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第一次去俄罗斯的朋友问我，有什么特别要准备的吗？我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留胡子」。
这个下意识的回答，在我脑子里立刻出现的是一个伏特加酒瓶 + ushanka毛帽子 + 大胡子的形象，就像阿迪达斯和斯拉夫蹲的标配组合似的，它构成了一种对北方野性生活的刻板印象。
随后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俄国人跟胡子的关系，就抛出了今天的问题：有没有不喜欢胡子的俄国人？现在留大胡子的人都是干嘛的？
所以，面部保留着胡须，不仅是一种常态，更是俄罗斯传统中宗教信仰和自我尊重的标志。伊凡大帝曾经宣称：「所有殉难者的鲜血，都无法洗刷挂掉胡须的罪孽，那是对上帝创造的男性形象的丑化行为。」
可是在1698年的时候，有个人却决定颠覆这种文化传统。他就是彼得大帝。
1698年，彼得大帝从西欧旅行归来，他决定在所有男性臣民的脸上来一次「现代化改革」。因为他觉得络腮胡子，既不文明，又滑稽，还象征着俄罗斯特有的野蛮和粗鲁。
所以，他便自上而下地效法英国，颁布了「胡须税」法令。想要留胡须，可以，但必须交钱。只有神职人员等极少数人群可以豁免。
交了胡须税之后，你就能获得一个铜板缴税凭证。
根据编年史家的记载，凡是不剃胡子取件彼得大帝的人，大帝都会「幽默地把胡子连根拔起，或是粗暴地用提到挂掉，而且经常连人家的皮肤也一起刮下来。」
直到1772年，在历经了74年之后，这项在历史上被冠以荒唐之名的税收终于在彼得大帝去世后被取消掉。
而现在，俄罗斯的年轻男孩们，留胡子又是为何呢？
难道会是像之前登上《莫斯科时报》的旧礼仪派大主教说的，为了避免成为同性恋？（注：2017年6月的一个新闻，东正教分支，旧礼仪派大主教科尔尼利(Корнилий)说，「不刮胡子，能够防止自己成为同性恋。上帝造人的时候设下了许多的法则，男人会长胡子就是其中之一。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抗这个法则。」）
RBTH采访了七个胡须男，听了他们留胡子的故事和胡子对他们的意义。他们的故事里，胡须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男子气概，而是一些更酷，更自我的存在感。
Vladimir Skornyakov，音乐人，留胡史11年。
10岁的时候，我听了一盘披头士的专辑，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小的时候我读的是音乐学校。在很多年高等技术教育之后，我吃了很多苦头，终于找到了自己。现在我是一个Funk摇滚乐队的吉他手。
我想留胡子很多年了，但是总是困难重重：女朋友不同意，还有的时候胡子就是长不好。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很明显，我就需要胡子了。也不能说胡子改变了我：我已经结婚了，有几个孩子，越来越老，所以很难说到底哪件事影响我更多。
有几次我刮了胡子，看起来很好笑。我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化的年轻男孩儿。但是有胡子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做不了：吃完冰淇淋之后我不能舔碗，我会弄的到处都脏兮兮，而自己甚至都注意不到。
很多人认为留胡子表示你不重视卫生，所以军队里也禁止留胡子。也是，有时候确实如此，如果不注意的话胡子会脏，但是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也都是一样的吧。
Oleg Prokofiev，酒保，留胡史5年。
我第一次站在吧台后面的时候是16岁。从那之后，这就成了我唯一的职业。这是我的爱好，工作，生活哲学，几乎是我的信仰了。十六岁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且我很高兴，我不仅仅是这样做了，而且能成长为一个完美的自己。
十四五岁的的时候我的第一撮胡子冒出来了。当时感觉特好！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有胡子的男人，也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有。我第一次正式开始蓄胡子是17岁，到现在只刮过两次，而且一刮就后悔。我很爱护自己的胡子，修剪、护理，就是很爱。而且，胡子好看柔软了，大家也都更信任我，尤其是在酒吧，大家都只想聊聊天的那种场合。
高中的时候我是学校里唯一一个留胡子的，有时候小学生就会过来找我许愿，就像苏联传说「老人Хоттабыч」里一样。这个传说里，这个老人的每根胡子都能让一个愿望成真。我觉得很有意思，也让他们这么做。
胡子对男人来说其实是很好的装饰，不过需要好好养护，悉心照料。保养胡子和刷牙差不多，对我们来说是很日常的一件事儿。
Alexander Lebedev，奶酪制作师，留胡史5年。
