩站在斯特恩的营房外。会计师说话的声音很低—— 斯特恩:如果他窃走的不那么多,我可以设法掩盖过去。如果他窃走时手段谨慎一些,高明一些的话…… (切)

143.斯特恩的办公室,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戈德堡交来一叠收据和发票,一言不发地走了。斯特恩在桌子后面好奇地看了一下这些纸条,摇摇头,显得有点儿不高兴。

144.内景 戈德堡的办公室,普拉卓夫劳动营—几分钟之后—白天 斯特恩拿着这些收据进来。现在轮到戈德堡摇头显得不高兴了。他不想听斯特恩的抱怨—— 斯特恩:这里总共有一万五千人—— 戈德堡:格特说,有两万五千人。 斯特恩:只有一万五千。他想说一万六,一万七,好吧,也许可以马虎过去,可是,多出了一万呀?这太蠢了吧。 戈德堡:斯特恩,帮我一个忙,从这里出去。你想要争辩的话,去对格特说。

145.装卸区,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斯特恩看着从卡车上卸下一袋袋的面粉、大米和其他补给品。格特对胡嘉点了点头。胡嘉叫工人停止卸车。工人们从车上爬下来,关好车帮。然而,车上还有一半货没有卸下,车子开走了。 斯特恩(画外音):党卫军的审计员不断地来,一直在查账——格特是知道这一切的。

146.外景 克拉科夫—白天 卡车停在格特的私人仓库外的装卸台旁。在胡嘉的监视下,波兰工人把“多余的”面粉和大米卸下车来。这些粮食是那一万名子虚乌有的犯人的给养。 斯特恩(画外音):你以为,他总该有点儿普通常识,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不,他丝毫不担心会受惩罚。 (切)

147.营房—稍后—夜 他们可以看到小山上格特的别墅;在窗子周围有人在活动。那里又在举行宴会。辛德勒在这里,从瓶子里倒出一杯酒,用手把它温热,他在思考斯特恩刚才对他说的事情,终于耸了一下肩。好吧!他妈的。 辛德勒:那么,你想把他除掉。 可是,斯特恩缓慢地摇了下头—— 斯特恩:不!假如普拉卓夫关闭了,他们会把我们送到别处去的。去哪里呢?谁也不知道。也许去格罗斯雷申,也许奥斯维辛。 这真是一种讥讽——尽管很糟,尽管格特很凶恶,可是,还可能更糟、更坏。辛德勒明白这一点。 辛德勒:我会找他谈的。 斯特恩:我看,太晚了。 辛德勒:好吧,那我找别的人谈谈。我来处理这件事吧。 他交给斯特恩几份有待商讨的合同文本,然后离开了。

148.内景 夜总会—克拉科夫—夜 辛德勒和党卫军高级军官托弗和舍纳坐在一张桌子上。他们在一家烟雾腾腾的夜总会里会晤。 辛德勒:他干了些什么坏事——要钱?这算犯罪吗?来吧,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是打一场仗吗?我们在这里都是为了赚钱。 托弗:有人要钱,这你是知道的。他也要钱。 舍纳:那个地方什么都不生产。我不该这么说的——应该说,它生产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给军队的。这就不好了。 辛德勒:那么我去找他谈谈。 舍纳:他是你的朋友,你想要帮他的忙。告诉我——他有没有向你表示过一丝感激之情?我还没有看到过。他甚至一点儿礼节都不顾。从未向你表示过谢意。圣诞节时,他连我的妻子都没有送礼—— 辛德勒:他根本不顾礼节,我们都知道这一点。那么,为此,我们应该把他绞死吗? 托弗:他从你那里窃取了不少钱,奥斯卡。 辛德勒:他当然从我那里窃取了不少,我们是合伙做生意。那又怎么样?我正坐在这里,突然,每个人都在议论,好像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们互相之间都得到好处,我们从军队得到好处,所有的人都在互相利用,这样才能起作用,皆大欢喜。 舍纳:可是,不能像他那样。 辛德勒转过头去看舞台上的表演,对自己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转回来,他在清醒地打量着这两名党卫军。 辛德勒:好,那么,在有些人眼中看来,我们窃取的数量多大是没有关系的,只要我们这样干了,就都一样。坐在这张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如此。 他几乎不打算掩盖自己露骨的威胁,这两名党卫军都听出他话中的潜台词。突然间空气变得紧张起来了。 舍纳:他不值得你对他忠心。更重要的是:不值得为了他向我们施加压力。 辛德勒:我给谁施加压力了?我只是说出了简单的事实而已。 尽管辛德勒否认了,压力仍然存在,而他们也全知道这一点。舍纳反过来对他也是如此,而他们也全知道这一点。可是,辛德勒只是露齿一笑而已,他转过头去看着别的方向—— 辛德勒:来吧,让我们观看那些女孩子的表演吧!

149.内景 D.E.F.工厂—白天 除了中午的汤和休息之外,在长长的工作台上还有一盆盆的水果。在一张桌上,几个工人在争论谁上楼去向辛德勒表示感谢。 为了庆祝辛德勒的生日,格特把斯特恩和罗斯纳兄弟也带来了,这几名乐师正在为乌克兰警卫部队中的最佳男中音伴奏。 辛德勒在他的朋友和情人的陪伴下把蛋糕切开。他受到许多在场的党卫军的祝贺,并一一接受英格丽、克洛诺夫斯卡和格特的拥抱。他同斯特恩握了手。 一名犹太姑娘从工厂的车间走上来。胆怯地走近围在辛德勒身边的那群醉醺醺的人。这些党卫军好奇地看着她;辛德勒喜欢漂亮姑娘,他以这样的心情接待她。音乐暂停,在寂静中听到了微弱的、胆怯的声音。 犹太姑娘:……先生……我代表……工人们……祝你生日快乐…… 她犹豫了。她的周围是些穿着党卫军制服,佩带卐字符号和手枪的人。辛德勒微笑了一下,这确是位美丽的姑娘。 辛德勒:谢谢你。 他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周围人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斯特恩望着天上。亚蒙歪着脑袋,被这件事搞糊涂了。接吻终于结束了,辛德勒再次微笑了,丝毫不感到自己做错了。 辛德勒:替我谢谢他们。 小姑娘很快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她的唯一愿望是在她、辛德勒,也许两人一起被人开枪打死之前离开这个地方。亨利·罗斯纳用肘碰了下利奥,他们开始奏起另一支歌曲。聚会重新进行下去。

151.亚佩尔广场—普拉卓夫劳动营—黎明 文书们在安置他们的折叠桌。如果营房里的犯人没有睡着的话,他们看到这个情景一定会怕得发抖的。 在暗淡的曙光中,其余的人在广场上来回走动着。有些人在挂一面横幅的旗帜,有些人推着档案柜经过广场,有一个在安放留声机,还有一个人往印盒里加印泥。 名单制定人戈德堡从一张张桌旁走过,向每一张桌子发放印好的名单,并同这些文书们分享早晨的美餐。 出现了一些穿着一身白衣服的人,像鬼似的。一只医生用的医药箱打开了,听诊器被取出。有一个人在擦自己眼镜的玻璃片。还有人在削铅笔。

152.外景 火车站—普拉卓夫劳动营—黎明 一名列车员挥动着一盏灯,引导司机慢慢地把一节牲口棚车厢向后倒。这节车同另一节钉有板条的空车厢接上了,发出沉重的响声。

153.外景 亚佩尔广场—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留声机的唱针被放在一张陈旧的78转唱片上。营房的扩音器发出了第一声刺耳的斯特劳斯圆舞曲的乐曲。

154.外景 格特别墅的阳台—白天 格特穿着内衣短裤安静地吸着早晨第一支香烟,他听着山下传过来的音乐。在山下亚佩尔广场上,已聚集了全营房总共一万五千名的犯人。

155.外景 亚佩尔广场—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尽管放着音乐和挂起了旗帜,弄得像乡村集市的样子,然而医生的出现破坏了这种伪装。这里在进行健康甄别:把健康的人同不健康的分开。 一名医生用手帕擦着自己的额头,这时有几名犯人赤身露体地在他面前来回跑着。他很快地做出选择:这个到这边,那个到那边;同时,戈德堡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一组一组的犯人一丝不挂地在医生和文书面前跑着。都做了登记,囚犯们已排成队列。太阳一直暴晒着,扩音器里仍放着音乐。

156.外景 火车站—普拉卓夫—白天 有些人还在穿衣服。第一批“不合格”的人已经排队来到月台上。一名卫兵打开了牲口棚车厢的门,第一批不幸者爬上车。

157.外景 亚佩尔广场—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在别的女犯人的掩护下,米拉·法弗伯格用红菜头擦脸,拚命想在自己的肤色上染上些红色。 亚蒙·格特把袖子高高挽起,这是很少见的。他在同一名医生聊天,这时又有一组人在脱衣服。他们谈论的是这次“健康甄别”,还是恶劣的天气,这就无从知晓了。可是,他点着头,表示赞同。 法弗伯格(画外音):指挥官先生。 格特抬起头,发现波尔德克也在那批脱衣服的人中。法弗伯格用乞求的眼光望着他,好像在问:我也必须通过这种检查吗。格特转向一名文书。 格特:我的机械师。 法弗伯格被允许离开那些人,他没有事了,不必再经历那种不体面的过程了。他又叫了指挥官一声—— 法弗伯格:……我的妻子怎么办呢? 格特想了一会儿,没有立即点头。是的,没有问题,当然。让一名文书陪着法弗伯格去寻找——他们发现了米拉。

158.外景 火车站—普拉卓夫—白天 太阳升高了,牲口棚车里的温度更高了。犯人们的手臂从木条中伸出来,表示愿意用钻石换一口水喝。

159.外景 普拉卓夫—稍后—白天 留声机的唱针被放在另一张唱片上,播放的歌曲是“妈妈,替我买匹小马”。 小孩从父母的怀中被硬拉走。哭泣的抗议声很快发展成同卫兵的争吵。左轮手枪和步枪频频对着空中开火。音乐声、枪声、哭泣声混在一起。

160.内景 营房—同一时间—白天 卫兵在空无一人的营房里来回搜寻,抬头看天花板上的椽梁,把地板的板条撬起来,把床也翻过来,寻找孩子。

161.外景 营房—同一时间—白天 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影急速地跑到另一座营房,穿过它,走向后面的一间简陋的木结构房子。

162.内景 男厕所—同一时间—白天 小姑娘用手臂撑着粪坑的两边,使身子进入坑里。这个坑周围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了。她慢慢地往下沉,用膝盖和脚尖抵着坑壁。连苍蝇叮她的耳朵和鼻孔,都顾不上。 她碰到了坑里的大粪,她让她的脚、脚踝骨、胫骨、膝盖都陷进去,最后她的脚碰到了坑底坚实的土地。她力图屏住呼吸,使心跳慢下来时,她听到了一种幻觉般的低声说话—— 男孩的声音:这是我们的地方。 在黑暗中,她看见了几双眼睛——有5个孩子已经躲在这里了。

