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访谈中，有许多读者提到这些访谈的对象“容易争取”，很快就倒向了乌克兰一方，想知道那些所谓的“死硬分子”在这些访谈中的表现是什么样的。这里有一份对4月3日被俘的俄军Su-35S战斗机飞行员的访谈录，该飞行员不能说“死硬”，但肯定是非常不配合的，大家要有一个心理预期。然后让我们开始今天的文章。
U：这次采访不会很长因为你不打算打电话给家人。
R：我昨天已经打过了。
U：请介绍一下你自己。
R：Malov Sergey Vladimirovich
U：你从哪里来？
R：彼得罗扎沃兹克。【译者注：卡累利阿共和国首府】
U：你的出生年份？
R：1987。（35岁）
U：你的军阶，所处的部队？
R：飞行员。
U：你所在的军事单位？
R：（编号）45121。
U：请告诉我们你是怎么进入乌克兰并且成为俘虏的？
R：在3号...2022年4月3号，我在伊九姆附近的人口聚居区被击落，大概是11点钟。然后我从被防空武器击落的飞机中弹射，弹射之后我就被乌克兰军队俘虏了。
U：顺带说一下，你知道你是有拒绝采访的权力的吧？
R：我知道。
U：这不是讯问。你愿意接受采访并且将访问内容对外公布吗？
R：是的。
U：你在乌克兰执行过几次飞行任务？
R：在乌克兰境内大概20次。
U：那在来乌克兰之前呢？去乌克兰之前你进行过几次飞行任务？
R：...你什么意思？在乌克兰之前？
U：你在来乌克兰之前有过战斗经验吗？
R：在叙利亚有过。
U：那么在那你出过几次任务？
R：大概30次。
U：那么你在过去的任务中投掷过多少炸弹呢？
R：一个也没有。我们执行的是防空任务。【译者注：他这里其实指的是空对空的CAP和压制地面防空火力的SEAD】
U：不好意思，请解释一下你的发言。
R：我们...使用空对空导弹阻止（敌机）入侵边境。
U：好...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R：防止其他飞机侵入边境。【译者注：他这里迟疑了】
U：好，那么你将炸弹和导弹扔到什么东西上去？说明白点。
R：我们徘徊在国境线上...防御敌机。
U：所以你的任务是防御？
R：是的，防止越境。
U：有人（飞机）试图越境吗？
R：...敌机只会到国境线边上。
U：不过你不会因此展开攻击是吗？
R：是的。
U：那么你在乌克兰境内是做什么的呢？或者是你做了什么？
R：也是这样...保卫天空，防止敌机越境...【译者注：这说的什么话啊，有在别人境内防止别人越境的吗】并且摧毁观测到的地对空雷达。
U：那么你在乌克兰境内扔下去了多少和哪些（炸弹和导弹）呢？
R：我们向地面雷达设备发射过4枚导弹。
U：什么是“地面雷达设备”？
R：观测雷达...
U：我是个平民，我的观众也是普通人，他们不懂什么是“观测雷达”。
R：这些设备能够“看到”空中目标的动向...
U（2）：（你的飞机相较于其他飞机）有什么升级吗？我打开了维基百科，上面写着Su-35有着所有种类的电子设备。
U：你座机的型号是什么？
R：S型。
U：啊，Su-35S。是很酷炫的飞机吗？
R：嗯？...是的。
U：是俄罗斯最好的飞机吗？
R：还有个Su-57。
U：俄罗斯有多少架Su-35？
R：36...24...（试图计算）4乘以24是多少？【译者注：我说大哥，这不用问别人吧】
U（2）：4乘以24是96。
R：那大概是96架。
U：好吧，我们大概得去查一查数据，好搞清楚我们还要打下多少架才能完全停止往我们国土上扔炸弹的情况。那乌克兰到底需要打下多少架来让俄罗斯空天军后悔来到乌克兰？来迫使他们真正呆在家里去守他们的边境线。
R：这我不知道，这是将军们思考的事情。
U：好吧，我们继续。你攻击的那些地面雷达设备的地点在哪？
R：回答聚居点名称吗？
U：是的。
R：科诺托普...嗯...Horlivka后面的城市，V开头的...