我以前是在俄罗斯奥运队的速滑运动员，但是有天我意识到我得学习经营一项生意，最后我就做奶酪了。我的第一块奶酪是在车库里做出来的，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奶酪工厂。
我的胡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就是喜欢而已。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有了胡子，我才能完全和谐地与自己相处。有次我剃了胡子，看到镜子里一个脸上光秃秃的小伙子盯着我。没人会尊重他的。
有趣的是，因为做奶酪，我经常给我的胡子带上保护罩。和头上戴帽子一样。
一般我都没什么时间去理发店。我可以半年都不去，用修剪器就可以了。
Sergei Kapitonov，瑜伽师，留胡史3年。
我十几岁的时候在练习定向越野。训练之后，我总是感觉精疲力尽，教练就建议我联系瑜伽。我的天性很狂躁，艺术能让我冷静下来。我在莫斯科的苏里科夫艺术学院上学。但是瑜伽改变了我的生活。最终，我成为了一个瑜伽教师。而且从高中开始我就不再吃肉了。
我留胡子是在练瑜伽之前。一个朋友告诉我，「胡须」在俄罗斯意味着「家庭财富」，这跟我的想法完全一致。再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刮胡子。我总觉得这会攫取我的力量。有四年我完全没有刮胡子。
有趣的是，在佛教里没有毛发说明一个人在求知的道路上阻碍更少。瑜伽则相反，需要留长毛发以储存能量。
Alexey Nikolaev，摄影师，留胡史5年。
上学的时候我参加摄影社团，但是后来就不玩儿了。过了几年我开始自己拍照，一切都顺理成章：我的第一台照相机，课程，进步——我爱上了新闻学。我认为所有摄影师都始于此。
我几乎不记得我没有胡子的样子了。我搬到莫斯科的时候，我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长了。我归罪于当地的气候，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得让自己脸上再长点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我留着点山羊胡，但是在2013年我去阿富汗之前，我把胡子留长了而且没再修短过。我主要是为了「融入当地环境」才这样做的，没想到最后觉得这样更自在。近期我也没有计划剃掉它。
我没胡子的时候是什么样？最好还是别记得了。有时候胡须像一张面具：在某些情况下它是必要的。有次我去印度，有个人特别想用海娜（一种染料）帮我染黑。「你会看起来像个当地人的。」他这样跟我说。
应该和很多留胡子的烟民一样，我有几次不小心烧着胡子了。看起来很奇怪。
对胡子我还有一个规矩：当它影响我吃饭的时候，就该修剪了。我其实不去理发店的，都是自己修。唯一一个能让我完全冷静地呆在理发店的地方是土耳其。那些当地沙龙里的老家伙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修面师傅。
Viktor Cheremisin，厨师，留胡史8年。
我在莫斯科长大，从小就是个特别淘气吵闹的孩子。十六岁的时候我有幸到一家饭店做高级餐品。多年过去，我现在已经是个专业的厨师了。我很热爱我的工作，但还有个爱好：我给探险游戏制作真皮饰品和装饰物。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拥有一个巨大的库房能让我做任何喜欢的事情。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用刮胡刀；我以前的胡子都是有图案和设计的。8年前我就不去理发店了，一切都自己来。胡须使人自律。有一次我剃了胡子，然后顿时明白了留胡子的好处：它能遮双下巴，大腮帮，和伤疤。
以前留胡子的时候，我女朋友管我叫大黄蜂。我剃了之后就成了毛毛虫。我真的希望大家明白，留胡子才不是懒，要护理胡子可麻烦了，整个流程堪比女人早上涂涂抹抹的仪式。
Pavel Naskrenski，市场专员，留胡史10年。
我出生、成长在白俄罗斯，上了所普普通通的学校。高中的时候我学了全球艺术文化，最终拿到了一个导演的学位。在家乡我做摄影师，在一个儿童剧院里当演员。但2016年我决定搬去莫斯科。一开始短暂地做了几份工作，最后成为了一家最酷的市场营销公司的一员。
我高中开始留胡子，不过因为我妈妈就是那所高中的老师，每年九月她都要求我剃掉。我一点都不喜欢剃胡子，没有胡子我觉得就像是裸着一样。服军役的那年我必须一直剃得干干净净。服役结束之后我立刻就留回来了。
没有胡子，我看起来像个孩子。有了它，我才觉得自己人格是完整的。生活中我是一个很有趣很积极的人，我这把火一样的胡须就是实证啊。
有时候走在街上，人们会来问我这是不是真的。我总是笑，我可没管谁借这胡子啊。对了，还有时候他们问我是不是染过胡子。没有，从来没染过。我喜欢我的胡子，而且觉得它看起来超酷。怎么留的胡子？等几个月就行啦。
文字 / 吴鞑靼、Eve
素材 / RBTH.com；《疯子、傻子、色情狂：欧洲王室的另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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