163.外景 火车站—普拉卓夫—同一天—稍后—白天 在一长串牲口棚车的车顶上冒出了热气。 在车里,那些“没能通过”体检的人受到暑热的煎熬。他们在等着最后的几节车厢被装满。 辛德勒的奔驰汽车开来了。他走出车子,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看到格特同另外的两名企业家,博希和梅德里希,站在一起。他向他们走了过去。 格特:我想要叫你的,没来得及,这事需要的时间比我预料得要长。来一杯酒。 辛德勒:发生了什么事? 格特:我有一船的匈牙利人要来,必须替他们留出空位子。总是不断有事情。 他望着火车。火车头发出的声音不能完全掩盖住棚车里的人呼喊要水的声音。 格特:他们现在开始抱怨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才值得抱怨。 他露齿一笑。辛德勒看着另一辆车被装满了。他们似乎被扔进了一只火炉。 辛德勒:把你的救火队调来,向着车子喷水,你说如何? 格特呆呆地望着他,接着摆出一副“你还有什么花样?”的得意模样。他大笑了起来,对胡嘉下了道命令—— 格特:把救火车弄来! 胡嘉:什么? 胡嘉听到了他的话,就是弄不明白。最后,他转身叫另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水柱像瀑布一般倾泻到那滚烫的车顶上。救火车已经开来了,水管把凉水送向车辆,淋着车里的人,他们高声地喊着感谢的话。 格特:这真是太残酷了,奥斯卡,你给他们希望。你不应该那么做的。那么做太残酷。 不过,不仅是格特,连周围站在那里所有的党卫军都觉得有趣。奥斯卡走过去,同一名救火队员谈话。水管的长度充其量只能把水浇到长列车的一半车厢。他回到格特身边。 辛德勒:我在厂里还有200米左右的水管。这样,我们就可以把水冲到最后的车辆了。 格特大概认为这件事特别可笑,他大喊一声—— 格特:胡嘉! D.E.F.工厂里的水管也运到了,同普拉卓夫的水管接上了。水浇到了列车最后的几节车厢。车里的人大声表示谢意。卫兵和军官看到这种场面都笑了。 卫兵:他认为,这样就可以拯救他们了? 这种笑话有了进一步发展。从D.E.F.工厂的车辆上,一箱箱的食物被搬了下来。在党卫军的大笑声中,辛德勒沿着列车走着,把香肠塞给木板条后面的人。 格特:哦,我的上帝。 格特有点神经质地叹息一声。可是,过了一会儿感到有趣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渐渐消失了。在无数的党卫军面前,他的这位朋友对这些车厢里的人滥施仁慈,而这些人是注定要完蛋的。于是这种大笑就不仅是有失体统的问题了。他直瞪着双眼,似乎是着魔了。 水一直浇到了最后一节车厢上。

165.外景 D.E.F.工厂—白天 一辆德国军用车开进大门,而且堵住门口。两名盖世太保从车里出来。

166。内景 D.E.F.工厂—白天 曾向辛德勒祝贺生日的那名姑娘抬起头看着盖世太保走进来。他们到楼上办公室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辛德勒的面前。透过玻璃窗,楼下的工人可以看到他们。

167.内景 辛德勒的办公室—白天 辛德勒靠在桌旁,拿着酒杯,估量着这次毫无幽默感的拘捕。 辛德勒:我还想说,你们会后悔的,你们很可能会后悔的。我希望你们了解这一点。 盖世太保甲:我们愿意冒这个险。 辛德勒把目光移向办公室外,望着克洛诺夫斯卡。她点了下头,表示她知道要做什么。她会打电话的,通知那些会帮忙的人。 辛德勒:好吧,当然,今天的天气不错。我可以跟你们走一趟。 他掐灭了手里的香烟。

168.内景 盖世太保的汽车—车子已发动—白天 辛德勒在车的后排座位上很舒服地坐着,眼睛失神地望着车窗外。车子转弯了,他却向后看了一眼。很明显,他原来以为车子会向另一个方向转弯的。 辛德勒:我们去哪儿? 坐在前排座的家伙没有回答。辛德勒的脸上第一次现出担忧的表情。汽车开进一座楼房,这楼只有一条贯通大楼的长窗户,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169.内景 蒙特鲁比茨监狱—克拉科夫—白天 辛德勒被勒令把口袋里的东西都取出来,他的钱、香烟等等。周围的办事员都低声说话,好像大声说话在那条狭狭的长走廊中会产生让人头发胀的回音。

170.内景 蒙特鲁比茨监狱—白天 他被领下楼梯,走进一条使人产生幽闭恐怖症的窄通道。他看到了黑暗的牢房,里面隐约可以看到蹲伏在角落里或躺在地上的人影。

171.内景 牢房,蒙特鲁比茨监狱—白天 一只水桶、一只便桶、没有窗子,这不是关押有身份的人的牢房;这次被捕非同一般。 辛德勒穿着与周围阴湿的环境不相称的双排扣套服,在他的同牢房的人面前慢慢地来回走着。那人是名军人,看起来好像已经关了一辈子了,他把大衣领子翻起来遮住双耳,以便暖和一点。 辛德勒:我违反了“人种和再定居法”,可是我怀疑他们能够找出具体的条款来惩罚我。(稍顿)。我亲吻了一名犹太姑娘。 辛德勒苦笑了一下,他的同牢伙伴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现在居然有人比他犯的罪更加严重!

172.内景 蒙特鲁比茨监狱—白天 亚蒙·格特坐在一把直靠背椅上,作为辩护人,来为违犯种族法的辛德勒辩护这似乎是一种错位。一名毫无表情的党卫军上校坐在桌子后面。格特对他着重讲述了当时的具体情况—— 格特:……他喜欢女人,喜欢漂亮的女人。当他看到一位漂亮的女人时就会忘乎所以。他有许多女人,她们都爱他。他结了婚,但是还有那么多的女人。是的,她是犹太人,他不应该那么做。可是,你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我见过,她的确非常漂亮…… 格特边叙述边察颜观色,可是,那上校的脸上毫无表情。 格特:你知道,那些犹太人是会施魔法的。要是你也像我这样同他们打交道,就会明白了。他们有魔力,像一种毒素。我手下的人有些就受到过这种毒素的感染。应该可怜他们,而不是惩罚他们。他们应得到治疗,因为这就像得了伤寒病一样。我经常看到这种情况。 格特换了个坐姿,他知道,他丝毫没能打动这个人。于是他改变了策略—— 格特:如果要用钱,我们可以商量,对我来讲没有问题。 党卫军上校:你想贿赂我? 格特:贿赂?不,不,只是一点儿酬金。 突然,那上校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这使格特迷惑不解,因为他的官阶比上校的低。但是,他误会了,那人不是向格特敬礼,而是向刚走进来、站在格特背后的人敬礼。 舍纳:坐下。 上校重又坐下。舍纳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格特的旁边。 舍纳:你好,亚蒙。 格特:长官。 舍纳微笑了一下,让格特握他的手。格特明白:自己已经失宠了。

173.内景 格特的别墅—普拉卓夫—劳动营—夜 一名高高瘦瘦穿着灰色制服的党卫军军官向罗斯纳兄弟点了一首曲子—— 党卫军军官:我想再听一遍“忧郁的星期天。” 他喝醉了,显得忧闷,看样子随时都会摔倒。当罗斯纳两兄弟奏起这支歌曲,这名校级军官便蹒跚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向角落里的一把椅子走去,然后猛然坐在上面。他们演奏的这首歌叙述了一个特别令人伤感的故事——一个年轻人因失恋而自杀。 舍纳:我们把犹太姑娘交给你,每天至少收你5马克。奥斯卡,你应该吻我们,而不是她们。 格特大笑,但是声音太大了,舍纳皱起了眉头。辛德勒和蔼地笑了。他已被放出来了。这会儿他也许穿的没有平时考究,神色也比平时克制一些了。格特把他从众人中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 格特:是上帝禁止你去迷恋犹太女人。这是没有前途的。没有前途。他们的命运是绝路一条。这不是一句仇恨犹太人的老话。这是当今的政策。 那名瘦瘦的穿着灰军装的党卫军军官又来到两名乐师的面前,还端着一杯酒,他摇摇晃晃地—— 军官:再来一遍“忧郁的星期天。” 他们又奏起这首曲子。他又摇晃着从人群中走回到角落里的那把椅子上。他没有去注意从特雷布林卡来的司令官或其他任何人—— 来自特雷布林卡的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在特雷布林卡可以处理。我没有把握,也许一两天。 他耸了一下肩,好像这不算什么,也许,他是在表示谦逊。格特却对这番话印象深刻。辛德勒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来自特雷布林卡的人:现在,说到奥斯维辛,你们也在议论它。我那儿算不上什么。它就像一部机器。在奥斯维辛,有一座杀人工厂。那儿的人知道怎么干。那儿的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又是那个穿灰制服的军官,他再次向亨利和利奥招手。这次,他们不再等他开口提要求了。 利奥?罗斯纳:“忧郁的星期天。” 这名军官蹒跚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罗斯纳兄弟不是简单地重复演奏这首歌,他们是全身心地投入在这首曲子里了,同时也吸引住了这名军官。这名郁闷的军官在角落里用一种几乎是感激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演奏的曲子充满了忧愁伤感,好像真地在诱使他去自杀。 房间里其他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种情感交流,这个军官被音乐迷住了。两兄弟奏的乐曲简直像咒语。终于,有人感到不太对,他不一定知道个中原由,却感到这支歌重复的次数太多了。他出来制止了—— 格特:够了,上帝呵! 音乐停了。两兄弟在人群中发现格特在看着他们,好像在说,“喂,看在上帝份上,奏一些别的曲子吧。”他们就奏了一首轻松的曲子:“从雾中来”。格特转身回到他的客人中。 罗斯纳兄弟一面奏乐一面看着角落里那位忧郁的军官。他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来。他站了一会儿,两眼茫然若失,接着他向阳台走去。他非常安静地站在茫茫夜色中。罗斯纳兄弟只能看到他黑黑的背影。 他取出手枪,朝自己头部开了一枪,破坏了这次聚会的欢乐气氛。

174.外景 D.E.F.工厂—白天 从远处可以看到辛德勒在同一名党卫军军官争论。那名军官要把一些文件,某项命令,交给他,而这位怒气冲冲的企业家拒绝接受。 镜头推近,可以看到辛德勒的工人拿着毯子和包袱在重兵押送下排队走出工厂和分厂,走过四周布满岗哨的院子。他的人正被带走,要去哪儿?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辛德勒断然停止了同那党卫军的讨论,坐上自己的车子,开走了。