U：是Volnovakha吗？
R：是的，是那儿。然后还有伊九姆东部。还有一个K...K...Kramatorsk。
U：Kramatorsk？它在哈尔科夫附近。你去马里乌波尔执行过轰炸任务吗？
R：没有。
U：你上面提到的这些地方都是密集人口聚居地，你怎么想的？你觉得民众们惨吗？
R：没有没有，导弹是被雷达信号引导的（SEAD任务）。
U：那么导弹的杀伤区域有多大？
R：导弹只会击中目标。
U：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导弹的杀伤范围有多大？1米，2米，3米？
R：我不知道。
U（2）：导弹的型号是什么？
R：Kh-31。
U：如果你连导弹的杀伤范围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认定平民没有受到伤害呢？
R：我们完成任务后就是这么被告知的...
U：在“完成任务”之后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也就是说你往那扔个了炸弹，然后什么事都没有？
R：雷达不会放在城市或者镇子里，他们只会放在开阔的野外。【译者注：嗯，当初说乌克兰把雷达藏在居民区的是俄罗斯人，现在说放外面的也是俄罗斯人】如果雷达放在城市里，它们的工作效果会受到（障碍物）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它们放在野外，这些设备需要开阔的环境。
U：我明白，但有人可能会刚好开着车穿过这些地方...
U（2）：那些在设备附近工作的士兵和志愿者...
U：别来，他们可不把这些人看作人，毕竟是敌对的。
U（2）：你的意思是在整个20次飞行任务期间，你只发射了4枚导弹？【译者注：马戏团表演还不止四个节目呢...】
R：是的。
U：你知道在设备附近是有工作人员的吧？
R：是的。
U：杀人的滋味怎么样？
R：我只是摧毁目标我没有杀人。【译者注：典中典】
U：但是你刚刚承认了你摧毁的目标附近有人。你向目标发射大威力导弹，这一定会导致伤亡。杀死其他人给你的感受如何？
R：我不喜欢这样。
U：不喜欢？
R：是的。
U：所以每次你发射导弹都会感觉到这种“不喜欢”吗？
R：是的。
U：（飞机上）肯定有个按钮去发射导弹。
R：是的。
U：那么当你按下按钮的时候，你大概会感觉恶心？就在你按下去的那一刻？
R：（犹豫）...是的。
U：（叹气）你是否想过如果你不喜欢这样，你有其他（不去做这些）的选择？
R：但我是个军人。
U：你为何成为军人。
R：我选了这条路。
U：你有工资吗？
R：我有薪水。
U：你有薪水...你有意识到你是为了薪酬去扔炸弹的吗？
R：...是，是这样。
U：那你是雇佣兵吗？
R：为什么是雇佣兵？我只是个拿薪水的普通军人。
U：那是在俄军条例还是俄罗斯联邦xian法条款中允许往主权国家境内扔炸弹？这是什么样的命令？
R：命令是上面下的。
U：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命令是不合法的？这条命令甚至和你现有的法律相悖，毕竟只有当你宣战了，你才会转而受到什么战争法之类的东西的约束...这东西在俄罗斯叫什么？
R：习惯法（custom）。
U：但你们没有宣战，你们只是飞去了其他国家扔下炸弹。我明白你说的你只攻击了特定目标——我们留给观众们去考虑是否相信，但你在飞去主权国家搞轰炸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思考过会不会有平民因此受伤甚至死亡。现在你说你不喜欢这样，你甚至都没考虑过，你并不仅仅是一个大机器中的一个铆钉——你个人是要为此负责的。你个人。
R：我明白。
U：（长叹气）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想象一下，在你的最后一次飞行开始之前，你会做什么？【译者注：采访者这里是失望了，例行公事地转到下一个话题，但是这里提的问题很巧妙】
R：很难说...大概会尝试不去飞...用任何手段。
U：听上去很像“不喜欢杀人”。你不喜欢但你还是按下按钮，这里也是一样，你试图不去飞，但是大概还是会去？
R：我会尽我一切可能不去飞。
U（2）：你从哪起飞？
R：库尔斯克。
U（2）：你是在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开始的第一天就参加的吗？
