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懂年轻人的育儿经
每个星期三，晨晨的爷爷奶奶，也就是我们这个故事中的老两口，中午一点从崇文区的光明楼出发，坐公交车到劲松东口地铁站，乘十号线到海淀区晨晨的家，放下上午买好的青菜水果、鱼虾肉食，奶奶留在家里做饭，爷爷去学校门口接晨晨回家——这一天，晨晨的爸爸妈妈晚回家。只有这一天，晨晨晚上不用去“上班”，其他每天晚上，不是爸爸就是妈妈，要带着晨晨像赶场一样赶赴学科英语班、朗诵班、形体班、语文课外辅导班……周末的两个白天，晨晨要学钢琴和画画。因此，每周三的晚上是属于晨晨的爸爸妈妈的，爷爷奶奶穿过半个北京城来帮他们带孩子，给晨晨做一顿好吃的，陪孩子玩儿几个小时，年轻的夫妻俩因此可以一起逛逛街、见见朋友，稍事放松。
“他们其实没法从心里真的放松，我们还要回家，不能走得太晚，所以他们也不敢回来太晚。下班的时候就五六点钟了，最晚八点半，俩人回来，我们该走了。北京还堵车，他们能玩儿多一会儿？基本上就是一两个小时，吃顿麦当劳的工夫，又该回家了……”晨晨爷爷心疼儿子和儿媳妇，不过也没办法，他趁着接晨晨放学的机会和别的家长聊天，发现不仅他家这样，很多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样，除了工作，陪着孩子学习、“上班”就是全部业余生活。甚至，有的家庭中，孩子的妈妈干脆辞掉工作，全职陪孩子学习，上下学接送、带着孩子追着各种课外班补充学习。有位妈妈对晨晨爷爷说，“陪孩子上学比上班还累。”这样一比，晨晨妈妈还不算太“魔怔”，好歹还没发展到全职“陪太子读书”。
这个春节，原本晨晨一家要回妈妈的老家，但是没想到孩子的一句话改变了妈妈的计划，一家人去了日本。有一天晨晨回家说，班里好几个孩子写作文写到北海道，还有人写新加坡、韩国，老师问他们是不是真的去过，说是真的去过，原来他们每年的假期都会去一个国家啊……晨晨每年也会在暑假出游，但一直限于国内。“孩子会自卑的”，晨晨妈妈于是策划了这次全家出游，“晨晨回来也可以写作文了”。
经历了胎教、早教和租房子上名校这些年，晨晨的爷爷奶奶已经习惯了不发表意见只发挥余热，能帮什么就帮什么，出钱出力都好，就是不出主意——“我们现在落伍了，到底应该怎么教育孩子？别看我当了一辈子老师，还真说不明白了。”
■关键词：起跑线
紧抓胎教不放松
认为，妈妈要是娇气，孩子也会好吃懒做撒娇使性子，她坚持上班，是人格教育
不知道是谁最先把这个词用在孩子的教育上。我当中学老师那会儿，起跑线就是起跑线，体育老师推着个装了白灰的小轮车，在跑道起点笔直地走一趟，画出来那个道道儿，叫起跑线。等我孙女来了，儿媳妇说，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我和老伴都笑，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啊？这个说法本身就不科学，没跑就输，除非这孩子摔着了、起不来了……儿媳妇笑话我们，说这是说人生的起跑线，说的是智力开发、教育启蒙，你比别人晚了，从起点就开始落后，不是输了是什么！
厘清概念，付诸行动，孙女的起跑线其实是从确定她要来就画出来了，教育从胎教开始。
我儿子和儿媳妇都是研究生毕业，他俩的母校现在是北京高校中非常热门的学校，特别不容易考进去，俩人当初也是学习尖子。客观地说，儿子不如儿媳妇。人家不是北京人，跟儿子恋爱，面临着毕业不能留京就要回老家就业的问题。那时候我和老伴都挺别扭的，一是我们不愿意儿子找外地女孩，娘家不在北京，有什么事都要往回跑，过年过节不让回娘家不人道，俩孩子回了娘家，家里就剩下我们老两口，也不能说媳妇回去儿子不能走，不能让人家牛郎织女，总之很多不方便；二是我们俩没大本事，没办法帮女孩解决北京户口和就业。我们跟儿子说，你想好了，要不就尽早分手，要不就提前把问题摆出来，想想怎么解决，不要到毕业的时候两个人痛苦。儿子去跟人家说，回来告诉我们，人家说了，你们不用担心，人家考研究生，考上了就等于考进北京，硕士不够，博士接着，不需要你们给找工作、办户口。儿媳妇很聪明，说考就考上了，儿子反而是毕业一年之后才重新考回学校的，他本来不想考，后来觉得媳妇比自己学历高，在家里没地位。他俩的工作都不错，俩人一个月的收入加起来有五万多，就是忙。