175.外景 森林—普拉卓夫劳动营—稍后—白天 一条小溪缓缓地从沼泽地流过,两岸都长满了大树。党卫军利奥·约翰和他五岁的儿子正爬在溪边捉蝌蚪。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发生的恐怖事情,至少他们没有被它所吸引。从地里掘出了尸体,从森林的集体坟场中掘出尸体。到处是死尸,他们是犹太人居住区大屠杀中的牺牲者,普拉卓夫的死难者。 辛德勒来到现场,他看到格特站在树下,带着愤怒的心情走向他,辛德勒不知他想说什么,法弗伯格正推着一辆车子,上面有一具尸体。看到这情景,辛德勒担心那是米拉的尸体;但是,接着他看到她也推着一辆车,上面也放着一具尸体。格特招呼辛德勒—— 格特:你能相信眼前的情景吗? 格特摇着头,显得有些惊慌。辛德勒走过去同他站在一起,呆望着放在柴堆上的尸体。戴着口罩,不断呕吐的工人们正在一排排地堆放尸体。 格特:我想好好过日子,他们却让我来干这种事!我不得不把每具埋下的尸体都找出来,然后再烧掉! 坏事情总是接踵而至。他呆呆地望着。柴堆上的尸体已经堆得齐肩高了。工人们正向柴堆上浇汽油。 辛德勒:你带走了我的工人。 格特(愤愤地):他们带走了我的。我说过,他们没有前途,我并不是指明天。(稍顿)去奥斯维辛。 辛德勒:什么时候? 格特:我不知道。快了。 格特对他的王国的瓦解感到不平,他叹着气。他转头看到自己的部下——利奥·约翰还在小溪旁。 格特:这倒好。我的事业完了,他却同他的儿子在抓蝌蚪。 镜头盯住了兴高采烈的男孩,手里拿着蝌蚪,在他身后,柴堆冒出的烟升向天空。

176.内景 D.E.F.工厂—夜 辛德勒的身影靠在一排玻璃窗上。他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工厂,那些无言的机器;厂房里一片黑暗、寂静。

177.内景 辛德勒的公寓—白天 光线从窗口照进来。白色的单子罩在家具上,像是罩尸布。辛德勒的私人物品都已收拾起来了。

178.外景 波兰同捷克的边境—夜 辛德勒的奔驰汽车,后座上高高地堆着箱子。一名边防哨兵把护照还给他。栏杆升起了,他进入了捷克的农村。

179.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广场—捷克 在静悄悄、没有生气的村子的中心广场上有一座教堂。一名神甫和他的教徒们刚刚结束了晨祷,从教堂里走出来。其中有埃米莉·辛德勒夫人。 有人在一家咖啡吧外面饮着酒,注意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外面来了一位衣着讲究的绅士。他们认出了他,向他走去。 辛德勒:喂,你们好吗? 布吕恩利特兹人甲:看这位—— 辛德勒的衣着、汽车和箱子,说明他同这里的人们在生活方式上有着天壤之别。总之,他们从前的那位总不走运的朋友,已经发迹了,他们惊呆了。 埃米莉在广场对面,已经看到他了;他也看到她了。双方都无意交谈。终于,她走开了。她的心思,辛德勒能理解。好吧,到旅馆去开个房间吧。他给了看门人超额的小费之后,转身走向在咖啡吧门口的人。 辛德勒:让我来请你们喝酒。

180.内景 咖啡吧—布吕恩利特兹—夜 除了这些客人们都穿着劳动阶级的衣服之外,情况同克拉科夫的党卫军夜总会差不多。辛德勒仍是豪爽地请客,他在桌子中间穿行,保证每个人都能喝够,使每个人都高兴。有一个人同女朋友在一起,示意他过去。 布吕恩利特兹人乙:奥斯卡,这是我的女友莉娜。 辛德勒:你好!(对他俩)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你们想喝什么? 布吕恩利特兹人乙:什么也没有改变。不过你的情况却有了变化,是吗? 辛德勒:有些事情办成了。我在那里赚了点儿钱,生活得愉快。日子不错。 布吕恩利特兹人乙:你现在回来了。 辛德勒:现在我回来,你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吗?我要好好过日子。你们也会过好日子的。 他示意侍者重新斟满他朋友和女友的酒杯,拍拍那人的肩,走向邻桌。 女友:他是谁? 那人想了一下,倒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因为他的老友奥斯卡做过各式各样的事,究竟如何来介绍他,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终于—— 布吕恩利特兹人乙:他是一名推销员。

181.内景 旅馆的房间—布吕恩利特兹—夜 一个女人睡在床上。咖啡吧里的那个姑娘。辛德勒穿着睡袍,在窗口旁静静地吸着烟。他出神地望着黑夜。

182.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黎明 远处的小镇,周围都是山。太阳刚刚升起。近处,歪歪斜斜的房子,关闭很久的一间工厂。 辛德勒穿着皮骑装从一辆摩托车上下来。他慢慢地徘徊,从破窗中向里看,他又徘徊了一阵子。镜头紧盯着他的脸。看得出他要在两种不同的方案中做出抉择。这使他为难。也许,他意识到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有一种,对此他颇为不快。 辛德勒:他妈的。

183.外景 格特别墅的阳台—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辛德勒和格特在别墅的阳台上喝酒。 格特:你要这些人。 辛德勒:这些人,我的人,我要的是我的人。 格特审视着这位朋友,感到大为不解。在别墅下面是营房,营房仍有人在活动,至少目前尚有人活动,运输问题解决后一切就要结束。 格特:你是什么人,摩西吗?这是干什么?这样能赚钱吗?搞什么诡计? 辛德勒:这是一笔好买卖。 格特:哦,依你看来,这是一笔好买卖。你必须把他们、把设备、把这一切都运到捷克——这是胡来。 辛德勒:听着—— 格特:你对我讲这些毫无意义。 辛德勒:对我有好处——我熟悉他们,和他们很熟。对你也有好处——你会得到补偿的。对军队也有好处。你知道,我要制造什么吗?炮弹。坦克炮弹。他们需要炮弹。大家都会高兴的。 格特:是吗?那么肯定。 格特感到所有这一切理由都很难让人相信。他肯定,辛德勒一定另有其他图谋,而不愿告诉他。 格特:你一定在骗我。如果我赚一百,你一定会赚三百。 辛德勒耸了一下肩,表示默认。 格特:如果你承认赚三百,那么实际上一定是四百。但是,怎么能做到呢? 辛德勒:我刚才对你讲过了。 格特:你是讲过了,但是没有说出实情。 格特审视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真的答案来。他没有找到。 格特:那好吧,不用再说了。我可以干。不过,我想不透,这让我恼火。 辛德勒:别的你可以不管,只要向我开个价。一个人值多少钱。 格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点点头。即使他想不透这件事,他也要从中赚些钱。他微笑了。 格特:你愿意为一个人付多少? (切)

184.打字机的键钮在名单上打下一个名字—— 利瓦托夫——字母放得很大,打字的声音也很大,简直像开枪—— 镜头紧盯一个人的脸——拉比·利瓦托夫——制铰链的熟练工,也就是格特曾想开枪打死他,但因左轮枪卡壳了才幸免一死的那个人。 打字机又打出另一个人的名字——珀尔曼—— 镜头紧盯在两个老人的脸上——一男一女,他们是埃尔莎·克劳茨的父母。 在凌乱的普拉卓夫劳动营的小办公室里,斯特恩从德国劳工办公室的D.E.F.工厂工人名单上转抄过来,再用打字机打出名单——这就是辛德勒的名单—— 打出一个名字——一张脸的特写——名字——脸——名字…… 跟拍辛德勒,他在斯特恩狭小的办公室里踱着步,手里温着一杯酒。 辛德勒:波尔德克·法弗伯格……米拉·法弗伯格…… 打字机键打上法弗伯格—— 法弗伯格的特写,米拉的特写…… 德国马克装在一只小钱包里。格特看着钱包,喃喃自语—— 格特:毒素…… 名单上的名字在增加,40个,50个……打字机的键盘连续不断地发出哒哒声。斯特恩从打字机上取出打满了名字的纸,又放上另一张纸,继续打上名字。 在原属梅德里希的普拉卓夫工厂外面,机器设备被装上卡车。 辛德勒:我所做的事,你也可以干。没有人会阻止你的。 梅德里希摇了摇头,拒绝了辛德勒的建议—— 梅德里希:我为犹太人做的事已经不少了。 打字机又打上一个名字—— 银幕上出现一张脸,男人的;又一张脸,女人的;一张脸,小孩的…… 白兰地酒倒进一只玻璃杯里。杯子已举到辛德勒的嘴边,但他没有马上喝。 辛德勒:还有投资人。 又是一个人名——一张脸——他是D.E.F工厂最初的投资人。 又一个人名——又一张脸——另一名犹太投资人。 辛德勒:全体都要。塞维茨和他的家人。 斯特恩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表情在问:有没有弄错——这个人也要?是的。打字机上打出了塞维茨——镜头盯在塞维茨的脸上,他是那名想从辛德勒工厂里多拉走产品的投资人,辛德勒曾威胁要让党卫军枪毙他;还有他儿子的脸—— 打字机又打满了三四页纸。斯特恩估计了一下—— 斯特恩:四百四十五人—— 辛德勒:再打下去。 辛德勒的奔驰汽车的后车厢打开了。他取出了一个小钱包,走向格特的别墅。 打字机打上了罗斯纳——出现了亨利·罗斯纳,那名小提琴手的脸。又出现他的兄弟,利奥,那名手风琴手的脸。 辛德勒和另一名普拉卓夫的实业家博希在一起。辛德勒向他提出曾向梅德里希提出过的建议;得到同样否定的回答。 又一张纸打满了人名。 斯特恩(画外音):大约有600—— 辛德勒(画外音):再打下去。 随着打字机的声音,银幕上出现了一名男孩的脸,就是那偷鸡事件中的那名男孩;出现了一名女孩的脸,她就是躲在厕所粪坑里的那个女孩;又出现了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人的脸。 斯特恩(画外音):差不多800人。 辛德勒(怒气冲冲):什么差不多——究竟多少——好好数一下。 斯特恩用手指着名字一一数去,以便计算得更准确。 格特在发牌,玩21点牌戏。他和辛德勒赌的是钻石。翻出来的是一张皇后(12点)牌,格特自叹运气不好。格特的女仆站在一旁,她的特写。格特把他手里的牌丢在桌上;又得了一张4点的牌,再丢在桌上;得了一张11点牌…… 我们并不熟悉的一个人名被打在纸上了——一张我们不熟悉的脸。