R：是的。【译者注：这个就不存在“被骗去参战”的情况了】
U（2）：从2月24日到4月3日，大概一个半月。
R：是的。
U（2）：你是个高级军官，你有手机，能看到你们军队做的全部“好事”。然后你告诉我们如果你知道自己会被俘，你就不会去飞最后一次任务。这完全说不通。这和你说的你不想参与这一切完全相反，你已经参与进来两个月了，你看到了被摧毁的城市，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R：...如果命令下来我就必须去做。
U（2）：我理解你在执行任务，即使是个罪恶的任务，但是你跟我们说如果你提前知道，你会拒绝参与，这一个半月的经历还不够你拒绝的吗？【译者注：意思就是说他拒绝飞行仅仅是害怕被俘，记者的这个问题问得很鸡贼】
R：...我没有机会拒绝。
U（2）：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R：我是个军人，没人问过我。让我飞的时候我就飞，我的工作就是飞。
U（2）：那如果有人，比如说你的指挥官让你从九楼跳下去呢？那么作为一名军人，你会跳吗？
R：不会。
U（2）：那么在“从九楼跳下去”和“不去飞任务”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U：在自杀和杀人之间的区别是什么？这些任务都是非法的，让你自杀或者去杀别人。你有孩子吗？
R：有。
U：那么为了让孩子们的餐桌上有吃的就去别的国家杀害别人让你感觉如何？好吧！那么就请你来给我们讲讲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简单点，让我们能听懂。如果我能听懂，我会和你握手的。请告诉我，你作为一个人，为何要参加在乌克兰境内的飞行任务？
R：...目的...目的...为了履行保卫边境线的职责...
U：不不不，我不是在说这种军事上的问题。俄罗斯为什么要入侵乌克兰？
R：...我不知道。
U：所以你飞到乌克兰来，扔下导弹、炸弹，杀害当地人，然后你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用这些血钱来喂饱你的孩子？
R：我没杀人，我只是摧毁了目标。
U：但是我们刚刚又重申了事实——那些设备旁边是有工作人员的。
U（2）：你在科诺托普空袭的是一个普通（步兵）团。
R：（我攻击的是）科诺托普附近的搜索雷达。
U：雷达站旁边也是有人的，它们又不会自己运行。
R：为什么不行？这些设备都是完全自动化的...就算没人...
U（2）：那么那些守卫设施的人呢？
R：守军都在地下。
U（2）：我知道你一再试图使我们相信你开火的时候地面上没有人，但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真的。我们没有使你承认这一切的任务，但观看这个访谈的观众会有自己的结论。你在我们国家的领空上飞了45天，你看见了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然后你选择继续去做。
【译者注：我想有必要在这里做一下说明，这名飞行员在和两样东西做斗争——镜头和内心。在镜头前为自己辩护是一回事，但是更重要的是为了使自己坚信自己没杀人，这段说辞可能并不是提前想好的，但肯定是他真的想要说给自己听的。对飞行员来说“看不到就没杀人”并不是个富有新意的心里催眠，但一定是他内心需要的，他在试图撇清任何一丝罪恶感，这点让我觉得...恶心】
U：这听上去太荒唐了。我们告诉过你这是一个自愿的访谈，你可以拒绝回答，甚至可以反问我们。但是如果你不想回答这些问题，你为何还要参加这次访谈？现在没人愿意相信你向我们编造的这些故事。
R：但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
U：让我来给你看看这个，他们在马里乌波尔的建筑墙上写下大大的“儿童”字样，然后你们俄罗斯飞行员还是轰炸了这栋建筑。他又不是个外星人，他是个像你一样的俄罗斯飞行员。但是这里面的确实是孩子，你可能会像你一样坐在我面前，然后说“我只是在完成任务”。但是俄罗斯飞行员天天都在轰炸我们的城市，并且每一位飞行员都说...有个飞行员甚至说他没发射过武器。
U（2）：他只不过进行过50次飞行...