这样的小两口对孩子的要求可想而知。在我们看来，有点儿神经质。我们不支持，但是管不了。
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已经30岁了，预产期前一周停止工作，之前一点儿没耽误。月份小，自己上下班，八个月以后，儿子早晨送晚上接。我们说，不行早点休假吧，岁数大了要孩子，万一有个闪失留下遗憾。她说没事，比她晚要孩子的人多了，而且小孩能感觉到母亲的性格，妈妈勤奋，孩子不会懒惰，妈妈坚强，孩子不会软弱，妈妈要是娇气，孩子也会好吃懒做撒娇使性子，她坚持上班，是人格教育……我和老伴立马没话说了，敢情人家这是教育人家孩子呢。
这都是小意思，最厉害的是“跟孩子对话”，听音乐就听吧，不行，还要把手搁在肚子上跟孩子说，给孩子讲，看影碟看得高兴了，低着头跟孩子说“你也高兴了吧？”
儿媳妇怀孕期间，逼着儿子找关系看孩子的性别。开始我以为她是有心理负担，我儿子是独生子，她怕我家绝户。有一天饭桌上老伴说，你们不用去托人做什么超声波，什么性别的孩子我们都喜欢……结果儿媳妇说，必须要想办法知道孩子的性别，专家说了，孩子最好的教育起点是在母亲体内的第五个月，这时候开始男孩和女孩的胎教方向不一样，看的书、听的音乐都不一样。我们都傻了，这是什么专家说的啊？一个小胎儿，五个月，鼻子还没长全呢，能听音乐？糊弄人吧？没过多久，他俩跟我们说，知道了，是女孩。我说女孩好，女孩贴心，现在照顾老爹老娘的都是闺女，儿子没几个孝顺的……儿媳妇说，是，女孩要富养，照着民国才女那样，培养成张爱玲、林徽因……我们谁也不敢说她这么想是对还是不对，哪个父母一开始都觉得自己的孩子不是凡人，最后过多少年，发现这孩子能有个平平稳稳凡人的命就算不错，随她去吧。
知道了孩子的性别，儿媳妇忙起来了。逛书店，买了一堆古典音乐唱片，买了一堆世界名著的英文版，还有秀兰邓波儿的影碟，迪斯尼的童话动画片的影碟。我们问儿子，这些东西怎么听怎么看？儿子说，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是开音响，听音乐，英文名著上班带着，随时随地挤时间看，晚上回家之后是那些影碟，睡觉之前还要看几页书……儿子说，这都是小意思，最厉害的是“跟孩子对话”，听音乐就听吧，不行，还要把手搁在肚子上跟孩子说，给孩子讲，看影碟看得高兴了，低着头跟孩子说“你也高兴了吧？太好玩儿了是吧？”……我说你媳妇这是有问题了，魔怔了，儿子说不是，她专门去过一家美国医院听孕期辅导，外国专家讲的，交流从胎儿开始。儿子走了我跟老伴说，还不是魔怔？我看就是，外国专家才忽悠人呢，我儿子告诉我了，那个专家一节这种课收费150美元，还不算报名费，这不是骗我们中国孕妇的钱吗？你给我把孩子叫答应了让他跟我说说他确实能听见他妈跟他说话，糊弄人！但是没用，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儿媳妇成天就这么神神叨叨的。来我家吃饭，老伴做了百叶结烧肉，她爱吃，吃还不老老实实吃，还说，“奶奶做的这个菜是上海菜，百叶结烧肉，妈妈最爱吃”……老伴在厨房跟我说，外国专家比搞传销的还厉害呢，你瞧瞧给咱们孩子骗成这样了。不过我们谁也不说，折腾吧，心情可以理解，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从心里喜欢、重视，没什么错，应该的。
所以说我孙女的起跑线是画在胎儿阶段的，还有更早的画法吗？我们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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