185.内景 斯特恩的办公室—普拉卓夫—夜 辛德勒翻阅名单,一面计算着,一面喝着酒。打字机发出哒哒声。终于,他平静地对自己说—— 辛德勒:就是它了。 听到了他的话,斯特恩停止打字,然后看着他。 辛德勒:你可以把这一页打完。 斯特恩虽然接着打下去,但是,他再次犹豫了。有些事情他不明白—— 斯特恩:格特怎么说的?你刚才告诉他,你需要多少人? 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儿。辛德勒没有回答。他没有把同格特达成交易的细节告诉斯特恩,而现在也仍然不想告诉他。最后,他不太自然地说—— 辛德勒:我付钱把他们买下了。我付给他钱。我付给他钱,他就给我人。(稍顿)如果你一直在替我工作,我想你会劝阻我的。这花去了我一大笔财产。 斯特恩还是不明白,而且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辛德勒耸了一下肩,好像这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交易,而斯特恩知道,这的确是一件大交易。 辛德勒:把单子给他,他会签字的,他会把人叫齐的。我必须回到布吕恩利特兹去,安排那里的事。我会在那儿同你见面的。 斯特恩真想不出这个人在做什么。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接着—— 辛德勒:打完这一页。 斯特恩转身,按照他的吩咐去打字了。辛德勒照例喝着酒。又听到一阵打字机的响声。接着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这一页打完了。剩下来的人都要去死。

186.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的市政厅—夜 辛德勒站在一大群人跟前,党徽别在他的衣领上,威风凛凛的秘密警察卫兵站在他的两旁。 辛德勒:这是我的家。 他向他的听众扫了一眼。那些人是布吕恩利特兹的公民、当地政府官员。许多人对他,以及对眼前的情景感到迷惑不解。 辛德勒: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我的妻子也是在这里出生的。我的母亲埋葬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他的离异的妻子在那儿。同他一起喝酒的那些人也在那儿。 辛德勒:你们难道以为我会把一千名犹太犯人带回家吗? 所有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像他们一直在等他说这句话,以便驱散他们听到的谣传。 辛德勒:他们是熟练的军火工人,他们对战争是至关重要的—— 人们开始纷纷议论,听众做出愤怒的反应。他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辛德勒:我的责任是监督他们,而你们有义务允许我这样做—— 他勉强把话说完,群众的抗议声把他的声音盖住了。喧闹声愈来愈大,他已无法说下去。

187.格特的别墅—普拉卓夫—白天 格特坐在他的写字台前,正在签署备忘录、运输令和申请书。他翻开辛德勒交来的名单,在每一页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在最后一页上做了批语。然后,他把这摞文件递给了人事文书、名单的执行人戈德堡——这个歹徒。

188.内景 行政大楼办公室—普拉卓夫—白天 戈德堡把这份名单要他签字的那一页塞入打字机,小心地码齐,然后在名单底线上面的空白处打上了自己的名字。

189.外景 辛德勒设在布吕恩利特兹的工厂—白天 在场地中央一张折叠桌旁,辛德勒在德军办公室的指令、撤退局和经济部的表格,以及军火合约上签了字。 在辛德勒工厂的周围,新集中营正在形成:电网栅栏已经立起来;岗楼、营房,还有重型设备、巨大的起重机器已从火车站运到并卸下;纳粹党卫队的工程师们站在这一带,对这片地形直皱眉头,因为,还明显地存在一些排水之类的问题。

190.外景 火车站—普拉卓夫—白天 一列载满人的火车驶过这个车站朝奥斯维辛开去。戈德堡在整理他的文件,一名囚犯朝他走来。 囚犯:我在这份名单上吗? 戈德堡:你说的是什么名单? 他知道囚犯指的是什么,而这名囚犯也知道戈德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说的是辛德勒的名单。 戈德堡:这份好名单?好的,那要看你是不是…… 这名囚犯懂得戈德堡的意思,谨慎地从外套的衬里里面掏出几粒钻石,塞给他。

191.内景 戈德堡的办公室—普拉卓夫—夜 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一些人的姓名,头几个名字已经给划掉了。戈德堡在名单的一页纸上打下了一个人名,并把这个名字从笔记本上划掉。接着,他在这张纸上又打下另一个名字,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了手写的那页名单,把它揉皱,扔掉。

192.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夜 辛德勒喝了一夜酒在回旅馆的路上,三个小伙子迎面猛扑过来,把他摔在地上,他遭到一阵拳打脚踢。当这伙攻击者离开的时候,辛德勒认出其中一人,这个人在他刚到达这里时,曾羡慕过他的车子。

193.内景 汽车修理车间—普拉卓夫劳动营—白天 法弗伯格的头探在一辆德国军用车前的盖子下面,正在调整车子的汽化器。戈德堡走进来了。 戈德堡:嗨,搞得怎么样了?(法弗伯格没有理他)你知道那个名单的事吧?你在上面。 法弗伯格:我当然在上面。 戈德堡:你想留在这个名单上吗?你准备给我点儿什么呢? 法弗伯格扫了他一眼,捉摸这个敲诈者好一会儿。 法弗伯格:我给你点儿什么呢? 戈德堡:拿些钻石,就可呆在名单上。 法弗伯格突然拿起手中的扳钳朝他砸去,痛击他的肩膀和头。 法弗伯格:我打死你,这就是我要给你的。 戈德堡倒下了,当他试图爬出去时,背上又遭到重击。 戈德堡:好,好,好! 他爬出车库,遛走了。

194.外景 火车站—普拉卓夫—白天 两节运牲口的车厢连接在一起。在站台上。在折叠桌旁的文书们在翻文件,其他人则拿着名单,大声点名。 数千名囚犯呆在站台上,有些人爬上了停在对面铁轨上的一排钉着木板条的车厢。更多的人在站队,换队,这一队的排尾很难同另一队的排头区分开来。文书拿着公文、人员名单,还拿着笔,一遍又一遍核实囚犯们的去向:一些人去布吕恩利特兹,其他人去奥斯维辛。 一个男孩被允许同他的父亲呆在同一队里,而他的父亲则又被带到另一行由妇女组成的队列前。这种分队的方法还算是过程比较清楚的;其他方法,如果存在的话,也只有那些文书和卫兵们知道,甚至他们也不见得知道。一片混乱。

195.外景 乡村—夜 一列火车缓缓地驶过这片黑暗的风景如画的土地。

196.内景 载牲口的车厢—行进中的列车—夜 斯特恩挤进一节十分拥挤的车厢,呆在角落里。这列火车可能开往辛德勒的家乡,但它不比其他开往奥斯维辛—伯肯奥的火车更舒服。

197.外景 十字路口—波兰—白天 这列火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从木板缝向里窥视,车上很明显地只有一些男囚犯。 在车下一条肮脏的路上,一个孤单的波兰男孩正站在那里观望。就在一列从另一方向呼啸而过的空火车遮住他之前,我们看到他举起手做了个割断喉咙的手势。

197.外景 火车站—布吕恩利特兹—白天 这列火车驶进小小的安静的布吕恩利特兹车站。车门打开了,囚犯们爬了下来。在站台的两端,有几名党卫军卫兵,辛德勒站在那里。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华丽的服装,还戴了一顶奥地利便帽。

198.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白天 辛德勒带领着一支由几百名男犹太囚犯组成的队伍经过镇子的中心,遭到排列在街道上的布吕恩利特兹良民的愤怒的辱骂、斥责;偶尔还有掷过来的石块。

199.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军需品工厂—白天 在巨大的起重机器下面,一顿有汤和面包的饭等待着这些工人。当他们坐下来时,辛德勒对他们讲话了—— 辛德勒:你们会有兴趣知道,我今晨收到一封来自普拉卓夫人事办公室的电报。妇女们已经离开了。她们应当在明天某个时候到达这里。 他看到斯特恩在工人们当中,便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200.外景 波兰农村—白天 一列火车沿着车轨缓慢地朝一座拱形门倒着开过来。坐在这些运牲口车厢里的妇女不需要什么标记来告诉她们这是哪里,她们在噩梦中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从化人炉烟囱里冒出的串串黑烟直升天空。这里是奥斯维辛集中营。

201.外景 奥斯维辛—白天 惊慌失措的妇女们从车厢里爬了下来,进入一个大广场,这就是业已臭名远扬的集中营。当她们在拿着警棍的卫兵带领下经过泥泞的场地时,米拉?法弗伯格朝着这个地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它是那么大,像一座城市,只是住在这里的居民都绝对是暂时的。 一名妇女(对米拉,低声悄语地):文书在哪里? 这些经常受到手持文件夹的文书惊吓的妇女,现在因文书们不在场,反倒使她们感到不安,好像已不再存在继续记录她们姓名的理由了。米拉的目光转向集中营西面、白桦树林那边不断冒出的烟柱。

202.内景 办公室—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辛德勒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经过斯特恩的办公桌,咕哝着—— 辛德勒:她们在奥斯维辛。 在斯特恩作出反应之前,辛德勒已走出门。

203.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片刻之后—白天 当辛德勒大步穿过工厂院子朝他的摩托车走去时,遭到几名刚从他们的车上下来的盖世太保的阻拦—— 盖世太保:你的朋友亚蒙·格特已被逮捕。 辛德勒(稍顿):听到这件事,我感到遗憾。 盖世太保:有些事情还不清楚。我们需要谈一谈。 辛德勒:我乐意,不过要等到我回来之后。我必须离开一下。 盖世太保的脸色告诉他,他不能去任何地方。 辛德勒:行啊,好吧,让我们谈谈。 盖世太保:在布雷斯劳谈。 辛德勒:布雷斯劳?我不能去布雷斯劳。现在不能去。 这些家伙表情严肃。

204.外景 奥斯维辛—白天 一名年轻的银白头发的医生在辛德勒的妇女队伍前缓慢地走过,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考虑着要选择谁送到毒气室里去。他在一名妇女前面停了下来。 年轻医生:大妈,多大年纪了? 她可以说谎,他将因此而处死她;她也可以说实话,他也会因为她说了实话而杀掉她。 妇女(稍顿):先生,这里出了个差错。我想我们不是应该到这儿来的。我们是给奥斯卡·辛德勒打工的。我们是辛德勒要的犹太人。 医生沉默地点点头,看上去是听懂了。于是—— 年轻医生:那么,奥斯卡·辛德勒究竟是什么人? 她不抱希望地看看周围。一名押解着这批妇女从普拉卓夫来的党卫军士兵说话了—— 普拉卓夫士兵:他在克拉科夫有一座工厂,做搪瓷用品的。 医生点了一下头,好像这一信息是有价值的,对他是有用的。然而,并没有用—— 年轻医生:一个做罐子的。 他微笑了一下,继续选择:这个女人站到这一行,另外的一个站到那一行。

205.内景 单人牢房—布雷斯劳—白天 在一间黑暗的牢房里面,穿着制服的亚蒙·格特在等待着:辛德勒正在路上,有希望。也许他已在这儿了。辛德勒将替他担保,辛德勒会把这事弄清楚的。

206.内景 党卫军的监狱办公室—布雷斯劳—白天 在一间大房子里,辛德勒坐在由几名严肃的V局调查员组成的陪审团和一名党卫军法官面前。 调查员:你说的每件事都将被保密。你并不受调查。受调查的是格特先生。他是因为被指控贪污和诈骗而受到拘留的。他要你到这儿来证实他无罪。关于他在财务方面的投机行为的情报来自许多方面。只有你能替他说话。我们知道,你们是关系密切的朋友。我们知道,这对你是难办的。但我们必须问你。 辛德勒:他把我们的国家偷空了。

207.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在辛德勒不在场的情况下,工人们试图开动这些不熟悉的机器,解决生产炮弹过程中的技术问题。有动作,有声音,机器也在运转着,但几乎生产不出产品来。 辛德勒这座新的“集中营”的指挥官乔斯·利波尔德走遍工厂,在进行一次突击检查。他向一名卫兵指出,一个不到九岁的儿童正在一张工作台上拣包装箱;另一个十岁多的男孩,正在搬运一只箱子。

208.外景 营房—奥斯维辛—夜 米拉和另一名妇女提着一个盛汤的又大又重的罐子朝她们住的营房走来。不到100米之外是白桦树和焚尸炉,即使现在已经是晚上,还在冒烟。 从黑暗的地方,走出一些像鬼怪一样,骨瘦如柴的人们,围住了这两名妇女,更确切地说,她们围着汤罐子,把小金属杯子伸进去舀汤,一次又一次。 米拉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眼看着。这些人围绕汤罐只有一会儿,接着就回到黑暗中去。米拉和另一名妇女交换了一下眼色。罐子已经空了。 米拉:辛德勒现在在哪里?