U：你坐在这说你在乌克兰呆了两个月，你进行过几次飞行来着？
R：20次。
U：20次飞行中你只发射了4枚导弹，那么到底是哪些飞行员天天在空中轰炸我们呢？【译者注：这里采访者可能确实冤枉他了，他毕竟是飞Su-35S的，主力任务还是空优和SEAD，扔铁炸弹的是Su-34】
R：我不知道...我只是守卫俄乌边境...（其他飞机）任务是带着导弹去空袭。
U：（长叹气）我没什么更多的问题了，事实上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U（2）：你的副驾驶在哪？飞机里有副驾驶吗？
R：只有一个人。
U（2）：是什么把你打下来的？
R：BUK（山毛榉）或者S-300，防空导弹系统。
U（2）：只有固定式防空系统能把你打下来？
R：是的。【译者注：不过现在最可能的解释还是说他是被毒刺捅下来的...】
U：你只飞过Su-35吗？
R：是的。
U：照我的理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回回到乌克兰来执行任务是吗？
R：不是。
U：为什么不？
R：在这生活过之后，我觉得还是算了。
U：你在这住了感觉到什么？
R：这次俘虏经历。
U：俘虏，好吧，但你还是个军人，不是吗？
R：是的。
U：如果明天你回到俄罗斯又到了飞机里，你会跟着坐标（来空袭）吗？如果命令下来的话。
R：不会，在弹射之后我必须呆在医院里。【译者注：开始打太极拳】
U：那从医院出来呢？如果战争还在继续，你会接着飞吗？
R：我觉得到那时候我的服役生涯就结束了。
U：为什么你的服役会结束？你是个军人！
R：因为健康原因。
U：你有什么健康问题吗？
R：...弹射导致我的脊椎出了点问题。
U：别担心，他们会治好你的。你在这难道没有受到医疗救助吗？
R：这里有。
U（2）：你受伤了吗？
R：没有，就是一些弹射导致的常见问题。
U：那让我们假设一下，你的脊椎治好了，你现在在飞机里，上面还有命令，你飞不飞？
R：不...我觉得这些与我无关了。
U：为什么？你一直在强调：军人，命令，不了解也不思考。现在情况和之前一样，你回到飞机里，现在有命令！
R：不...我的合同到期了。
U：所以你要解约你的合同？
R：不，只是合同到期了。
U：啊，你不打算续约？
R：是的。
U（2）：看起来，不续约合同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如果他可以续约的话，他不会犹豫的。
R：不，我不会的。
【译者注：这之后采访者还和该飞行员讨论了关于普京，战争走向等等的问题，都被他一一避开，不发表自己的观点，很...谨慎。在最后阶段，采访者终于忍无可忍】
U：你有什么要对来乌克兰杀人的同事们说的？
R：如果有可能不要来。
U：啊，如果有可能，我还能指望什么呢？你（U2）还有什么问题？
U（2）：你的薪水是多少？
R：15万卢布。
U（2）：哦，那还不少。
U：毕竟是飞行员。
U（2）：大概是2000美金吧。
R：是的。
U（2）：所以你为了2000美金就愿意加入这场没有宣战的战争？是这样吗？
R：（沉默）
U：我想传达一些讯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也会看这个视频，他们会明白他们能吃上饭是因为乌克兰的孩子们再也没法吃饭了。我们的人民失去母亲，父亲，甚至有家庭无人幸免。尤其是马里乌波尔，超过2万名平民死亡，我甚至都不知道全乌克兰有多少无辜的人已经死去。敖德萨最近的一次袭击，当一名父亲去商店买复活节蛋糕的时候，他的整个家庭都在俄罗斯的空袭中丧生。访谈就此结束。
事实上我不知该对此做什么评价，每个人都有立场，我可以理解他对自己行为的辩护，也可以理解他不愿谈及任何由他造成的直接人员伤亡。但不能否认的是，他这张价值2000美金的单程票，不仅仅开给了他和他的Su-35，也开给了至少一部分乌克兰人。战争会带来一切，你想要与你不想要的一切，我不愿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别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后悔来到了这里，而渐渐的，更多的俄罗斯人也会开始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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