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驱者已死，“无知山谷”今何在？

先驱者就像那冬末临春怒放的梅花，待到山花烂漫时，梅花早已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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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作家房龙的《宽容》里有一篇著名的序言，只讲了一个寓言故事，意思大致是：

　　很久以前，人们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快乐地生活。智慧老人们整日教导儿孙们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圣书中的律法规定好了世间万物的归属，山谷是我们的，但山是上帝的，除非到了世界末日，我们无法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若有人胆敢质疑，他一定会受到千夫所指。

　　就这样，他们维持着世外桃源般的平静生活，恐惧却如影随形。狭长的巷子里，悄悄流传着关于那些胆敢质疑之人的故事——他们试图穿过那些遮天蔽日的山峦，却在山崖下留下累累白骨。

　　一天夜里，一个人带着满身伤痕从山外爬回了山谷，邻里们围在他四周，连连摇头：“他完了。”智慧老人们也连连摇头：“这个人胆大妄为，违背了老祖宗的律法，伤一好，就要审判他。”他哀求道：“我踏上了新鲜的泥土，接触了别的种族，看到了美丽的景致。你们在说谎，上帝钟爱勇敢的人……”他说完，人群发出惊恐的叫声，智慧老人们吼道：“这是对神明的冒犯和亵渎！他必须死！”于是，人们拿起石头把他砸死了，将尸体抛在山崖下的白骨堆里。

　　之后，山谷里发生了一场严重干旱，人们陷入饥饿的危机中，活着的人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山那边，但这是律法禁止的。

　　终于，在一个晚上发生了叛乱，绝望的人们推开试图阻拦的智慧老人，踏上了未知世界的征程。成百上千人死于饥饿，但剩下的人最终到达了一片新大陆的牧场。人们静静地相互凝视：“他是对的，智慧老人们撒了谎，他救了我们，我们却砸死了他……”

　　几年后，人们在他们行进的小道上竖立了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那个敢于质疑的先驱者的名字，一个向未知世界的黑暗和恐怖挑战的人的名字，他把人们引向了新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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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知山谷”的寓意，类似于柏拉图的“洞穴理论”、鲁迅的“铁屋子”寓言，由于信息的极度闭塞，里面的人蒙蔽了眼睛和心灵，误以为某种思想观念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长此以往，便表现得蒙昧、无知、守旧、野蛮和褊狭。

　　但终究有先驱者从混沌蒙昧中清醒过来，勇敢质疑那个不容置疑的“真理”。然而，等待先驱者的往往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屈辱和失败。他在黑暗中打开了一扇门，迎来了久违的阳光，但这阳光对已经习惯了黑夜的人们太刺眼了，他们疯狂咒骂：“你这害群之马快滚开！你会害了我们大家的。”骂完便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撅起屁股，继续沉入幸福的梦境。

　　所以，鲁迅的呐喊是近乎绝望的，“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的确，把美美沉睡着的人惊醒了，他就不再幸福快乐了，迎接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烦恼。他的思想觉悟将不再与普通民众合拍，而是被民众误解，甚至嘲弄、敌视、打击、迫害，最终成为被世俗世界抛弃的“精神早产儿”。

　　纵观人类文明发展史，先驱者几乎都身不由己地陷入充当“牺牲”角色悲剧性境遇之中。 耶稣将西方大多数民族的思想精神带到一个新的高度，犹太人却把他盯上了十字架；苏格拉底曾创造了西方哲学思想的高峰，但希腊人却把他杀害了；中世纪科学家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他们对自然科学的研究挑战了教会的权威，因而受到宗教裁判所的残酷迫害……

　　先驱者就像那冬末临春怒放的梅花，待到山花烂漫时，梅花早已凋谢。这也许就是先驱者的宿命——亘古不变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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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驱者命运悲惨，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原因，那就是古往今来形形色色的country boss对先驱者的不宽容。从古希腊神话中宙斯惩罚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到中世纪罗马教廷迫害科学家，到十七世纪英国迫害清教徒……

　　这形形色色的country boss，其本质和“无知山谷”的智慧老人是一样的，都守旧、不容置疑、残酷无情。他们对一切都做了规定，胆敢质疑者必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即便如此，仍然有少数先驱者冒着巨大的风险，试图穿过那些遮天蔽日的山峦。他们是真正的勇士。

　　另外一些先驱者在强大压力之下无奈认命妥协。正如俄国诗人叶夫图申科在一首诗里写的那样：

　　他们让人渐渐地变得驯顺，

　　他们给一切都盖上了印。

　　哪儿应该沉默——就让你叫喊，

　　哪儿应该呐喊——就叫你沉默。

　　悲哉！哀哉！无数先驱者已死，“无知山谷”却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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