209.内景 霍斯的住宅—奥斯维辛—夜 在他的屋内,喝着法国白兰地酒,奥斯维辛的司令官鲁道夫·霍斯在看辛德勒带来的文件:那份名单、旅行证件、撤退局的授权。霍斯对这些文件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辛德勒—— 霍斯:你是对的。抄转工作发生了差错。(稍顿)请你尝尝这种酒,为因此事给你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我有一船货明天到达,我可以送给你300瓶。新出的,新鲜的。 辛德勒喝了一口霍斯的白兰地,看来他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霍斯:火车来了,我们要它掉一下头。这酒是给你的。 辛德勒:我欣赏它。我要这些酒了。 但是那些名单上的妇女还在霍斯的掌握之中—— 霍斯:你不应当为这些人感到为难。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你逐渐对她们有所了解?因为你开始把她们当人看待? 辛德勒忽然产生一种可怕的感觉: 辛德勒:这些女人已经死了? 霍斯(误解了辛德勒的担心):尽管那是对的,但它造成了许多文牍工作。

210.外景 中央广场—奥斯维辛—白天 妇女们在广场上集合。卫兵依据一张名单点名。当点到名的妇女走出队伍时,一名卫兵就很粗鲁地在她衣服上划一道红漆。新的纵队就这样组成了。

211.外景 铁路调车场—奥斯维辛—白天 辛德勒站在月台的末端,看着这些被他保存在名单上、衣服上被刷了红漆的妇女们爬上运牲口的车厢。当这些车厢装满时,一列火车从另外一条轨道上开进站。辛德勒没有理会这些新来的人。当妇女们乘坐的车厢门关上时,另一列火车的车厢门打开了,人们鱼贯而下。 突然,一声恐怖的叫声压倒了机车的声响。该被辛德勒带走的一名妇女从被锁上的车厢里看到了从对面火车上下来的那些人中有自己的儿子。又一声尖叫爆发了,接着又一声,又一声,另一些妇女也看到她们的孩子被从布吕恩利特兹工厂里带到这里来了。 辛德勒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有注意其他孩子,只试图寻找那些名单上的男孩。这些男孩现在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妈妈,正以自己的叫声响应妈妈们痛苦的呼叫。 辛德勒设法把他们集合在一起,有15个或者20个男孩;然后,他在拥挤的站台中央,向一名卫兵提出要求—— 辛德勒:这些人是我的。他们是在这名单上的。这些人都是我的工人。他们应当在这列火车上。 他指着这些妇女坐的列车,然后又指向这些男孩。 辛德勒:他们是熟练的生产弹药的工人。他们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卫兵的眼光从这位激动的绅士扫到周围急切的男孩身上。“这些人是必需的工人吗?”他暗自纳闷。 卫兵:他们是些男孩子。 辛德勒:是的。 辛德勒点着头,在思考。妇女们在尖声喊叫她们儿子的名字。卫兵听到这一切,个中原因也可以想见,可还是转身要走开。这时,辛德勒向他伸出了小指头。 辛德勒:他们的指头。他们擦弹膛里边。你能指望我找谁来擦光只有45毫米的子弹膛呢? 这名哨兵惊讶地盯着他。他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213.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他们像远处的幻景那样出现了——妇女、孩子、卫兵、辛德勒,穿过一片原野向这座工厂走来了。 在集中营的周边,在电网旁,男人们看着这支开过来的队伍。在他们看来,这些女人身上有血——或者——会不会是涂上去的漆?她们还能走路,有些人甚至在微笑。 利波尔德没有笑。辛德勒也没有笑,至少在外表上没有。

214.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机器寂静无声,而人们则不能安静。妇女投入她们丈夫的怀抱,儿子在他们父亲的怀里。桌上放着食物,但无人问津,重新团聚压倒了一切。

215.党卫军食堂—与上一场景同时—白天 辛德勒站在集合起来的集中营的卫兵们的前面。卫兵们坐在长桌旁,他们的食物已经凉了,正等着辛德勒讲那些他认为必须讲的话。 辛德勒:按照W部的规定,没有正当理由就杀掉一名工人是违法的。根据商业赔偿基金的条文,我有权为这种死亡提出赔偿损失的要求。如果你们不加思考就开枪,你们要进大牢,我则得到赔偿。这就是行事准则。所以,这里不能立即处死人。不能对生产有任何干涉。为了保证做到这些,如果没有我的授权,卫兵们将不再被允许进入工厂厂房。 他的眼神同利波尔德的目光相遇片刻,冷冰冰地看着他,然后又转向这些卫兵,他们中的多数人看上去像是疲倦的、中年后备役军人。 辛德勒:对于你们的合作,我表示感谢。 当他离开时,他向几个伙房工作人员挥手示意。这些人打开了一箱箱的荷兰杜松子酒,然后把酒瓶拿出来摆到桌子上。

216.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辛德勒在他的工厂里走来走去。他从工人们的肩膀上看过去,点着头表示赞赏。终于,机器全都开动起来了;人们解决了复杂的冲压机的问题,生产出炮弹。辛德勒在一台机器旁停了下来—— 辛德勒:它运转得怎么样? 工人:好的。调整机器花了点儿时间,但它现在运转得不错。 辛德勒:好。 辛德勒点点头。接着,又皱起眉头表示不满。他弯下腰,并轻轻拍打一台计量器表面的玻璃。 辛德勒:这不对头,是吧? 这名工人跪在地上,看了看。在他看来,它并无问题。辛德勒把工人撇在一边,傲慢地对一个旋钮做了调整,改变了机器的测量口径——所有口径的读数都改变了。 辛德勒:现在,这才是对的。 他走开了。这名工人盯着他看。他正在安装机器的底座,那是花了几个星期才调整好的。 辛德勒走向另一名工人利瓦托夫,过去做铰链的。他正在一台机器上擦亮炮弹。 辛德勒:长老,情况怎么样? 利瓦托夫:好的,先生。 辛德勒点点头,看着他工作,然后移开视线—— 辛德勒:太阳下山了。 利瓦托夫随着辛德勒的目光,心怀疑虑地点了点头。 辛德勒:今天是星期五,对不对? 利瓦托夫:是吗? 辛德勒:你应当准备过安息日了,你不过吗?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利瓦托夫只是盯着辛德勒看。从他上次被允许举行安息日的仪式以来,已经有好几年了。 辛德勒:我弄到一些酒在我的办公室里。为什么我们不到那儿去,我会把它送给你,走吧,我们去。 辛德勒头里走了。长老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辛德勒转过身来给他打手势,不拘礼节地向他提出建议—— 辛德勒:来吧。 利瓦托夫朝四周看了看。最后,他把护目镜挂了起来,跟在辛德勒后边走了。

217.内景 工人的营房—夜 在一座岗楼下面,在一排排,挂满了洗好的衣服的床铺当中,利瓦托夫和围在他旁边的工人们一边朗诵着祝祷经,一边喝着酒。

218.内景 卫兵军营—夜 在他们的床铺上,卫兵们在休息,喝杜松子酒、玩牌、看杂志。其中一人被远处的一种声音吸引住了。其他一些人也仔细听着。 卫兵:那是什么声音? 谈话停止了。军营逐渐平静、安静下来,所有卫兵都在使劲听。它听起来像——唱歌,它的声调像是依地语。

219.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营房—与上同时—夜 在一处岗楼上,一名值勤的卫兵在听远处的歌声,搞不清这个声音来自何方。它听上去像是发自周围的山上,发自树林。

220.内景 利波尔德的住处—与上一场景同时—夜 利波尔德正在他的小办公桌上打一封信,极有可能是告发辛德勒的。敲击键盘的声响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但当他停下来再读他打的信的内容时,听到了这歌声,声音很微弱,来自远方。他走到窗边,朝外凝视,又听了一会儿,后来就听不到了。只有夜晚出没的动物的叫声。

221.内景 公寓楼—布吕恩利特兹—夜 公寓的门从里边打开,埃米莉·辛德勒站在门里边。她冷淡地端详在门前石阶上的访客,是她的已分居的丈夫。他看上去像平素一样高兴,还拿着一瓶酒,笑着,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不正常,似乎整个世界都没有出什么事。

222.内景 埃米莉的公寓—夜 在朴素的公寓里,他们两人在厨房的桌旁,喝着酒,至少辛德勒是在喝。他想问她一些事情,但他不知怎么开头;最后,他终于说出来了—— 辛德勒:我要你来为我工作。 但是埃米莉的惊讶神色表示她感到难以相信:“这就是你感到难以启齿的事吗?” 辛德勒:你不是必须跟我生活在一起,我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的。(稍顿)这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它的。它看起来可怕,但你会习惯起来的。 他知道,只有这个女人,即使她坐在桌子对面,一声不吭,也能使他紧张不安。 辛德勒:好吧——(现在他说老实话了)我们可以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共度时光。我们能互相见面,看事情怎么发展——不会再有人误解——当一个男人,作为丈夫和妻子外出就餐、饮酒,参加聚会的时候,你愿意怎么解释,你心里有数。用这种办法,我们可以在工作时互相看见,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我们可以看到事情如何发展。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还耸耸肩膀,意思是:“你怎么想的呢?”她没有回答。不过她是爱他的。他也爱她。他们所做的都有不对的地方,实在丢人,以后不会这样了。

223.内景 办公室—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斯特恩停下工作,抬头看了一眼,辛德勒和埃米莉已经进来了,正走向会计桌。他站了起来。 辛德勒:艾萨克?斯特恩;埃米莉?辛德勒,我的妻子。 斯特恩像克拉科夫的看门人和服务员一样,从未想到辛德勒已经结婚,而且婚姻有问题,他现在难以掩饰他的惊讶。他对埃米莉伸出了手。 斯特恩:你好! 埃米莉:你好! 辛德勒:斯特恩是我的会计,也是朋友。 听到辛德勒居然如此说出来,斯特恩感到奇怪。辛德勒还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辛德勒:埃米莉表示要在这儿的医务室工作。在……那儿工作。 他没有想好她在那儿将做什么工作。她不是个护士,也不是个医生。 斯特恩(对埃米莉):你这么做真慷慨。 辛德勒:是的。 辛德勒点点头,看看周围,耸耸肩膀,把他的胳臂伸给妻子,可能是要带她参观这个地方。 斯特恩:认识你真高兴。 埃米莉:很高兴见到你。 辛德勒夫妇离开了。斯特恩坐回他的桌旁,笑着。他还从来没见过辛德勒如此不自在。

224.内景 机械车间—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辛德勒拿着一台收音机走了进来。他把收音机放在一张工作台上,法弗伯格正在这张台子上干活。 辛德勒(指着收音机):你能修好它吗? 法弗伯格:它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辛德勒:我怎么知道呢?它坏了。看看你能不能修好。 他走开了。法弗伯格把收音机插入电源插头并打开了电源。它播放出一首圆舞曲,没什么毛病。

225.内景 营房—布吕恩利特兹—夜 在一座男营房里,一群工人,包括法弗伯格,正围着这台收音机聚在一个角落,在强干扰噪音下,凝神屏息地收听英国广播公司——“伦敦之声”播放的一则关于同盟国苏军发动东部攻势的简讯。

226.内景 医务室—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当一名集中营医生照顾痢疾患者们时,辛德勒和埃米莉在分检那些从克拉科夫运来的包裹中的一副副配光眼镜。斯特恩进来了。 斯特恩:我们需要谈一谈。 辛德勒:斯特恩。 辛德勒仍在审视盒子里的眼镜,拿着一副特殊的眼镜骄傲地走过来。他不能十分肯定他所看到的那些东西是真的—— 斯特恩:它们到了。 辛德勒:它们到了,你能相信吗? 斯特恩让自己笑了一下,对他来说这是个奇迹。辛德勒小心地把新眼镜戴到这位会计的眼前。他看看医务室,看看斯特恩,最后目光停留在埃米莉身上,埃米莉靠近墙,站在一幅画跟前。这幅画,在别处,会让他感到不那么有信心:那是耶稣。他的心暴露在外边,处在火焰中。

227.内景 医务室—晚些时候—白天 在医务室安静的角落,辛德勒专心听着斯特恩带给他的令人不安的消息。 斯特恩:我们从军械局收到一份抗议书。一份非常愤怒的抗议书。炮弹、坦克炮弹、火箭筒——明显地,所有这一切——在做质量检测时都没有通过。 辛德勒严肃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他耸耸肩膀,把这个问题轻轻放过去。 辛德勒:好,这是预料到的。他们必须明白。这不是突然发生的问题。这不是小事,这是实实在在的买卖。我要给他们写封信。 斯特恩:他们拒绝付款。 辛德勒:啊,真的。我会这么做,你也会这么做的。我不会为这件事烦恼。我们以后会把事情办好的。 但是,斯特恩对此事仍感忧虑—— 斯特恩:有一种传说,说你到处走动,使这些机器不合标准。(辛德勒对此未予否认)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 辛德勒(稍顿):不是? 斯特恩(缓慢地摇摇他的头):他们会把我们的厂子封掉。 辛德勒终于点点头,看上去同意这种说法。 辛德勒:好吧,你去打听一下,有没有我们可以买到炮弹的地方,把它们买下来。再把它们当作我们的产品送出去。 斯特恩不能理解辛德勒这样做的逻辑何在——不管这些炮弹是这儿还是其他地方制造的,它们最终仍将到达那些人预定的目标——打中德国的敌人的心脏和头部。 斯特恩:我懂得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不认为这其间有什么不同。 辛德勒:你不认为,我却认为。我认为有点儿不同。 斯特恩:你将赔本。 那是一种不同。 辛德勒:将少生产出一些炮弹。 这是另外一种区别。这是主要的一种。这是辛德勒所关心的唯一的区别。一阵沉默。 辛德勒:斯特恩,如果这座工厂一旦生产出一发能够真正爆炸的炮弹的话,我将非常不愉快。

228.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一名两手上举的十九岁男孩,惊恐地站在司令员利波尔德和他举着的左轮手枪前面。工人们试图减少被利波尔德射击这男孩——这看上去是肯定的——时流弹击中的可能性,仓猝地离开了现场。 辛德勒(画外音):嗨! 利波尔德把枪转向声音的方向,指向正在大步朝他走来的辛德勒,然后又把枪筒转回,对着这男孩的头部,并大嚷道—— 利波尔德:W部并没有禁止我到工厂车间里来。你说的是一句谎话! 他向辛德勒挥舞一份文件,并朝他扔去。辛德勒没有费事把它捡起来,反倒指着这名男孩,朝利波尔德大声吼叫—— 辛德勒:开枪打他,开枪打他! 利波尔德听到这个命令,大吃一惊,没有开枪。然而,他也没有放下手枪。 辛德勒:不加审讯就朝他开枪,来吧! 利波尔德的手指在手枪扳机上。他因受到伤害而灰心丧气,懊悔因自己造成的这种处境。由于双方没有再发生争吵,辛德勒开始平静下来。 利波尔德:他破坏机器。 辛德勒朝这男孩扫视了一眼。接着朝他旁边已停下来的冲压机看了看。机器的一部分已被电火熏黑了。 辛德勒(对男孩,关心地):这部机器坏了? 男孩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利波尔德:囚犯违反了有关法律的第四款。我将主持审讯。 辛德勒:不过,这是有关机器的事。 利波尔德看了他一眼。辛德勒看上去几乎因为这台机器的毁坏而异常激动。 辛德勒:机器的事属于军械检查员的职责范围,我会主持这场审讯。 利波尔德不能肯定这种说法是对的。但他没有有关文件,至少他现在没有,不能反驳这种说法。

229.内景 工厂—夜 在机床之间,布置了一张审判桌。在桌旁坐着辛德勒、利波尔德,以及另外两名党卫军军官、一名漂亮的德国女孩、她是一名速记员。那个“破坏者”,男孩贾奈克则站在这一法庭上。 贾奈克:我对这种机器不熟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分配到那里。利波尔德司令员当时看着我在努力解决技术问题。我接通了电源,而它爆炸了。我并没有做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开动机器。 辛德勒:如果你对军械工作不熟练,就不应当在这儿。 贾奈克:我是一名车工。 辛德勒挥挥手,并且站起来懒得驳斥这种辩解。终于,贾奈克又说话了—— 贾奈克:先生? 辛德勒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并看了他一眼—— 贾奈克:是我调整了压力控制器。 辛德勒停了下来,朝陪审员们看了看,走回到男孩面前。 辛德勒:什么? 贾奈克:我对这些东西知道得很多。有人把压力控制器调错了位置。我不得不予以调整—— 辛德勒用他的手背狠狠地抽了贾奈克一记耳光,以致这个男孩几乎跌倒了。他大吃一惊。坐在桌旁的其他人也都吃惊。他们还从未见过这位厂长如此粗暴。他怒吼了—— 辛德勒:这些人真愚蠢。但愿他们真有能力破坏一台机器。 辛德勒的手再次抬了起来,贾奈克往后退缩,等着挨另一记巴掌。辛德勒控制住自己,巴掌没有落下来。 辛德勒:把他弄出去,离我远点儿。 一名卫兵带着这个囚犯离开了。陪审团成员们互相瞅瞅。这件事就那样吗?辛德勒面朝这些陪审员,灰心丧气地喘着气。

230.内景 利波尔德的营房—夜 利波尔德在办公桌上又打起字来。这次,他无疑地是在炮制一封指责辛德勒的信。

231.内景 住宅—布吕恩利特兹—夜 辛德勒和埃米莉互相挽着胳臂,随便地站着,好像是这个招待会上令人讨厌的客人。他们很可能是的。无论如何,他(辛德勒)是的。其他的客人们,包括地方上的政界人士,他们曾反对他把集中营设在布吕恩利特兹,但是失败了。当他的眼光碰到他们中的一个人时,他们笑得很不自然。 辛德勒(对埃米莉):这样子好吗? 这样根本不好。他感到不适应,而且有一种不习惯的感觉。幸运的是一名穿制服的人,辛德勒能与之交谈的人,愉快地走过来了,向他伸出手来—— 拉布:奥斯卡,谢谢你们好意来参加。 辛德勒:你是在开玩笑吧,我从来不错过一个招待会的。警察局长拉布,我的妻子埃米莉。 拉布:你好? 埃米莉:你有一个可爱的家。房子很好,很宽大。住得很舒服。 拉布:谢谢你。 辛德勒:我需要一杯饮料。 拉布:噢,上帝,你还没有一杯饮料? 辛德勒(向埃米莉):红酒? 她点点头。辛德勒走开去找酒吧招待员。拉布在他后面瞧着。 拉布:你的丈夫是个很大方的人。 埃米莉(讽刺性地):他总是这样的。

232.内景 拉布的书房—稍后—夜 拉布和辛德勒在这位警察局长的书房里共饮法国白兰地。在关闭着的门外边,招待会在继续,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辛德勒:我需要枪支。 拉布安静地啜饮着白兰地酒。他的眼睛显示,在他们背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等辛德勒对刚才说的话做进一步说明。 辛德勒:总有一天俄国人会不经通报就出现在我门口。我希望有机会保卫我自己。我希望我妻子也有这种能力,还有我的文职工程师们,我的秘书。 拉布(稍顿,接着,富有哲理地):我们正在输掉这场战争,我们是不是输掉了。 辛德勒:形势看上去似乎是那样了。 拉布(冒失地):手枪? 辛德勒:手枪、步枪、卡宾枪……(长时间的停顿)我将感激不尽。 拉布微笑。是的,他像欧洲大多数国家的官员那样,对辛德勒的这种感谢是熟悉的。

233.内景 机器车间—布吕恩利特兹工厂—夜 波尔德克·法弗伯格拿起一把手枪,试试它的重量,瞄准。 辛德勒(冷静地):小心。 法弗伯格微笑着,把手枪放低,跪在一个已经打开的装武器的板条箱旁边,箱里装着几支左轮手枪和步枪,一支老卡宾枪。

234.内景 工厂—白天 从工厂高处看去,能看到斯特恩在一排机器当中正在同一名工人交谈。这人朝上指指点点,接着转身走了。 斯特恩朝上凝视了一会儿,感到为难。他在地上放了把梯子,架到比人还高的厚隔板上,战战兢兢地爬了上去。这儿是一个比机器还高的摇摇晃晃的平台。他极其小心地爬过一段简易的狭窄的通道,走近靠近车间天花板的一个大型储水池。 辛德勒:斯特恩。 在储水池口的上面,在不断冒出的水蒸气中,辛德勒的头出现了。接着又不见了。斯特恩又向储水池上爬了几级梯级,到达顶部,发现辛德勒和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速记员正懒洋洋地躺在直冒蒸气的水中。 斯特恩:对不起。 不论辛德勒还是速记员看上去都不显得窘迫。只有斯特恩感到不安。他竭力假装没看见女孩,但他做不到。 斯特恩:我过一会儿再同你谈。 辛德勒:不,不,什么事? 辛德勒从水池里游过来靠近他,等他说出他到这儿来要报告的事,他更靠近了。最后,沉静下来—— 斯特恩:你有没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钱?藏在某个地方的? 辛德勒:没有。 除了轻轻拍打的水声外,四周很安静。 辛德勒(半开玩笑地):为什么,我破产了? 斯特恩的眼光转向别处,没有回答。而在辛德勒的脸上,则出现了一种难以觉察的微笑,这是一种赌徒在失去自己财富时的认命的微笑。

235.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的农村—白天 在远处,一辆孤零零的闷罐车在冬天的景色中显得很突出。地上有一堆堆白雪。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干。 辛德勒(画外音):波尔德克。

236.内景 机器车间—布吕恩利特兹—白天 镜头盯着波尔德克·法弗伯格戴着焊工面罩下露出的眼睛。 他从工作地点走向叫声,手里拿着焊工用的焊枪。

237.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的农村—白天 焊枪的火花喷在冰上,冰像金属一样坚硬,冒出蓝色的火焰和白色的水蒸气。波尔德克罩在面具后面的眼睛。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这节被抛弃的闷罐车周围,在令人讨厌的严寒中,站着辛德勒、埃米莉,一名医生、一些工人,以及一些党卫军的士兵。他们在看着、等待着。 法弗伯格往后退了一步。他抡起大锤猛击闷罐车上的锁。用双手拉开门栓。车门滑动,打开了。 在黑暗中,当车门滑开,从车厢里面镜头反打,可以看到辛德勒的脸部。他凝视了好长时间,然后慢慢地走开了。 在车厢里面,是一堆肢体纠缠在一起的尸体,被码成金字塔形,尸体冻成白色。 从远处看去,出现一幅惊人的画面:闷罐车,工人和卫兵,还有埃米莉,辛德勒则在数步之外,统统像雕塑一般站在车厢周围。

238.外景 天主教坟场—布吕恩利特兹镇外—白天 在一座乡村教堂旁边,在一个小坟场的墓碑当中,辛德勒和一名神父一起走着。 辛德勒:有人建议,我把他们在我的熔炉里烧掉。作为一名天主教徒,我不能。作为一个人,我也不能。 神父点点头,他看上去是比较重感情的。他提出了一个替代的办法—— 神父:这个教堂的旁边有一块地是为埋葬自杀者保留的。也许我能使教区委员会认可,允许他们葬在那儿。 辛德勒:这些人不是自杀的。 神父知道这个情况。但他也知道,有关谁能够或不能够埋葬在献祭土地上的宗教规定的范围是很有限的。 辛德勒:这些人是一场大屠杀的牺牲者。

239.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在工厂的一角,工人们在采伐松木。他们在造棺材。

240.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一些工人把马套上两轮运货车,另一些人把棺材抬了上去。辛德勒一旁看着。他朝一座哨楼看去,也许这会儿他会被一粒枪弹击倒。

241.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在铁丝网外边,利瓦托夫走在前面引着这些马车。在他周围,与他同行的有为犹太教葬礼所需的十名男子组成的送葬队。几名卫兵在后面跟着。

242.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与上一场景同时—白天 工作在继续,但从工人们的眼中明显地看得出,他们只是身体在这儿;而他们的精神都跟着马车走了,这真是一种伟大的道德力量。 一台机器的轰鸣声突然地停下来了。接着,另一台机器,又一台机器,也停了。辛德勒站在主要的配电盘旁边,拉掉了最后的电闸,工厂里一片死寂。

243.外景 天主教坟场—白天 就在天主教坟场一侧的外面,送葬者又快又轻地为死者朗诵经文,这些死者的棺材正下放到各自的墓穴里。当时,只有一阵轻风吹过。

244.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另一天 亚蒙·格特身着便服从一辆车里下来。他的眼睛由于睡眠不足而充满血丝,羡慕地扫视了一下这个筑有工事的工厂。奥斯卡在这里的确弄到一处好地方。

245.内景 办公室—布吕恩利特兹工厂—与上同时—白天 斯特恩在窗边朝楼下盯着站在车子旁边的格特。 斯特恩(轻声地、担心地):他来这儿做什么? 辛德勒在斯特恩身旁出现,朝下凝视。格特瘦多了。他穿的这件外套看起来对他是太大了。他一个人在下边,看上去有点儿晕头转向。 辛德勒:好像想要点儿救济。

246.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工人们扫视了一下这种从他们恶梦的深渊中才有的令人可怖的怪现象——亚蒙·格特穿过这座工厂。 辛德勒的胳臂搂着这个杀人者的肩膀,好像他是一个失踪好久的兄弟,领着他走过这个车间,骄傲地向他指出这些巨大的发出雷鸣般声音的机器。

247.内景 办公室—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辛德勒从他办公室的壁橱里拿出一个旧手提箱,把它放在办公桌上,“啪”的一声打开,里面是一些衣服——格特的制服,还有奖章。这名前冲锋队军官轻轻地抚摸这些衣物,并感激地看了他的朋友一眼。 格特:谢谢你。

248.内景 办公室外面—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隔着辛德勒办公室门上结了霜花的玻璃,斯特恩依稀能看到这两个纳粹党党徒共享法国白兰地和同叙往事的情景。

249.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白天 白兰地酒和友谊使格特兴奋起来。他提着箱子再次穿过工厂,辛德勒在他旁边,也可以说替他带路。突然,格特的手捂到他自己的面颊上,好像是要拂走一只讨厌的苍蝇。但这不是一只苍绳,而是一名工人向他吐了一口唾沫,他不相信地回转身。 一片沉寂。他的手垂到胁下,垂到他以前放手枪皮套的地方。他扫视周围,寻找党卫军的卫兵……他们也不在那儿。他看看辛德勒,觉得完全被弄糊涂了,只是小声说道—— 格特:卫兵们都到哪儿去了? 辛德勒:卫兵是不允许呆在工作场地里的。他们使我的工人们紧张不安。 格特困惑地盯着他。接着,再次看了看向他吐唾沫的工人一眼。然后看看其他工人们。他们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一种坚定的信心。他们知道,他在这儿已经没有滥施淫威的权力,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在哪里也都没有这种权力了。他只好把目光渐渐地转向一位膝盖上放着纱线,手上正织着毛活的妇女。这是一场梦吗? 辛德勒:我以后会惩罚他的。 辛德勒善意地用胳臂搂着格特的肩膀,并带着他走开了。工人们看着这两名德国人消失在工厂大门之外。

250.内景 卫兵营房—晚上 一名卫兵缓慢地转动一台收音机的调谐钮,不一会儿便收到了,一会儿又听不到了。这是用几种语言广播的几种不同的声音,但没有一种声音延续的时间更长一些。 沮丧笼罩着这些营房。多数卫兵在紧张地收听那些他们早已担心出现的新闻。有一些人在他们的睡铺上只是凝视着虚空。有一个人在窗边盯着窗外一片漆黑的森林,好像在盼望,随时随地看到苏军或者盟军打过来。

251.内景 工人营房—与此同时—晚上 另外一台收音机。工人们,像卫兵们一样,在紧张地收听。频率找到了,听到温斯顿·丘吉尔特有的声音,但由于干扰,声音很微弱。

252.内景 利波尔德的营房—与此同时—晚上 辛德勒站在利波尔德门外的石阶上。这两个人在门槛的两边都在考虑对方。收音机的信号声从利波尔德的房间里慢慢地传出来。在扬声器的声音再次消失之前,“艾森豪威尔”这个字眼传了出来。 辛德勒:这是卫兵进入工厂的时候了。 他转身走了。

253.内景 布吕恩利特兹工厂—晚上 所有1200名工人和所有卫兵第一次在工厂的空场上集合。紧张和疑问包围着他们。一种不祥的安静。接着—— 辛德勒:德国无条件投降的事刚刚已经宣布了。在今夜,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 他并没有举行庆祝活动的意思。实际上,他的话在厂房里的回声正逐渐消失,反应了他们共同感到的一些怀疑。 辛德勒:明天,你们就可以开始寻找你们家庭的幸存者。在许多情况下,你们将不会找到他们。在长达6年之久的屠杀之后。全世界都在哀悼受害者。 冲锋队指挥官利波尔德同他的部下站在一起,他很想,但已不可能举起他的步枪向人射击了。 辛德勒:我们活下来了。你们中有些人曾找到我,感谢我。感谢你们自己吧。感谢你们无畏的斯特恩和你们当中的其他人。他们为你们操心,曾经每时每刻都面对死亡。(目光移开)谢谢你们。 他朝卫兵们看去,他在感谢他们。这把工人们完全弄糊涂了。正当他们认为自己已了解他的思想感情的时候,他却感谢起卫兵来了。 辛德勒(对卫兵,继续):你们显示了非凡的纪律。你们在这里的表现是人道的。你们应当感到骄傲。 或许,他是想调整一下现实,使得党卫军丧失战斗的精神,改变卫兵和囚犯们的自我感觉?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党卫军士兵的面孔,这目光仍然令人猜不透。辛德勒把他的注意力又转回到工人们这边。 辛德勒(继续):我是纳粹党的一名党员。我是一个军火制造商。我是个利用奴隶劳动牟取暴利的人,我是一名罪犯。今夜,你们将获得自由,而我将被拘捕。(稍顿)在零点过五分钟之前,我仍会同你们呆在一起。在那时以后,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我不得不逃亡了。 这番话使工人们感到担忧。每当他离开的时候,一些令人可怕的事往往会发生。 辛德勒:为了纪念你们中的无数牺牲者,我想让我们举行三分钟默哀。 在这沉静的气氛中,镜头缓慢地扫过工人们的脸——老人、残废人、青少年、丈夫身边的妻子、父母身边的孩子,整个家庭——这就很清楚,如果它过去不是一个监狱又是一个制造企业的话,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已经是一个长时间维持的骗局。 辛德勒在他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安静地站立得这么久过。他现在这么做了,在战争结束的时候,默哀,搭拉着脑袋,悼念众多死者。 当他最后抬起头时,他看到他是最后一个抬起头的人。人们的脸,很少是他认识的,都在看着他。他转过身再一次向沿墙站着的卫兵们讲话—— 辛德勒:我知道你们从我们的司令那儿得到命令——这是他从他的上级那儿得到的——干掉这座集中营里所有的人。 恐惧像波浪般在工厂里蔓延开来。法弗伯格紧握上衣下面的手枪。他的衣衫褴褛的非正规部队也都照他这么做,其余的武器则藏在一台机器后面。 辛德勒(对卫兵们):现在会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了。他们全都在这里。这是你们的机会…… 卫兵们拿着他们的武器立正站着,好像他们今晚一到达这里,就等待着从他们的指挥官利波尔德那儿得到正式的命令。利波尔德似乎也准备下达这样的命令。 辛德勒:或者……(他耸耸肩膀)……你们能够离开这儿。像普通人而不是以杀人犯的身份回到你们的家里。 长时间的沉默。最后,一名卫兵缓慢地放下他的步枪,离开了队伍行列,走开了。接着,另一个人。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 当最后一名卫兵走掉时,工人们端详着利波尔德,他显得更像一个人,不能构成威胁的人。而且,他也知道这一点。他转身离开了。

254.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晚上 一座岗楼。已被废弃了。周围的电网没有哨兵。卫兵军营已无人居住。党卫军早已走了。

255.外景 庭院—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夜 辛德勒和埃米莉从他的住处出现,每人提了一个小箱子。在黑暗中,离辛德勒奔驰车不太远的地方,站着全厂1200名工人。当辛德勒和他的妻子穿过庭院来到车前时,斯特恩和利瓦托夫走了过来。那犹太长老递给他几张纸。 利瓦托夫:我们写了一封信,试图说明一些事情。如果你被逮捕的话。每一个工人都在这上面签了名。 辛德勒看到一份打字文本,下面附上延续了数页纸的签名名单。他把它装在衣袋里,这是一份新的名单。 辛德勒:谢谢你们。 斯特恩跑上来把一枚戒指放到辛德勒手中。它是一枚金色的指环,像结婚戒指一样。辛德勒注意到里面刻印有文字。 斯特恩:这是希伯来文。它说:“救人一命,就是拯救世界。” 辛德勒把这枚戒指带在一个手指上,很欣赏地看了它一会儿,点头表示感谢,接着,看上去是要撤离了。 辛德勒(自言自语):我本来能够弄出更多的人…… 斯特恩不能肯定他听得是否对。辛德勒的视线离开斯特恩,离开他的妻子、他的车子和工人们—— 辛德勒(自言自语):我本来能弄出更多的……如果我,只要……我也许,如果……我只要……我还能弄出更多的。 斯特恩:奥斯卡,有1200人由于你而活下来了。看看他们(他不能)。 辛德勒:如果我赚更多的钱,我扔掉了那么多钱,你不会知道。如果我,只要我…… 斯特恩:由于你所做的,将会传下几代人。 辛德勒:我做得太不够。 斯特恩:你做了那么多。 辛德勒开始失去控制,泪如泉涌。斯特恩也流泪了。当辛德勒的眼睛扫过工人们的脸时,他脸上完全是一种歉意,求他们为他没有做得更多而原谅他。 辛德勒:这辆车。格特曾想买这辆车。我为什么要留下这辆车呢?十个人,就能在这儿了。我可以多救出十个人。(看看周围)这个饰针。 他从西服翻领上撕下做得很精致的德国纳粹党卐字党徽,并悲哀地交给斯特恩。 辛德勒:两个人。这是纯金的。可以多活两个人。格特为了得到这个,愿意给我两个人,至少一个人。他会给我一个,多一个,多一个人。一个人,斯特恩。就为了这个。多一个,我能多救一个人。我没有。 他的精神完全垮了,哭得呼天抢地,他多年保持的情感一泻而出,内疚使他变得憔悴。 辛德勒: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斯特恩也哭了,拥抱他)他们杀了那么多人…… 从上面,从一座岗楼上,人们可以看到下面的斯特恩在试图安慰辛德勒。终于,他们分开了,而辛德勒和埃米莉登上了他们的奔驰车。车子缓慢地驶出集中营的门。车子开走了。

256.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夜 一辆德国坦克隐藏在树丛中,远离集中营的铁丝网,只是呆在那儿像一头野兽般地吼叫着。突然,它发射了一枚炮弹,但毫无目标,只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展示一种无名的怨恨吧——然后,它调转车身轰隆轰隆地开回去了。

257.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与上一场景同时—夜 几名工人曾在岗楼上看到这辆坦克显示的虚弱的力量,弄不懂它的意思。在下面,许多工人在无所事事地转来转去,等待被解放。看来没有人知道还应当做些什么。

258.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白天 几名捷克敌后游击队员从树林中出来。他们从山上下来,偶然走近这座集中营。走到电网旁边,他们遇到法弗伯格和其他一些工人,肩膀上都扛着步枪。 敌后游击队员(穿过篱笆):一切都过去了。 法弗伯格:我们知道的。 游击队员(稍顿):既然如此,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呢?你们自由了,回家去吧。 法弗伯格:我们等俄国人来。在那之前,我们要呆在这里。 这位游击队员耸耸肩膀。按你们自己的意愿办吧。随后,他同他的战友朝森林方向走去。

259.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夜 五盏前灯在夜色中出现,这是有着党卫军“骷髅头”标记的五辆摩托车。他们转到通往集中营大门的道路上并停了下来。骑摩托车的人关掉了发动机, 党卫军军士:喂? 模模糊糊的人影从黑暗的集中营里出现了。这是几名武装了的危险的犹太人。

260.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晚些时候—夜 当这些摩托车骑手用从集中营借到的汽油加满他们的油箱时,工人们用自己的步枪指着他们。负责的军士把汽油桶整齐地码好。 负责军士:非常感谢你们。 他登上摩托车。其他人也登上他们的车。开走了。

261.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黎明 一个孤零零的苏联军官骑在马背上,穿着破外套,勒马慢行。他从树林中走出来。当他走得更近时,聚集在集中营广场上的工人们看得很清楚,这匹马只是匹小马,这名苏军军官放在马镫里的脚贴着这匹瘦马的小腹,离地面已经不远了。 他到了集中营,很容易地下了马,用很响亮的声音向站在篱笆旁的数百名工人讲话—— 军官:你们已经被苏联军队解放了。 是这样的吗?就这一个人?工人们等他再说些什么。他等待他们走动,离开,回家去。最后—— 军官:有什么不对吗? 有几名工人从篱笆后面走出来跟他说话。 工人:你在波兰呆过吗? 军官:我刚从波兰来。 工人:那儿还有犹太人活着吗? 那军官不得不想一下。最后,他耸耸肩膀,“没有。”他没有看到有犹太人,他骑上他的瘦马要走。 工人:我们应该到哪里去? 军官:我不清楚。不要往东走,那是肯定的,那里的人不喜欢你们。(稍顿)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不愿意朝西走。 他耸了耸肩,在小马的肚子上踢了一脚。 工人:我们这儿还有军队需要的食品。 这名军官看上去有点儿困惑,他将目光转向别处。布吕恩利特兹的这座安静的村庄就在那儿,紧靠着不到半英里之外的高山。 军官:那边是不是一个镇子? 当然是的。但是要让他们轻易地走到那边去,显然不合时宜。这个军官骑马走了。

262.外景 布吕恩利特兹—白天 他们所有1200人,一个庞大的活动的人群朝前行进,要穿过从身后的集中营到达前边镇子之间的一片旷野。 一名男人的特写。打字机的键盘正在敲击他的名字。一支笔在一张表格上潦草地写了“金属磨光工”几个字。 纸上打出:“教员”字样。他在人群中的特写。 在行走的人群中一名妇女的特写。纸上打出她的名字。然后又打出“医生”字样。接着是她的特写。 又是一个男人的特写、他的名字、用笔潦草地写出“电工”字样。打字机上又打出“乐师”的字样,他的特写。 一名妇女的特写、名字、用笔写出“机械师”字样。打字机上打出“商人”字样。这是他的特写。下面是一幅又一幅的特写—— “木工”。“文书”。“工匠”。“漆工”。“新闻工作者”。“护士”。“法官”…… (切换)

263.外景 法兰克福—黄昏(1955年) 这座城市工人聚居区内的一条街道。

264.内景 一些公寓房—黄昏 一套朴素公寓的门打开了,奥斯卡·辛德勒出现了。华丽的服装已经消失,人们所熟悉的微笑犹在。 辛德勒:嗨,你生活得好吗? 波尔德克·法弗伯格也从房间里走出来。 法弗伯格:很好。你怎么样? 辛德勒:好极了,好极了。 事情看上去并不那么好。辛德勒并非身无分文,但也差不多了,他孤零零地住在这公寓的一间屋子里。 法弗伯格:你在干什么? 辛德勒:我正在喝酒,进来吧,我们可以喝一杯。 法弗伯格:我的意思是,你到哪里去过?有好一阵子没有人看到过你了。 辛德勒(为难地):我一直在这儿。我想我没有外出过。 法弗伯格:我想你也许愿意过来一起吃饭,还有一些人也要来。 辛德勒:愿意。愿意的,那很好,让我拿件外套。 法弗伯格在厅里等着,辛德勒消失在屋子里面。 字幕说明: 亚蒙·格特再次被捕,当时他作为病人住在巴特托尔兹一家疗养院。 他因犯了反人类罪而被绞死在克拉科夫。特此向国家社会党人致敬。 辛德勒穿了件外套再次出现,跨进了大厅,好像又忘记了什么事,他转身又跑回去了。 战后,奥斯卡·辛德勒做生意多次破产,婚姻也失败了。 1958年,他被耶路撒冷的雅德瓦舍姆委员会宣布为“义士”,并被邀请在正直路上种了一棵树。 至今,这棵树仍长在那里。 辛德勒拿着一瓶好酒出来了,当他和法弗伯格一齐走下台阶的时候—— 辛德勒的声音:米拉好吗? 法弗伯格的声音:她很好。 辛德勒的声音:孩子们好吧?让我们在路过的商店停一下,好让我给他们买点儿东西。 法弗伯格的声音:他们不需要任何东西。他们只想看到你。 辛德勒的声音:是的,我知道。我喜欢为他们挑点儿东西,这只要一会儿。 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以画面上那个空着的大厅的过道为背景,出现了工厂工人们模糊的影像。这些工人正通过电网从布吕恩利特兹集中营走出去。 字幕说明: 今天在波兰还活着的犹太人不到五千人。 辛德勒名单上犹太人的子孙已超过六千。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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